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死刑 —— 大牟田四人殺人案(終結篇)

大家早,新的一周又開始了。

先報告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我從本周末開始停更,因為要在日本待上3周左右的時間。期間會不定期在公眾號發點兒東西,但是案子的連載先暫停。如果順利的話,大概5月18日左右會開始連載新的案子《魔女審判 —— 木嶋佳苗案》。

木嶋佳苗這個案子,在中文網站上搜索的話,內容幾乎都是一樣的:「一名又丑又胖的中年女性,在幾年之內從多名男性身上騙走了上億日元,並且有幾人還死的不明不白,人壽保險受益人都是這個女人」。當然,還有的心急的作者,會給她戴上「最賺錢的照騙」等等稱號。

然而你從中文網站上,是無法得知事情的另一個側面的:木嶋佳苗在法庭上的表現令大多數記者都瞠目結舌,很多年輕女性甚至成為了她的粉絲,在法庭外為她擺脫罪名而遊行;一名中老年男性在看到她的法庭審訊記錄後,甚至開始了對她的追求,兩人最終在監獄內舉行了婚禮;眾多前男友中,有對她念念不忘的,也有提起她便嗤之以鼻的,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與她當面對質;她拒絕了案件的重審要求,坦然接受死刑的判決,然而支持她的辯護團卻在幕後悄悄地進行著準備。

這就是21世紀的魔女審判 —— 木嶋佳苗案。對於這樣一個「媒體一邊倒」的案子,相信你在看過我接下來的連載後,會對這件事情的「真實」,有著更為獨立而且清晰的見解。

如果什麼事情都可以通過媒體來揭露真相的話,那還要警察和法院做什麼?

不多說,開始我們今天的內容:大牟田全家死刑案的 終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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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日本罪案連載」的小密圈裡,這幾天大家在聊一個話題:「高見小夜子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確實,從子女的教育來看,高見小夜子其實很成功:儘管她從事著灰色產業,接觸了很多行為不端的人,但是兩個兒子都很有出息。然而,從側面我們也能了解到,龍幸、穰吏兄弟兩人,與孝紘的關係相當不錯 —— 儘管作惡多端的孝紘在當地的名聲非常不好。讓自己的兒子們與這樣的不良青年交往,結果我們大家也都看到了,全家喪命。也許由此而來,我們還能有一個新的討論話題:「父母對於子女的交往關係,是否應當加以引導和管束呢?」

自然,從青少年時代過來的人都會明白,處於「叛逆期」時代的我們,往往會對父母的管束置若罔聞。一旦他們對自己的朋友關係指手畫腳,恐怕會更加刺激青少年們的逆反心理,導致家長與子女關係的不和睦。但我想說的是,管束確實不像放任那樣,能夠給予孩子更大的成長空間,然而在家長對孩子採取放手策略的時候,從一些側面了解孩子的動向和社會關係,也許是必不可少的。

當然,沒有小孩的我,其實是沒法很有經驗地探討這個話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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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高見一家和原純一的屍體,隨著車子一起沉入河底後,北村一家人驅車駛回大牟田市區,首先回到了家裡。一家人坐下來喝了口水,而孝紘趁著這個時間將沾滿了鮮血的衣服換了下來。來不及洗澡,一家人便開始商量,趁著天沒亮去高見家翻找財物的事情。

母親真美一直憧憬著能夠從高見家找到大量的現金,發一筆橫財,於是不停地對孝和孝紘說,要仔細地翻找床鋪附近,因為高見小夜子有將貴重物品藏在床下的習慣。但是,對於孝和孝紘兄弟兩人來說,在高見家翻找財物的事情,他們在兩天前已經做過一次了。如果父母當場發現高見家的保險箱不翼而飛,那麼兄弟兩人肯定沒法跟雙親解釋 —— 因為到目前為止,北村實雄和真美還不知道兄弟兩人殺死了穰吏的事情。

在母親喜滋滋地幻想從高見家找到大把鈔票的時候,孝紘抬頭看了一眼孝,發現孝也皺著眉頭望著自己。他們明白,如果這時候不對父母挑明的話,一家人在之後的搜索現場會非常尷尬。於是,孝首先開了口:

