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花下鬼

李忘憂放下酒盞大喝道：

「好酒！」

煙火斑斕的色彩打在九刀爺的臉上，晚風吹起了他的頭髮，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幽幽道：

「李兄好氣概，可你知道花下鬼究竟是何人？」

李忘憂端起酒罈再斟一盞搖頭道：

「不知。」

九刀爺揮揮手示意竹葉青退下，女子離去的時候神情複雜的看了李忘憂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九刀爺把酒盞放到手心，低頭看著期間的紋路緩緩道：

「桃木秋，風塵人稱其花下鬼，因為他風月場上留情無數，出道二十年來納了的花魁數不勝數。江湖人又稱其劍神，這就不用我在解釋了吧？這不夜城也是他常來的風流之地，憑他的本事，莫說是不持燈，就是裸奔來，也沒人能奈何得了。」

李忘憂噗嗤笑出聲來，他兩眼放光盯著九刀爺說道：

「桃木秋就是一劍二刀三弓四丈里排名第一的一劍？那其他那幾位都是誰？」

「據我所知，二刀是西哮山的百梟塵，三弓是舊陵王手下的張雎陌，四丈是妙姻寺中的青杖大師，然而這都是近十年前陵蘭江論武的時候評的了，現在這世道人才輩出，天駿橫行，保不齊今年的陵蘭江論武榜首就易主了呢。」

「陵...蘭...江..？」

「阿,就是你們北陸人口中的怒江，這邊都這麼叫，話說李兄，你這麼想當英雄要不要我給你引薦位師父？用弓的，很厲害喲。」

九刀爺故意賣了下關子沒說名字，可良久都未聽到回復，他詫異的抬頭望向李忘憂，卻發覺這小子竟已靠著木樑沉沉睡去，不時打個酒嗝，臉上還泛著紅暈。

九刀爺苦笑搖頭，心中暗道，這人明明酒量奇差卻擺出這麼個嗜酒如命的架勢，他招來女倌要了寬袍起身披在了李忘憂身上，李忘憂夢中呢喃著：

「臭蓮生，笨死你....」

他搭在酒罈上的左手緩緩垂下，露出了腰間的那柄桃木劍，劍柄處還紋著一枝枯梅。

九刀爺霎時間變了臉色，他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一股狂放的殺意從胸腔湧出。

「好啊，好你個陰魂不散的李家。」他咬牙切齒的念叨著，同時緩緩從背後掏出了一把刀身附金縷血槽極深的匕首，深吸一口氣向著李忘憂的後心狠狠扎去！

就在這時，不夜城中一聲巨響，淮州渡畔的煙火也變成了衝天的烈火，李忘憂驚坐而起，冷冽的刀鋒與他堪堪錯過，正當九刀爺正準備再度發力之時，卻聽道李忘憂大喊：

「小九子你快看！這人誰啊？」

九刀爺一愣，望向窗外，看到一個一襲花衣長袖飄飄之人從長街的盡頭緩步走來。

「桃木秋！」他不禁驚呼道。

風起清簫如有恨，夜看燈火到無眠。

只見那人一步十丈，瞬息萬里，眨眼間整條街的燈火明滅，暗中披著甲胄的行衙應聲倒地。渡口邊熊熊烈火向著不夜城迅速蔓延，眼看就要撲進不夜城，只見那人從路邊的柳樹上折下小枝，雙指拈起向著距離他百丈的烈火輕輕向前一推。

晚風微拂，明月當空。

李忘憂忽覺心臟狂跳不止，胸口好似有萬千鐵蹄奔騰，他頂住壓力向著街口忘去。卻見那火勢絲毫不減，依舊洶湧，好似要卷席天下之勢吞噬掉不夜城，花衣男子卻覆手轉身而去，走向了街邊的酒樓。

九刀爺看著躺在地上呻吟的行衙面色陰沉，他對著李忘憂低沉的吼道：

「趴下！」

李忘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一輕，隨即被一陣狂風卷著向街口的烈火飛而去。霎時間不夜城上風起雲湧，狂風與烈焰相撞，之前還不可一世的烈火眨眼間被狠狠壓在地上，漸漸式微，最後化為一縷縷青煙消散，灰燼之中一身負九尺長刀的虯髯大漢仰天長嘯，一頭黑墨隨風亂舞，猶如虎嘯山林。

李忘憂被掛在了一顆粗壯的樹上，他抱著樹榦看著灰燼之中的人喃喃道：

「原來高手打架都是晚上么....」

身後傳來一陣嬌笑，李忘憂回頭髮現自己正對著一棟酒樓的二層窗閣，剛剛那一身花衣的男子正坐在鶯燕中笑盈盈地看著他：

「一個老朋友罷了。」

不夜城上黑雲積聚，頃刻間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李忘憂躍入樓中怔怔得望著那花衣男子，神情疑惑。

他努力在空中嗅了嗅，伸手抓住了男子的手腕直盯著他問道：

「你是女....」

話未說完，李忘憂只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淮州渡畔的客船中，少女和白須老者還有青衣女子面面相覷，良久少女開口問道：

「老伯，我說放煙花也沒讓你倆放火啊，就這麼急著想殺了那世子。」

老者欲哭無淚，他哭喪著臉說道：

「郡主，老夫確實是放的是你讓我買來的煙火啊，這大火我是真不知道從哪來的。」

「算了，誒老伯你看那邊那個人你認識不？是南殤的人么？」

老者順著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他忽得瞳孔微縮，身體不自主的顫慄起來。

「郡主，這是......刀狂，百梟塵啊！」

蓮生目光獃滯的望向天空，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左眼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血好似在這個時刻凝固了。他昏昏欲睡，想著師父溫暖的背和煙柳姐如花般的笑靨，還有那個和他日夜廝混在一起的李忘憂，他想就這麼睡去，那樣就可以永遠的留在那裡，永遠，永遠。

老船夫攔下了小木舟，看著蜷縮在船艙的小僧深深嘆了口氣，他探身輕輕抱起小僧，向著渡口邊的小村莊走去。

「這什麼世道啊。」他搖頭嘆到，撐起斗笠為小僧擋住了冰冷刺骨的雨水，小僧在他的懷中動了一下呢喃道：

「師父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