斂香人

「我前世是個賣香水的,所以這輩子才會這麼喜歡香水。」

她穿水紅的裙子,如同一朵乍放的芙蓉花。

2

我叫顧樽,我那個無比文藝的老爹曾經告訴我,我的名字是酒杯的意思,古人相視而立,舉樽對飲,是非常正式嚴肅的場合。

可是天不遂人願,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正式又嚴肅的人,我自從十六歲有了第一個女朋友,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那些衣香鬢影的美人便如同我青春時期的點綴一般,絢爛地一朵朵開滿了時光。

我是在留學歸來的時候碰見霍連城的,她很像我在英國看見的一個交際花,那女孩子是個混血,有一雙鬼氣沉沉的大眼睛,我也算見過不少女子了,但是那個混血交際花卻是讓我一直難以忘記。我還記得她每每將披散的頭髮撩起來,我可以聞到她的髮絲間幽幽的香氣,那是蘭蔻的香水氣息。

後來我回國,某次在KTV聚會,有濃妝艷抹的小姐走進來,好幾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因為冷,笑容便如同蕩漾的水波。清一色的烏黑的眼圈和桑子紅的唇,我看地心煩意亂,便走出去透透氣抽煙,剛剛把煙點燃,旁邊便有個女孩說,這裡不準抽煙。

那女孩就是霍連城。

她一身黑白的裙子,身材瘦削,面色瑩白沒有化妝,談不上多麼美艷,但是眉眼間自有一股媚氣。這種媚很奇怪,進了看便覺得斯人眉眼俱好,而站遠了卻恍如一個夜色中的孤鬼,要找替死鬼好自己投胎的。

她愣愣地笑,看的我有些意亂神迷。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明明不如蘭蔻的任何一種精緻,卻偏偏讓我想到了在倫敦的那個女孩子。香煙從我的指尖掉落,她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樣子有多麼傻。」

我本來可以貧一句「誰讓你這麼美,生生勾了我的魂」,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是這裡的員工嗎?」

她皺皺眉,說當然不是,然後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來一個小小的瓶子,炫耀一般從我眼前晃過,說道:「我是調香師,這裡很多女孩子都要用我的香水呢。」

「扯淡,我包廂的小姐就用的都是迪奧。」

她歪著頭看著我,眼睛亮得好像星星一樣:「才沒有呢,我的香水可比迪奧啊蘭蔻啊貴多了,一般的小姐都買不起。」

「那你賣給誰?」

她想了想說道:「大概是賣給那些想要放長線釣大魚的人吧。」

她說的話我聽不太懂,可是卻無損我欣賞她美貌的心情,我問她:「那我也要來你這裡買,你的店面在哪裡?」

那女孩咯咯直笑:「什麼店面,不過是一個小作坊罷了,不過你一個大男人買香水幹什麼?我沒記錯的話無論是專櫃還是官網都可以買到古龍水吧。」

我的撩妹技術好像一瞬間回來了,於是我低著頭對她說:「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不需要買,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只是想要再見見你。」

我知道我的樣子一定很青澀很乖,因為她半晌沒有說話,然後掏出紙筆寫了一個地址給我,下面附了一個名字,叫做霍連城。

3

「你這裡香水真是多呀。」

我坐在連城的家裡,看著她將頭髮放下來一下一下地梳著,髮絲間有著幽幽的清香,我忍不住過去攬過她的肩膀,輕輕吻上去。她這一日穿著玫紅的長裙,依然是瘦削的身材,其實她並沒有一般艷遇中的美人好看,甚至還不如我的一些前女友們,可是偏偏讓人忘懷不了。

「因為我前世是個賣香水的,只能買不能用,羨慕得不得了,所以這輩子我成了做香水的人。」

她這麼說道。

這女人,每次說話真假摻雜,卻說得好聽。我看著她的眼睛,裡面沉澱著美酒,偶然笑起來,那甘醇便跳出來,落在臉頰上的梨渦里。

她問我:「你有沒有一個特別喜愛的女人,就像張愛玲說過的紅玫瑰那樣,無論何時都是硃砂痣的?」

我一瞬間想到了那個英國的交際花,她的血統混雜,甚至還有微乎其微的中國成分。本來一個恩客迷上了一個風塵女是很不經意的,可是或許是連城這裡的香味作怪,讓我一瞬間把那些事都說了出來。我告訴連城她在倫敦,花名是玫瑰,她是個混血的女子,是交際花,在中國我的父母絕對不會同意我和她在一塊的。

連城聽了沒有說話,只是笑著。

我繼續親吻連城的眉眼,她的手環住我的腰,幽幽的香氣撲鼻而來,讓我有些沉醉。

每次去連城那裡,我都好似是誤入了蓬萊的劉郎。

4

父親終於為我看中了一個女子,擇了一門親事。我有些無奈,但是也沒有辦法,家裡人說我想在外面玩可以,但是終歸還是要有個人來管家,只要不過分,怎樣都行。

挑中的女子姓陶,叫做陶知盛,父親對她誇讚有加,相親那天她一身職場西裝,妝容精緻,很是好看。

我與她聊起來我的專業,她竟然說得頭頭是道,末了我有些驚詫地問她是不是和我一樣學的金融,而她只是抿了抿唇,笑著說:「我只是浮於表面罷了,真的專業弄不來的,我本科念的心理學。」