「媽媽,剛才我們在弄死龍幸的時候,聽他說穰吏幾天前離家出走了。走的時候把家裡的保險箱也帶走了。」

真美聽到這個事兒,表情顯然有些失望。但是她馬上又恢復了興奮,說:「沒關係,高見小夜子習慣把現金和貴重財物都分開放。所以就算保險箱沒了,她家也絕對有值錢的東西!」

時鐘已經指向早上4點,離天亮前還有一個小時。北村一家四口將車子開到了高見家附近,還是按照老規矩,母親真美在車上留守,三個男人步行前往高見家。一路上,兄弟兩人都和父母沒有交談。這時,孝紘發現哥哥在出門前,也把剛才的衣服都換了下來。他用嘲笑的口吻對哥哥孝說:「你為什麼也換了衣服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嗎?」

孝不答話,只是苦笑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實雄帶著兄弟兩人走向高見家。因為怕在門上留下指紋,三人各自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棉布手套戴上。清晨四點多的街上,暮色尚未褪去,完全看不到行人。然而在北村實雄三人接近高見家的時候,突然從拐角處,拐過來一輛摩托車。

開車的是一名報紙配送員,他每天早上沿著固定的線路挨家挨戶送報紙,到早上5點收工。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走在前排的孝紘作出一副正在清晨散步鍛煉的樣子,對那位配送員大聲問好:「您早啊!辛苦啦。」

緊緊跟隨孝紘的孝和實雄,也都一起和過路的配送員問好。配送員也向他們點頭回禮,一面說著「早上好」,一面牢牢地記住了這三個人的長相。

記下這三人的長相,這倒不是因為這位配送員的警惕性高。因為每天早上都在固定時間往來於同一條線路,所以配送員對於早上起來會碰到的人,都會心裡有數。然而在這天清晨,住宅區的小路上突然走來了三個帶棉布手套的陌生人,這未免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這位配送員的反應完全是下意識的,而這下意識的反應,也給最後北村一家的覆滅提供了有力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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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進院子的入口,孝紘用之前從小夜子的手機上拆下的大門鑰匙,輕鬆地打開了門。進屋之後,三人分頭行動:實雄負責搜索客廳,孝負責搜索和室與佛龕,孝紘負責搜索卧室。在剛剛進屋的時候,龍幸養的小博美犬跑了出來。看到三個陌生的男人,小狗對著他們不停地高聲吠叫。孝紘當時心生厭煩,於是便飛起一腳,將小狗重重地踢到了牆上。孝跟上去,用儘力氣照著還沒爬起來的小狗又是一腳,小狗就勢滾到了北村實雄的腳下。可憐的小狗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不起來了,只好用眼睛望著實雄。而實雄卻罵了一句「狗東西」,便重重地一腳踢在小狗的頭部,當即斃命。

這是怎樣冷血而又無情的一家人啊。

翻找了半個多小時,三人一無所獲。孝紘按照母親的指示,在卧室中將床拆了個底掉,也沒能發現任何藏錢的蹤跡。他生氣地走到衣櫥旁,看到一大團衣服都堆在一起,下面似乎有意地掩蓋著什麼東西。翻開那些堆放在上面的衣服,映入孝紘眼帘的是一個比之前找到的更大的保險柜。

「快來!我找到保險柜了!」孝紘歡喜地喊道。實雄和孝聞聲趕來,看著保險柜,臉上充滿了喜悅 —— 畢竟就是為了它,北村一家人才殘忍地殺害了四條人命。

把保險柜周圍的障礙物清空,北村孝紘才看到這個保險柜不是傳統的撥盤式或按鍵式,而是要用兩把特殊形狀的鑰匙同時擰動,才能將其打開。實雄有些慌張,問:「到哪裡去找鑰匙呢?」

此時孝出主意說:「一般這種保險柜的鑰匙都不會隨身攜帶,更不會存在銀行里,所以在這附近翻翻,肯定能找到。」

孝紘將目光投向了旁邊的梳妝台。他一個個拉開抽屜,終於在倒數第二個抽屜中,發現了四個首飾盒。他將四個首飾盒先後打開,終於在最後一個首飾盒的底層,發現了兩把可能是這個保險箱的鑰匙。

