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感》：對空間麻木是一種心智的缺失

此時此刻，我心生愧疚，久未更新，向諸位書友致歉。

歲月本不蹉跎，但凡塵事擾人，都屬庸人自擾。我算其一。生活、家庭及事業，它們堆砌拼接成的生命的意義可以設定得很偉大，也可以設定得很平凡。而偉大也可能淪為虛妄，平凡卻更可能接近高尚。如今，我們總感嘆生命無意義，以自身的卑微作為託詞，生活邋遢、家庭粗糙及事業黯淡，在時光的流水中愈發被淹沒得無跡可尋。

一、這是一座有故事的四合院

無跡可尋，哪怕真的消失得乾乾淨淨，我們也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這世間找出點什麼。去年春節，回家探親，來到久居十三年的四合院，那是洶湧過我學生時代淚水和歡愉、哀嘆和激揚、困苦和希望的空間。上廳下堂、紅牆綠瓦、木樑石階、檐草水井和鳥鳴狗吠，在一瞥天空溫柔的關照下，使這座已被當地政府命為文物的四合院更具空間感。

四合院偏隅在縣城的一條狹巷裡，但沿著一扇石門進去，眼界必大開，曲徑通幽，各有去處。十四五戶人家一戶緊挨著一戶，十張八仙桌從上廳一直排在下堂，看似擁擠實則通透有致、明朗大方。這裡一戶人家有一戶人家的平常日子，有的祖孫三代團在兩間房裡享受天倫之樂，有的打工小倆口蝸居在一間房裡為雞毛蒜皮之事吵吵嚷嚷；有的靠祖傳手藝以打鐵來養活一大家子，有的是夫妻檔以擺早攤來維持生計。這裡一戶人家也有一戶人家的人生際運，有的生意做大了上城區買了樓房，有的誤入歧途蹲進了牢房；有的突發疾病不幸離世，有的心高氣傲終生不娶。

這是一座有故事的四合院。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十三年後，四合院還是那座垂垂老矣的四合院，但如今這裡的人已不是當年的那些人。他們都已各奔東西，有些儘管天南海北但偶有聯繫，有些卻全斷了音訊不知所蹤。現唯獨只剩下三兩個白髮蒼蒼的耄耋老人還在守護這座四合院的最後記憶，我奶奶便是其一。

離別之際，奶奶顫顫微微地站在那扇石門口，手扶石牆，呆若木雞樣地久久望著我遠去、遠去。我不敢回頭望，雙眼早已模糊並痛出淚來，這既為生命還在彌留的奶奶，也為這座已被城市遺忘卻始終帶給我一絲溫暖的四合院。

劉心武

「我們每個人的生命，總不免鑲嵌在一定的時空中。對時間的敏感，往往大於對空間的敏感。」劉心武在散文集《空間感》如是說到，「對時間敏感，對空間麻木，是一種心智的缺失。」

而《空間感》無疑讓我更加清晰地看見給予我生存空間和心靈空間的四合院，儘管早已斑駁，卻愈顯活力。

二、保持對生命歷程的主要空間的敏感是活力仍在的標誌

散文集《空間感》分有三輯，其中第一輯是劉心武有關空間記憶的紀實性大散文，共12篇，佔用了一半篇幅。這既有給他神秘而奇妙、印象繁多又互相重疊的北京飯店，還有象徵路線之爭的巴黎盧森堡公園內的寬闊的台階；既有曾經極度繁華而如今已然蕭條的北京隆福寺街，還有彭娘傳遞於他生命暖流的重慶南岸獅子山；既有反思十年文革、落實「政策樓」的北京勁松，還有穿越社會巨變、反映社會生態的北京東四條。諸類種種，如紐約曼哈頓、北京順義小中河、成都杉板橋、北京什剎海後海、莫斯科河、法國巴黎，都在他喟嘆時間流逝之時，從所置身過的空間中感悟出歷史的沉浮、世態的冷暖以及人性的幽暗和光亮。

可以說，劉心武在時間中打探空間的意義和價值，並賦予了空間更多的人文闡釋。也正如此，《空間感》成為他透視時代、社會和人生的鏡頭特寫。誠如他所說，「保持對生命歷程的主要空間的敏感，是活力仍在的標誌吧。」的確，北京飯店是牽動著他的家族和他個人的一個重要空間，北京隆福寺街讓他體味到個體生命在社會大變革中的脆弱，北京東四條使他看見了世道變化和榮辱浮沉，成都板杉橋滋養了他濃郁的親情……他所親歷的空間，都演化成了他咀嚼生命的寶貴體驗。

小空間自有大乾坤。

即使宏達的空間會使自我倍感渺小，也要勇於維護渺小生命那不可褻瀆的尊嚴。《空間感》會讓我們對生活多一些溫柔和善意、寬厚和理解。

三、我在見證最美空間的拔地而起

眼下，恰時正午，烈日當空，風力愈甚。離窗檯十米遠處，一處商品樓施工地上水泥攪拌機轟鳴作響，幾十名外鄉人已登上腳手架，扎鋼筋、築高樓，沉默不語。多久之後，這又將成為誰生活的空間？

至少，在這座城市裡的空間里，應有他們的尊嚴和地位。我在見證最美空間的拔地而起。用劉心武在《空間感》中的話說，「為宏達的歷史敘事填補空白，為社會的良性調整提供些微小的助力。」見證，也是一種真實的力量吧？

「在流逝的時間裡，能越來越銘心刻骨地回味、體悟那些鑲嵌過或正框圍住我們生命的空間。」在此，我也想以劉心武的告誡與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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