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故事雜輯·卷十三

這卷選的故事較長，所以為了閱讀方便，只有三篇，嗯，才不是因為翻譯起來太累了。

另外，三個故事都出自《夜譚隨錄》，作為一本清代的志怪書，它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別能反映當時普通人的生活狀態和對待鬼神的態度，有的頗為迷信，有的則在迷信之中又夾雜了許多對於當時種種醜惡現象的反映，讓故事顯得更加的真實而殘酷。不過對於一些過於迷信愚昧的情節，還是要持謹慎態度的，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將其當做實有則大誤也。

1.食腦女

一個姓呂的軍官講到這樣一個故事：在其駐守上杭時，轄下有一處小山村，一共才有幾十戶人家，並且住得都十分分散，山村所處的位置也十分偏僻。有一陣子，村子裡忽然鬧起了妖怪，在室外露宿的人家往往會丟失小孩，要不然就是小孩雖然還在，但腦袋已經被鑿出個窟窿，腦漿都被吸幹了。

類似的事越傳越凶，以至於雖然是三伏盛夏，家家戶戶也都緊鎖著門窗，甚至有人直接把小孩藏進了柜子里。如此持續了近一年的時間。

後來有一個新招募的士兵某乙，自己扛著火槍、弓矢、行李等去上杭報道。剛出發沒幾里地，日色便已忽忽將暮，又趕上雷雨大作，某乙沒法再往前走，只好躲進了一座神祠里。

神祠之東皆是無主的荒墓，墓旁立著一株已經枯萎的樹木，只見其上閃電環繞，火光閃耀。某乙心中奇怪，借著電光仔細一看，望見樹梢上竟有一個婦人，身穿紅衣，面色煞白，披頭散髮，赤裸雙足，兩隻大眼睛跟紅燈籠一般，蹲著身子，抬頭望向天空，手裡攥著一匹長五六尺的白絹，每當有閃電劈下來時，她便揮舞著白絹將其化解掉，如此反覆了許多次。

樹下的某乙見狀大駭，心想普通婦人怎麼可能抵擋得住天雷，看其模樣，也絕不類人，必然是屍變。如果是這樣，我何不助上天一臂之力呢？於是便取來火槍，上好火藥、彈子，之後瞄準婦人扣動了扳機。婦人被擊中後直接墜落到了樹下，天雷緊隨而至將其轟殺。沒多久雨勢漸止，某乙便回到神祠里睡了。

第二天，某乙除去尋找那婦人時，發現她腦袋已經被轟出了一個窟窿，死透了。其人臉上、手上都長滿了一寸多長的白毛。

等某乙來到駐地時，便將此事告訴了眾人，人們連忙趕過去將那怪物投入火中燒了個一乾二淨。自此後，小兒被吃掉腦子的事情也就消停了。

2.回煞

有一個名叫黃椿的驛卒，某年冬天，和一個叫馬進的人一同帶著書信前往京城，路上經過一處村堡時，恰巧遇上了大風雪，無法再向前走，村子裡也沒有客棧，只好投宿在一戶村民家中。而令馬進沒想到的是，這家人見到他倆，居然主動騰出了正室請他們去住，自己則甘願住偏房，馬進以為是這戶人家尊敬自己，十分感激。

二人吃完飯後，就都上炕休息了。二更天后，睡得正沉的黃椿突然驚醒過來，聽到屋後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心中驚怖不已，連忙呼喊同伴馬進，對方卻始終都不答應。黃椿跳下床來，點亮燈火後發現馬進竟然，衣衫不整的窩在角落裡，半蹲在地上聳肩用力，像是在和什麼東西搏鬥。

黃椿吃驚地問是怎麼回事，馬進卻只是搖頭，根本沒時間回答，黃椿走上前一看，看到角落裡果然有個東西，形狀像刺蝟一樣，被馬進按在地上唧唧直叫，並且隨著馬進每按一次，其形體便縮小一次，黃椿剛要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那東西卻忽然化為了一陣濃煙，滾滾四散，分成了數十團之多，或鑽進牆壁縫隙，或飛上房屋棚頂，很快就都消失了。

黃椿將已經筋疲力竭的馬進扶到炕上，問他捉的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馬進瞠目結舌，仍是驚恐得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方才講述道：「我剛才起身要去方便，忽然瞥見有一個老太婆在炕邊走來走去，兩隻眼睛閃閃的發著熒光，我心知她是鬼，於是就用木棍去打她，她倒在地上化為了刺蝟，逃去了牆角，於是我就跟上去想要捉住它，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怪物。」

黃椿聽完，嚇得汗毛倒豎，頭皮發麻，再也無心睡覺，趕忙叫來主人問個明白。剛開始這家人還支支吾吾不肯說，馬進佯裝發怒，說要去告官，主人害了怕，這才吐露了實情。原來黃椿和馬進來投宿的這天，正是這戶人家剛死不久的祖母回煞的日子。細問那位老人家的體貌特徵，也和馬進當時所見一模一樣。