孝紘拿出那兩把鑰匙,插入保險柜表面的兩個鎖頭,輕輕擰動,「咔嚓」一聲,保險柜應聲而開。

三個男人的眼睛立刻往保險柜敞開的櫃門裡面望去,腦袋幾乎同時頂在一起。因為外面的天還未完全亮,所以三人只能依靠孝手中的手電筒的照明,才勉強看清楚了柜子中的東西。

柜子中的東西其實非常值錢,但對於北村一家毫無用處:有幾處房產的房產證,有一摞貴金屬和寶石飾品的鑒定書,也有幾張銀行定期存款的單據。然而,所有這些東西,對於單純抱著強盜目的來訪的北村一家來說,是根本派不上用場的。

不甘心的北村實雄催促孝紘說:「再好好摸摸!看看還有別的東西嗎?」孝紘按照父親吩咐,在箱子里又摸了一遍,一無所獲。眼看天要大亮,不得已,實雄只好停止了搜索,準備帶著孝和孝紘兄弟倆離開。

出門之前,孝對孝紘做了個顏色,兩人背著父親來到起居室。孝低聲對孝紘說:

「你進去把那些珠寶首飾鑒定書帶上。如果警察來調查的話,發現家裡沒有首飾只有鑒定書,就肯定會意識到這些東西被盜,開始對附近的典當行開始比照調查。那樣的話,咱們就暴露了啊。」

孝紘點點頭,他再次返回屋中,將那些寶石鑒定書從保險柜中再次取出。然後他把保險柜的鑰匙放回原處,同樣也把保險柜再次用衣物覆蓋住。趁著父親不注意,他悄悄地順著圍牆,把寶石鑒定書放到了圍牆外一根電線杆的後方。然後他找到哥哥和父親,三人一言不發垂頭喪氣地走出高見家的家門,回到了車上。

看著三個人回來的精神狀態明顯有問題,一直在車上等待的北村真美也感覺到了異樣。她不等三人坐好,便急切地問:「怎麼樣?收穫如何?」

「別提了,一分錢沒有。」

「怎麼可能!她家明明準備要買地,肯定會準備一些錢的啊!」

「我們找到了一個保險柜,結果裡面都是地契、賬務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文件。家裡另一個保險柜被穰吏拿走了,沒辦法,只能去找到穰吏了。」孝對母親解釋道。

「喂!別節外生枝了。找到穰吏你打算怎麼辦?殺了他?」此時北村實雄開了口。聽到父親這話,兄弟兩人相視一笑。

在高見家外面的停車場里,孝和孝紘與父母告別,準備返回自己的住處。母親真美拿出了之前從小夜子的手包中,翻出來的26萬日元。她遞給孝和孝紘各5萬,自己留下了16萬。此時已經過了清晨5點,孝紘上了車,將一直關機的手機啟動。剛一找到網路,孝紘的手機上就接收了數不清的簡訊,都是女朋友發來的。

原來,在殺害高見小夜子的當天,孝紘安排女朋友去大牟田醫院找自己的那位朋友,並且跟她說等完了事情,就來醫院接她。然而讓孝紘自己沒想到的是,就在這過去的8個小時里,他竟然一不做二不休地連續殺害了三個活生生的人。

看到一條條女朋友發來的簡訊,信中的語氣越來越氣憤,孝紘只是輕輕一笑。他轉頭對哥哥說:「女人真麻煩,只要你不回她消息,她就以為你去外面找姑娘鬼混了。」孝聽了這話,也只是乾笑著說:「是啊,所以我乾脆不開手機,省得她拚命打電話來。」

兄弟兩人開著車來到了醫院,接到了孝紘的女朋友。為了讓女朋友消氣,孝紘讓哥哥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便利店,給了她兩萬日元,讓她隨便買點東西。趁著女朋友買東西的當口,孝和孝紘又開車來到了高見家的圍牆外,將自己之前偷偷放在電線杆後面的寶石鑒定書拿走,放在了車的後備箱里。到便利店接上女朋友,三個人便一起返回了住處。

到了公寓里,孝紘的女朋友突然尖叫了起來。原來,此時孝紘脫下了外套想要洗澡,而她卻看到孝紘的胳膊里側有著大量已經乾涸了的血跡。她哭著對孝紘說:「你實話跟我說,你是不是去做什麼壞事了?」

孝紘也懶得解釋,只是抱住她說:「你放心,我沒幹什麼壞事。我會永遠保護你的。」輕輕拍了拍還在哭泣的女朋友的腦袋,孝紘便自顧自地走進浴室,打開噴頭,沖刷著自己身上那些血跡。女朋友此時也走了進來,沒有再追問他的行蹤,只是默默地幫著孝紘洗澡。

有的朋友問到,孝和孝紘的女朋友們都是什麼人?

