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秋——如果你愛一個人的話，你不會管這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山裡入秋了，明寺在山道上慢慢走著，山裡的秋色是賞不盡的，遠處的山脊上是一大片青黃交織的雜樹林，近處是還蒼翠得很的松樹和杉樹的混合林，鳥的鳴聲悠悠地傳來，天氣既不熱也不冷，明寺穿了一件襯衣，外加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山裡的人還不是很多，再有一段時間人才會多起來的，都是進山來賞秋的遊人。

明寺為何提前進山，他也說不清楚，或許不願說，此時他正踽踽獨行在山道上，他的目的地是山腰上的一處旅館，這是專門供遊人住宿吃飯的，明寺已經提前打電話預定好房間了，他想在山中住些日子。

明寺到了旅館，門半掩著，門邊左首的地方還有施工的架子，估計正在迎接即將到來的旅遊旺季。明寺推開門，大廳里冷清清的，偶有一個和他一樣早來的遊人出入在大廳里，明寺直接往前台走去。

「你好，先生，請問要住宿嗎？」前台小姐很禮貌地問道。

明寺說：「我打電話預定好了房間的，你查查，名字是明寺……」

「明先生，你一個人嗎？若是如此我們可給你換成單間，現在是有單間的。」前台小姐禮貌地提醒道。

明寺心裡一下震顫了，急忙鎮定下來說：「不用了，就那間吧，估計有朋友要來。」明寺其實也拿不准他到底要不要來，若是要來的話可以不用再為旅館沒有房間苦惱了。

明寺領了房卡向房間走去，打開房門，兩張潔白的床一下子映入眼底，明寺坐在靠著窗邊的床上，望著窗外，山裡的秋色初現斑斕，又是一個美麗的季節啊。明寺突然覺得嘴巴有點淡，熟練地從口袋裡掏出煙點上了，在煙霧繚繞的房間里，明寺陷入了思考。

去年的秋季，明寺因為和妻子吵了一架，決定出來透透氣，那時已經是秋季中旬了，負了氣的明寺匆匆進了山，那時山裡正是旺季，旅館的房間早就沒有了，明寺厚著臉皮好求歹求終於知道有一個男人住了一間標間，明寺並不想這麼早回去被妻子笑話，所以決定請求那個住標間的男人讓一張床給他。前台小姐帶著明寺去了那個男人的房間，並幫明寺敲了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個二十五歲上下的男人。前台小姐給那個男子講明寺的情況時，明寺滿懷忐忑，生怕這個男人拒絕，但是這個男人聽後異常爽快地答應了，明寺連忙感激地道了謝。

明寺後來得知這個男人叫朱城，進山來沒幾天，本來想住單間的，但是那時只有標間了，所以就住下了。

明寺是個話很少的男人，大概正因為如此才討不得他妻子的歡心吧。他進山的前兩天都在房間里睡覺，也沒有和朱城說過什麼話，朱城每天早上就出去了，大概黃昏時才回來。明寺見他背著一個畫板，手指常常是花花綠綠的，就大概知道了他的職業了。

「你是畫家？」明寺用一隻手撐起身體，點了一根煙在床上舒服地抽著。

「算是，也不算是。」朱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大概能理解你這話的意思。」明寺說：「你每日都出去畫畫嗎？」

「是的。」朱城整理著畫具，然後往背上放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賞賞山裡的景色。」明寺按滅煙道，這是他進山的第三天了，他終於決定要出去走走。

朱城就放下畫板，等著明寺。

明寺和朱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起往山頂走去，這山是一個很著名的風景區，景色很好。明寺覺得賞心悅目，心裡的煩憂也派遣了不少。

明寺覺得朱城是個很值得相信的人，這個感覺從朱城讓床給他的時候就有了，所以明寺將他和他妻子的事情說了一些出來，朱城那時正在一個大石頭上畫畫，嘴裡含糊地問：「所以你就這樣出來了？」