馬進聽後嘆息良久，不願再住下去，於是便束裝秣馬，冒著大雪上路了。

3.魂合

有一個名叫傅九的旗人，年方二十歲，一天路過一條巷子，巷窄而行人眾多，傅九隻能隨著人流一點點往前走。正走著，突然對面有一人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簡直像頭受驚的牛一樣，傅九剛要躲閃，那人就已跑到了身前，和傅九猛然撞在了一起。而這一撞，竟把那人撞進了傅九身體里，與他合二為一了。

傅九頓時感到身體像是被水澆過一樣，不停打起了冷顫，他走到一家綢緞店前，蹲下身來比起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可是過了一會兒，頭卻愈加痛起來，眼睛也愈加暈眩，神智已經開始昏亂了，沒辦法，只好雇車將自己拉回了家裡。

當天夜裡二更過後，傅九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大喊道：「我因為趕路晚了，正是著急的時候，你卻為何要攔我的去路？致使我誤了大事，我與你勢不兩立！」說完便又是自抽嘴巴，又是拿頭撞牆，自殘不已，其家人通宵守在他身邊，整整鬧騰了一夜。

鄰居聽說後，便出主意說某衚衕里住著一個會走無常（謂生人能入冥者）的巫師，自號佟觭（音如雞，又如其，意思很多，不知他用的是哪一個）角，最擅長驅除不祥，為何不請他來吱吱呢？傅九家人對佟觭角也早有耳聞，於是便連忙派人去請他。而佟觭角還沒來，病昏中的傅九就已經知道了，而且譏諷道：「不管你是銅觭角，鐵觭角，又能拿我怎麼樣？」不多時，佟觭角到了，趕來看熱鬧的男女湊集起了一面人牆。

佟觭角來到傅九跟前，怒睜雙目道：「你是何處鬼魅，敢來此處祟人？不如實招供，就把你拿來下油鍋！」傅九同樣怒睜著眼睛，卻一言不發，只是咬牙切齒。佟觭角大怒，命人支好油鍋，之後燒起火來。不多時，油鍋反便沸騰起來，佟觭角捉起一柄鋼叉，向著傅九面前來迴旋繞，並故意振響鋼叉上的鐵環來恐嚇他。又怒斥道：「再不速招，就要炸了！」

傅九突然長號一聲道：「嗨呀！要拿我下油鍋也太冤了！」佟觭角道：「你無故祟人，要炸你是罪有應得，何冤之有？」傅九卻又不回答了，倚靠在牆邊哆哆嗦嗦，極恐懼的模樣。佟觭角見狀，又拿起鐵叉做出要刺他的模樣，一邊喝令他速速招供。傅九害怕了，跪伏在地上哀求饒恕，一邊自供道：「我本是鳳陽府人，於某年來到了京城，為饑寒所迫，只得做起了偷墳掘墓之事。不想被人發現，全都趕來抓我，我一時惶恐，就揮舞著鐵鍬拒捕，本想趁機逃走，卻不料又連傷二人，按律當斬。今日就是刑期。我被綁著押赴菜市口，眼看臨刑時，我極力掙扎，竟果真脫身而出，正想要逃遁去別處，卻不想被此人阻攔，心中實在憤恨，所以才故意與他為難。既然如今招致老爺責怪，我哪敢再停留下去，只請您能保守秘密，讓小人平安他去。」佟觭角道：「若是如此就快走，別惹我發怒。」說罷倚叉而坐。圍觀群眾莫不驚駭。

另一邊，傅九跪坐在地上，仍是不停地哭泣，佟觭角呵斥道：「為什麼還不走而只是哭，難不成是非要我炸了你嗎？」傅九哭著說：「小人在獄中時，因天寒，雙腳都被凍爛了，幾乎不能行走，必須要有一雙氈襪才行，若如願，小人則感德無量矣。」佟觭角道：「剛得到寬恕就來要東西，一雙襪子才值幾個錢，我不會捨不得給你。」說完，佟觭角讓傅九家人取來白紙糊成了兩隻紙襪子，之後在每隻襪子上畫了一道符，又寫了一「氈」字，之後用火焚之。燒化後，傅九高高興興地跪倒在地沖著佟觭角叩頭謝恩，一面像模像樣無實物地換好了襪子，圍觀群眾全都被逗笑了。

佟觭角又問這個鬼的姓名、年歲，並問今後要去何方？傅九回答了姓名年歲，又答道：「今日得以逃出生天，當遠奔川、滇，好躲避搜捕。」佟觭角道：「你這計劃可不好。此去川滇有上萬里路，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到的？若是途中被官府捉獲，又被關進了死牢，再想要逃出來豈不就是異想天開了？不如跟著我，好歹有處吃飯的地方。」傅九道：「要是能得老爺不棄收留，必定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佟觭角也很高興，於是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黃紙，焚化了。傅九隨之暈倒在地不動彈了。許久才又蘇醒過來，可對於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已全都茫然無所記憶，只能記起犯病之前的事了。

後來人們打聽得知，當天刑部處決犯人，其中果然有這麼一個因為偷墳掘墓而判死刑之人，只是此人並沒有逃脫，而是當日就被梟首示眾了。

簡評：這故事在《子不語》也有記載，只是敘述上稍有些不同，情節則完全一致，大抵當年在京城確實發生過這麼件事情吧。當然，那件真實發生的事情與故事中所描述的情節有幾多相似，那就不太好說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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