我其實也想知道。從孝紘的手記,以及孝的供述中,我可以感覺到這兩個女人都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以孝和孝紘的脾氣秉性來看,他們兩個的暴力性格很可能會反映到男女朋友關係上 —— 也就是說,他們的女朋友很可能遭受過他們的暴力。在作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的同時,她們卻對於男朋友身上的血跡 —— 這是多麼明顯的犯罪證據 —— 不敢多問,甚至還能坦然接受,這不由得讓我想起那些曾經看到過的,跟暴走族或者街頭小流氓混在一起的那些年輕女孩們。她們的整體形象是:沒受過良好教育,家庭環境較差,與父母關係不和,男女關係混亂,沒有正確的善惡觀,甚至一些女孩以挑起男人們爭風吃醋為樂...

儘管這是個典型的「刻板印象」,但從大牟田這起事件來看,事實上如果孝紘的女朋友能夠對他的行蹤更加留心,並且注意觀察的話,是可以及時向警方報案,來挽救高見一家和原純一的性命的。但話說回來,因為缺乏正確的善惡觀,或是由於懼怕家庭暴力,她們往往不會揭發與自己有親密關係的人,以及潛在的犯罪威脅。

2004年9月18日清晨7點,兇手北村孝紘在自己的被窩中安穩地睡著了。與此同時,經歷了這個血腥而瘋狂的夜晚,北村一家也都進入了夢鄉。

======= 北村一家的覆滅 ========

2004年9月18日下午3時許,一名在山谷中垂釣的老人向警方報案:在河灘邊發現了一具浮屍。

警方迅速趕往現場。浮屍的狀況令人心頭一緊:屍體是一年輕男性,幾乎全身赤裸,脖子上系著毛巾,全身各處遍布淤青;手腳都被繩索捆住。當晚法醫解剖的結果表示,死者的肺中沒有積水,因此排除淹死可能。從頸部的皮膚破損以及屍斑判斷,死者是被人用繩索勒住頸部窒息而死,而且死前遭到了多次毆打,口中還有脫落的牙齒。

9月19日,大牟田新榮町派出所接到報案,附近一所高校的一名男生連續三天沒有上學,學校分別打電話給家長的手機和家中固定電話,但都沒有回應。派出所派出警力前往學校調查,獲得了失蹤男生的基本信息,並前往該男生家中調查,沒有人開門。警方從窗戶進入屋中搜索,發現屋中非常雜亂,有被盜的可能;同時屋內地板上有已經死亡的寵物狗,身上多處骨折;屋中遺留有家庭成員的大部分日常用品,沒有長期外出跡象。

因為疑點重重,警方將現場進行保護,並開始以入室盜竊為方向進行偵破。就在這時,浮屍的信息也傳到了大牟田各個派出所,要求協查失蹤年輕男子的身份。通過特徵比對,警方初步確定浮屍就是這名失蹤的高一學生,高見穰吏。

福岡縣警立即成立了案件搜查本部,將調查方向從原來的入室盜竊,調整為綁架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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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多次嘗試聯繫高見穰吏的母親小夜子,但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同時,警方也沒有發現高見家中的汽車和小夜子的手包,因此不排除高見小夜子有臨時外出的可能。但在20日、21日走訪了高見小夜子的高利貸公司後,職員們反映並未聽說小夜子最近有外出的安排,因此警方開始往失蹤和被綁架兩個方向進行調查。

21日,同市的一戶原姓人家也進行了失蹤人口報案。自18日起,該家的次子原純一與高見龍幸外出後便行蹤不明,原純一和高見龍幸目前都無法聯絡。在失蹤滿72小時後,警方對原純一和高見龍幸的失蹤正式立案調查。