婚事就這麼敲定下來,訂婚儀式上知盛一身素白的禮服,裙擺上卻是用好幾種白色的線綉成的大片夔雲紋。她是古典而秀氣的女子,站在那裡如同一個雕像。而我卻突然想起了我的連城,那個瘦弱宛如孤鬼的連城,我的胸口開始悶悶地痛了起來,好像是她的髮絲拂過心臟,每一下都帶著刀。

5

「要結婚了還來我這裡,是不是不太好?」

連城坐在鏡子前,往自己的手腕上抹著香水,那香味一顫一顫飄到我的面前,我嗅了一下,然後陶醉地閉上眼睛,說道:「我最喜歡聞你這裡的味道,每次都感覺不一樣。」

說著我環住了她的脖子,問道:「說起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到底做的是什麼香水,都要賣給誰。」

連城愣了一愣,然後突然勾唇笑了起來。

她說:「你想知道我的香水的原材料?」

我點點頭。

「那好,你把眼睛閉起來。」

我依言閉上眼睛,連城拉著我的手,好像引導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般引導我走過一段長長的距離,我一直詫異,連城的整個店面都不算太大,怎麼會走過這麼長的距離。

她把我的抓住,伸到一個水池中,我只覺得有柔軟的東西拂過了我的指尖,溫柔地讓我手指都有些發軟,然後我聽到連城說:「這個呀,叫做青絲纏。」

然後她又帶我走了一段距離,我伸出手去,卻只摸到了一粒粒的圓圓的東西,摸起來很涼爽,似乎鞠著一捧盈盈的水波。連城提醒我說:「這個可是很脆弱的,你要小心哦,這個叫做秋波送。」

緊接著她握住我的手,讓我摸到宛如果凍一般的東西上面,解釋說:「這個呢叫做胭脂染。」

最後她讓我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有些奇怪,偷偷睜開了一線眼睛,卻猛然倒抽一口冷氣。

那是一具人的白骨,骨頭磨得很亮,兩隻空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看著我,我驚叫一聲,回頭卻對上連城陰沉的臉。

「這是最重要的一個材料了,上面的肉都用完了,剩下把骨放進去,就差不多完成了,這個的名字可好聽呢,叫做冰肌玉骨。」

那女孩如同鬼魅一般在我面前,不,或許她就是真正的鬼魅。

我尖叫一聲,衝出了她的店鋪,一直到大街上白花花的陽光照到我的臉上我都覺得身上寒冷。這個時候我聽見連城的聲音,好像飄著進入了我的耳朵:「你就不想知道是誰要這青絲,要這秋波?要這朱唇?要這冰肌玉骨?」

我冷汗直冒,大聲喘氣,跑到最近的派出所之後指著連城的店面大喊有人殺人,然後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6

我在醫院整整躺了三個月,知盛每天都來陪著我開導我,我有些難為情把自己和連城的事情抖出來,但是面對知盛的清凌凌的目光,我卻不忍心騙她。

她聽完很詫異地問我:「可是大家去了你說的那個地方,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店鋪啊,只有一個廢棄了很久的房間,都沒什麼人去。房東說你也是奇怪,經常去那裡干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呢。」

我張著嘴巴沒有說話,她又說道:「而且我們查了市內所有叫做『霍連城』的女性,年齡並沒有對得上的啊。」

她說著遞給我一張圖,上面是所有叫做霍連城的人的證件照,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的確是沒有她,我認識的那個連城雖然不說絕色,但是總是讓人一眼難忘。

看著我錯愕地說不出話的樣子,知盛吻了吻我的眼睛,她身上有股草木清香,讓我感覺很舒服:「別想了,伯父說你在國外學習很忙,那個環境也不好,是容易引起精神疾病,我慢慢給你治療。」

我只覺得很安心,靠在她的肩膀上讓我有種熟稔的寧靜。然後我緩緩閉上了眼。

7

婚期很快就來臨了,知盛穿著婚紗站在窗前,高雅美麗如同一尊女神塑像。我整了整西裝上面的領帶,然後向她走過去。

她看見了我,對著我笑了,然後將手放在我的手裡。

她這次換了一種香水,聞起來有幾分熟悉,好像是玫瑰,也就是我在英國迷戀許久的那個交際花身上的味道。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睛漆黑深邃,帶著幾分鬼氣,那確是玫瑰一貫的眼神。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不一樣的知盛,她向來在我心中是白玫瑰的代名詞,而如今卻是有幾分紅玫瑰的感覺。我第一次覺得我這麼愛她,愛到讓我後悔曾經的花花公子脾氣,我將她的手放在我的心口,鄭重地告訴她:「我愛你。」

她笑了。

那天婚禮我喝得很多,幾個和我一起留洋的朋友死命給我敬酒,結果有幾個酒量不好先醉倒了開始說胡話,其中一個人拉著我說:「哎你還記得玫瑰不?就是那個混血姑娘,跟咱們都玩過的那個。」

我抿唇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道:「她失蹤啦,聽說就是這幾天的事,你說奇了怪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我懶洋洋喝著酒,聽到了這句話卻突然心中彷彿被冰錐刺過,我突然想起來知盛周身那讓我迷醉的香氣,想起來她給我的和以前迥然不同的感覺,那感覺那麼像是玫瑰……

我想起來連城說,才沒有呢,我的香水可比迪奧啊蘭蔻啊貴多了,一般的小姐都買不起;

她說,大概是賣給那些想要放長線釣大魚的人吧;

還有我逃出來的時候,我耳邊的話語——

你就不想知道是誰要這青絲,要這秋波?要這朱唇?要這冰肌玉骨?

【END】

不好意思啊今天太晚了因為我之前忘了……

(已經被大王打成烙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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