22日,警方通過對高見一家的社交關係的梳理,首先對與高見一家來往最密切的幾戶人家開始進行走訪調查。其中包括:高見小夜子的姐姐一家,高見母親一家,與小夜子有業務往來的其他高利貸者,原純一一家,以及北村一家。

經過幾天的走訪調查,以及當面的警務質詢,警方初步懷疑北村一家有很高的作案可能性:

1. 在本案事發之前,北村一家與高見一家的往來非常密切,但當警方走訪北村一家時,北村實雄和真美都對與高見家的密切關係矢口否認,並且聲稱已經多年沒有往來。

2. 北村孝紘和高見龍幸經常一起外出,最近一次被人目擊到是當年8月20日,兩人和幾名青年一起參加當地的煙火大會活動。

3. 高見穰吏受害之前的衣物都在高見家中,而且完好無損。因此警方判斷穰吏在受害前就保持著只穿著內褲的狀態。根據穰吏的同學的證詞,失蹤第一天晚上穰吏獨自在家,並且與該同學通了電話。由於穰吏在家中只穿著內褲與犯罪嫌疑人見面,警方初步斷定該嫌疑人應為高見家的熟人。

4. 對於17日晚的行蹤,北村家堅持一家人始終在家一起看電視。但根據鄰居反映,當晚北村家經常有車輛進出的聲音,直到後半夜也沒有停止。

22日,針對以上疑點,警方開始重點對北村家成員進行單獨問詢。當天,北村真美向警方自首,承認自己殺害了高見穰吏,以及高見家的其他成員,並對屍體進行了拋屍。

23日,警方在北村真美的指認之下,對諏訪川河口進行了潛水打撈。從河底下成功打撈起高見家失蹤的車輛,並在車中發現了高見小夜子、高見龍幸和原純一的遺體。

遺體馬上被送往法醫部門進行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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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明白的讀者應該已經看懂了北村真美的用意:自己替兒子們頂罪。

然而破綻在於,北村孝和孝紘兩兄弟自始至終都沒有對父母說出兩人合謀殺害了高見穰吏的事實。之所以兩兄弟沒說,是因為他們在殺害穰吏時的動機,是想要瞞著父母,自己先找到那筆2600萬元的現金並且私吞 —— 這樣的自私的動機,是無法對父母坦白的。

由於並不知道穰吏被殺的細節,北村真美對警方的自首充滿了疑點,她的證詞也完全無法與穰吏被害的情況相吻合。考慮到北村家中與被害的高見穰吏關係最好的,就是次男北村孝紘,因此警方又在26日對北村孝紘申請了逮捕令。

27日,在北村孝紘被警方逮捕的第二天,北村實雄向大牟田警察署自首。

在審訊中,北村實雄將高見一家人被害的事情全部承認下來,並且表示所有的殺人、拋屍過程,都是自己一人所為。9月29日,在對自己的口供簽字畫押後,北村實雄突然從褲腿中拔出那把勃朗寧M1906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在場的警察都沒有反應過來。警方立即將北村實雄送往醫院急救,通過開顱手術取出了彈頭,北村實雄的自殺失敗了。

為了全家人脫罪,北村實雄想要承擔全部罪責後一死了之。然而冥冥之中,高見一家的冤魂並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北村這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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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9月22日東窗事發開始,北村家唯一一個保持冷靜的,便是長子北村孝。

儘管之後幾天里他的父母、弟弟都被警方逮捕,但他始終做出一副「事情與我無關」的狀態。他之所以可以擺出這樣的姿態,大家可以回想一下,是因為在事件中,他始終將自己控制在直接參与作案的紅線之外 —— 無論是勒死穰吏、小夜子,還是用槍打死龍幸、原純一,以及針對各人的拋屍,甚至是砸開保險箱,他都竭力指使弟弟孝紘來完成這一件件事情,自己始終袖手旁觀。

所以在他的心裡,始終有一種自信:警方找不到他直接參与犯罪的證據。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並不好。

警方通過此前北村實雄和北村真美的口供,對17日當晚的夫妻兩人供認的犯罪路徑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在調查中發現,實雄和真美夫妻兩人的供述中,對於殺害龍幸和原純一的口供並不相符,而且兩人對屍體的槍傷、刀傷的描述,與真實情況不符。因此警方判斷對高見龍幸和原純一進行殺害的另有其人。

嫌疑自然便落到了北村孝和北村孝紘兄弟兩人身上。

在警方對北村孝進行問訊時,北村孝曾經多次否認參與了殺害高見龍幸和原純一,極力主張自己當晚從未與父母和弟弟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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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孝紘在9月26日以遺棄屍體罪被警方逮捕。在26日之前的問詢中,孝紘始終拒絕配合警方的問話,並且曾經兩次在警方的問話中,對負責調查的警察大打出手(在未正式逮捕之前,警方的調查都只能以問詢的形式進行;在問詢中,受到調查的人不用佩戴手銬,同時人身自由也不會受到限制)。然而,由於警方在對孝紘的公寓進行搜查時,從浴缸的下水道中提取到了與被害人相符的血液檢測結果,因此警方在26日正式發布了對北村孝紘的逮捕令。

然而正式被逮捕的孝紘,在審訊中仍然拒絕配合:因為在他離開家之前,北村實雄曾經囑咐他什麼都不要說,自己會承擔下所有罪責。所以在孝紘入獄之後的第二天,父親實雄便主動前往警局投案。

而在羈押中的孝紘,得知了老爸為自己頂罪並且開槍自殺的實情後,更加覺得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片深情厚意。於是他對一切罪行都拒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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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北村家的狀態就成為了:

1. 北村實雄承認了全部罪行,並且自殺未遂,尚未蘇醒;

2. 北村真美也承認了全部罪行,但在殺害高見穰吏、高見龍幸和原純一的細節上,與事實不符。

3. 綜合前兩點判斷,三名少年的被害必定有第三人的參與,而且這個人對多名被害者的死亡負有主要責任。

4. 北村孝否認自己參與任何罪行;

5. 北村孝紘也否認自己參與任何罪行。

6. 檢驗出被害者血液的浴室所在公寓,使用者為北村孝及其女友,和北村孝紘及其女友。因為兩名女友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因此這個尚未浮出水面的「第三人」,肯定在北村孝和北村孝紘之中。

事件的突破口,恰恰出現在那個對自己最有信心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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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沒有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詳盡的調查仍然在繼續中。

9月30日,警方通過走訪第二起拋屍的現場附近,發現208國道邊的連鎖店「丸龜制面」大牟田店停車場的監控攝像頭,拍到了9月18日凌晨,北村家的兩輛車駛入這裡的畫面。但由於成像不夠清晰,無法確定另一輛車的駕駛者。

10月1日,警方從國道的「超速自動拍攝系統」中,提取到了北村家另一輛車超速的信息。通過調取監控錄像,警方拿到了一張從車正面45度拍攝的照片。照片中車牌、車型及顏色清晰可見,可以確定這就是北村家出現在拋屍現場的第二輛車。從照片中可以看到車子前排坐著駕駛員和一名前排乘客,但是由於角度問題,都看不到面部。

儘管沒能拍到臉部,但當時駕駛員扶在方向盤上的手被拍得清清楚楚:在右手虎口處有一處紋身。

警方將這一照片放在北村孝的面前,他下意識地用左手遮住了右手。紋身的形狀和位置,與北村孝右手上的紋身完全吻合。

而北村孝此時所做出的反應,與他的繼父、母親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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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自己將要成為殺人拋屍的最主要嫌疑人,北村孝幾乎是瘋狂地對警察喊道:

「車是我開的!我承認!但是人不是我殺的!!」

突破口一點即開。負責問話的警察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接著問道「那麼,副駕駛位坐的是誰?」

北村孝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是我弟弟,是孝紘!人都是他殺的,跟我完全沒有關係!」

10月2日,北村孝以遺棄屍體罪,被福岡縣警正式逮捕。關於四名死者的被害經過,警方繼續進行調查。

10月8日,北村實雄從昏迷中醒來。20分鐘後,福岡警方對其以遺棄屍體罪宣布正式逮捕。

10月13日,福岡縣地方檢察院以遺棄屍體罪,對北村真美、北村孝和北村孝紘三名嫌疑犯提起公訴。

10月26日,福岡縣地方檢察院將之前的公訴進行修改,追加了對北村實雄嫌疑犯的起訴。與此同時,福岡縣警宣布對北村一家四名被告,以搶劫殺人罪名進行正式逮捕。

11月13日15時許,在福岡縣地方檢察院久留米分院里,剛剛接受完檢察官問詢的北村孝,以上廁所為由從2層男廁的窗口跳出,成功逃跑。逃走後他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對司機說「我剛從黑社會的軟禁中逃出來」,並且要求司機將車開往鹿兒島。因為覺得這名乘客形跡可疑,司機在駕駛了5個多小時後,在當晚20點50分,以上廁所為由將車停在了熊本縣荒尾市的一處便利店外面,並在店裡報了警。5分鐘之後,警方在便利店的停車場內將準備逃走的北村孝制服。

11月16日,福岡縣地方檢察院對北村一家四名被告以搶劫並殺害高見小夜子的罪名,提起公訴。

同日,福岡縣警對北村一家四名被告以搶劫殺害高見龍幸、原純一二人的罪名正式予以逮捕。

12月7日,福岡縣地方檢察院對以上四名被告,針對搶劫殺害高見龍幸、原純一追加起訴。

12月17日,對北村實雄以非法持有槍支罪追加起訴。

12月27日,對北村孝、北村孝紘以殺害高見穰吏的罪名追加起訴。

2005年1月11日,對北村孝的逃走罪追加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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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究竟是誰殺害了高見穰吏」的問題,警方與北村兄弟鬥智斗勇,獲得的結果是:

1. 北村孝堅持聲稱是北村孝紘獨自殺害了高見穰吏,自己僅僅參加了拋屍;

2. 北村孝紘在得知了哥哥將全部罪行推到自己身上後,一改之前全面否定罪行的口供,將兩人合力最終殺害高見穰吏的過程全部坦白。警方根據審訊結果,從北村家的舊宅中起獲了用來勒死高見穰吏的繩索。

警方在顯微鏡下觀察繩索上的纖維摩擦和斷裂情況,並在北村家的貨車上對高見穰吏被害現場進行了還原,初步確定了該繩索確實是當時用來殺害穰吏的工具:繩索在門兩側的位置受到了明顯的摩擦損傷,並且在車門的相應位置找到了與繩索纖維相同的纖維段。

根據現場比對,警方確認高見穰吏的被害無法由一人獨立完成,因此北村孝的殺人嫌疑正式成立。

而在審理過程中,北村孝紘徹徹底底地感覺到了哥哥北村孝對他的背叛。與父母的包庇相比,他對哥哥的做法非常不滿,而這也成為了北村孝紘之後面對審訊時態度轉變的關鍵轉折點。

2005年3月15日,針對北村一家的四起殺人拋屍案,福岡地區法院進行了第一次公判。因為涉案程度不同,法庭將北村一家分為兩組:北村實雄與北村孝為一組,北村真美與北村孝紘為一組。

2006年10月17日,福岡地方法院判處真美與孝紘死刑;

2007年2月28日,福岡地方法院判處實雄與孝死刑;

北村一家四名被告均表示量刑過重,申請上訴。

2007年12月25日和2008年3月27日,福岡高級法院分別駁回四名被告的上訴請求,維持死刑原判。四名被告隨即對最高法院提起上訴。

2011年10月17日,東京最高法院判處四名被告死刑罪名成立。

到目前為止,四名被告未提出再審請求。北村一家四口,按照起訴時的分組,分別被關押於福岡、大阪和廣島三處監獄。

========== 後記 =========

北村孝被告,目前被關押於廣島監獄。據知情人士透露,北村孝經常對監獄裡抱怨,說在牢房中看到高見穰吏的幽靈(這也是他唯一一個親手殺害的被害者)。目前北村孝已經出現了較為嚴重的精神分裂癥狀。

他拒絕一切面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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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孝紘在2012年接受了一次獄中採訪。對話的內容是這樣的:

「你在監獄裡會看到幽靈嗎?」

「看不到。關於那件事,其實我已經忘了。因為那其實就是替我爸爸辦了件事,辦完了事也就不記得了。」

「面對死刑,你會怕嗎?」

「沒想過,沒想過自己會被判死刑。現在就只想著每天要快樂地活著。在福岡監獄裡有大概800多犯人,估計我是這裡面最快樂的一個。」

「你對人生還有什麼遺憾嗎?比如自己想做的事情之類的。你還沒結婚吧?後悔嗎?」

「沒能給團伙貢獻更多力量。說實話,我想干更了不得的事情,給團伙做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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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北村兄弟被逮捕後僅僅一個月,兩個人的女朋友就先後找到了新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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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3月,北村孝紘與一位經常來探視他的女性登記結婚,並且登記成為該女性家的養子,改姓井上。對此日本的網上也充滿了「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人」的評論。我表示也看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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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北村孝紘在獄中寫了一篇「控訴死刑」的公開信。在信中,他談到了以下的觀點:

1. 日本的死刑執行形式是絞刑。他認為絞刑太過於殘忍,應當學習先進國家,執行注射死刑。

2. 死刑確定後,在獄中關押的時間過長,而且死刑的執行時間也沒有明確的說明。所以在監獄中的每一天,心裡都非常煎熬忐忑。希望日本可以規定,一旦確定死刑後,儘快執行,最好是半年之內。

3. 如果不這樣的話,最好廢除死刑。

我對此的評價是:想的美。想想穰吏的死,你親手殺死他的時候想過他有多痛苦嗎?在車廂中等待的那30分鐘,你想過他面臨了怎樣的絕望和恐懼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每隔幾天就帶北村孝紘上絞刑架上走一圈,蒙上腦袋,然後故意顫一顫他腳下的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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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獄之後直到現在,北村實雄仍然主張自己是事件的主謀,所有其他成員都是聽從他的指示進行的犯罪行為。因此在每次的上訴過程中,他都主張法庭應對其他三名被告進行減刑。

他的上訴主張都一一被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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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真美在最終被判處死刑的時候,曾經對法官說:

「哪怕只有5分鐘也好,可以讓我轉過身,面對旁聽席上的人們說幾句話嗎?」

法官允許了她的請求。

北村真美轉過身,對被害者遺屬 —— 原純一的母親 和 高見小夜子的姐姐 分別鞠了一躬,然後緩緩說:

「感謝法庭的審判,也感謝所有出庭作證的證人們。經過了這麼多天的審判,我終於找回了作為一名人類的情感,也深深明白我自己的罪行有多麼深重。想到那幾位被害者,我自己也期待著能夠判處我死刑,因為我真的沒有臉面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儘管我今天的道歉非常無力,但這也是我現在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請原諒我,請忘記我。」

之後北村真美再也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採訪。

而在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同庭受審的北村孝紘用一種憎惡和怨恨的眼神,始終盯著母親北村真美。當記者問道孝紘為何做出如此表現的時候,他的回答是:

「我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在我看來,我殺了那幾個人,其實都是為了服從對父母的孝心。今天她在法庭上說的這些話,是對我的一種背叛。」

我還是忍不住說,這位少年的腦迴路真的是令人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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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孝 和 北村孝紘 這對兄弟,自初次審判之後,再也沒有會面過。

北村孝紘曾經表示,不希望看到或者得知父母和兄長被執行死刑的消息,而且自己也不想被執行死刑。

他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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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村一家被逮捕之後,北村組直接解散。其上層組織村上一家,在2006年宣布脫離道仁會,成立了九州誠道會,與道仁會繼續在福岡南部分庭抗禮,持續著地盤鬥爭。

目前的大牟田市,仍然是九州北部黑社會最為猖獗的地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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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起事件,今年秋天將有一部改編電影在日本上映,叫做《孤高的遠吠》。出演北村孝紘的演員是間宮祥太朗,清水葉月扮演他的女朋友。北村孝由每熊克哉出演,扮演父親實雄的是六平直政。

導演是個留飛機頭穿迷彩的90後,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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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起案子,後記能搜羅到的東西就這麼多啦。關於這樣一起混亂、暴戾、血腥的案子,有任何想要聊的話題,歡迎來我的小密圈「日本罪案連載」交流。

(我的小密圈可貴了,沒事兒別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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