「對啊，現在見到女人就感覺到厭惡。」

「可山裡也有女人啊。」朱城繼續含糊地說。

「這個倒沒有考慮。」明寺哈哈一笑，靠近去看朱城畫畫。

「你畫得很好。」明寺由衷地說：「我雖然對畫不是很了解，但是也知道你畫得很好。」

「畫得好有什麼用，還不是很難賣出去。」

「你這幅畫我要了。」明寺說。

「若你要我的畫，我送你一幅吧。」

「那多不好。」明寺說：「你讓我住你的房間我就感激不盡了，怎麼還能免費要你的畫？」

朱城沒有說話，明寺就點了一支煙慢慢地抽著，煙圈一吐出來就被山風吹散了。

自此以後，明寺就和朱城成為了朋友。

山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山裡的秋也越發濃重了起來，秋色更加斑斕了。

他們常常在旅館的頂樓上喝茶賞秋景，這家旅館的頂樓做成了露天茶館，明寺覺得頗以為然。若是這裡做成了露天咖啡廳，倒是有些對不起山裡的景色了，

明寺抿了一口茶，對朱城道：「這山裡就是人多了些，不是很清凈。」

朱城笑了笑說：「這些地方怎能清凈呢，若想清凈只能去那些深山老林了。」

「我還真想去深山老林了。」明寺說。

「像是梭羅那樣咯。」

「不過我估計忍受不了那種孤寂。」明寺有些遺憾地說。

「這茶喝著太淡了。」朱城說：「要不喝點啤酒吧。」

「喝酒不在這裡喝吧，回房間喝好了。」明寺說：「那樣更為盡興。」

於是他們就抱了一箱啤酒回了房間，兩個人在地上坐著就喝了起來。

「還是酒有味道。」朱城喝了一大口說。

明寺慢慢地喝著，喝到一半，煙癮就上來了，又點了一支煙抽著。

朱城將明寺的煙突然奪了過去，含著嘴巴里，悠然地抽著。

明寺有些熏熏然了，詫異地問道：「你也會抽煙？」

「當~然~會，只是……只是平時不大抽。」朱城搖頭晃腦地說。

一箱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明寺心裡動了一下，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朱城口裡的煙拿了過來，含在嘴裡抽著。

朱城這時已經醉了，頭歪倒在床上。明寺抽著朱城抽過的煙，心裡一下子起了一陣漣漪，嘴唇像是過電一樣麻了一下。

明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朱城弄到床上，那時已是夜半了，床頭燈發出熏黃的光芒，明寺站在落地窗前發愣，朱城身體蜷縮著，背對著他，像是一個小孩一般地睡著了。

明寺吞了一個唾沫，心突然就跳了起來，他看著鏡子里反映著的朱城，那黑亮的頭髮，潔白的露出一角的耳朵，都有一種味道，像是夜色的味道一般。

明寺急忙躲進廁所，許久以後才出來，懷著憤恨自責的心情入睡了。

山裡的秋色已經到達了一年中最美的時候了，山裡的遊客也到達了頂峰。

秋雨也淅淅瀝瀝地下著，明寺和朱城還在山頂時，秋雨就下大了，兩個人急忙往回跑去，雨腳似乎盯上了他們似的，緊追著他們的腳步，等到他們回到旅館時，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朱城的畫也濕透了。

明寺放了熱水，對朱城說：「你沖個澡去吧，不然感冒了。」

「你先洗吧，我要看一下我的畫。」朱城說。

明寺驀然心動了一下，本來已經走到了衛生間，又突然折返回來，在朱城面前將身體脫得光溜溜的，再往衛生間跑去。明寺洗好了澡，過了浴巾就出來了，朱城一臉喪氣地說：「顏料也進水了，估計要下山買。」

「先別管這些，你先洗澡吧。」

朱城就進了衛生間，這時已經是黃昏了，夜色壓了下來，明寺卻沒有開燈，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柔和的燈光也從毛玻璃溢了出來。明寺驚奇地發現，在房間和衛生間黑亮對比下，毛玻璃上會投影出朱城的影子，像是一塊顏料一樣，黃色的，濃郁得化不開。明寺看得呆了，只見毛玻璃上的影子晃來晃去的，一團光影，總看不大真切。但是明寺的心裡似乎也長了一個眼睛，那個眼睛能透過光影看到那年輕的身體線條，能看到那緊緻光潔的肌膚……

明寺趕緊爬到床上，用枕頭壓住腦袋，眼淚竟然悄無聲息地流出來了。

第二天明寺早早就醒了，他看了一眼對面的床，卻驀然發現朱城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明寺一下子就驚訝住了，朱城像是沒事似的，翻過身子去，背對著明寺又睡著了。

明寺再無睡意，悄悄起了床，他決定下山去給朱城買顏料。

明寺從山下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上現出了一條明媚的彩虹，山裡的秋色被雨一洗，格外的乾淨明亮，明寺心情大好，期待著看到朱城看到這些顏料時的驚異表情。

明寺進了房間後，卻沒有看到朱城，他的東西也不見了，在明寺的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副畫，是那日明寺說要買的一幅畫。

明寺急忙跑出去問前台小姐，前台小姐說朱城是因為有急事而突然離開的。

明寺頹然地回到房間，坐在窗戶旁邊的床上，慢慢地點著一支煙，但是再也不會有嘴巴過電的感覺了。

「我想對你說別的事情的，但是卻只能談及山裡的秋色。」

明寺苦惱地想著。

這時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明寺去開了門，是前台小姐。

「先生，麻煩你了，我們要重新換一個水龍頭。」

明寺點了點頭，一個工人就進來了。

前台小姐說：「都早秋了，時間都快來不及了，旅館還有很多事情沒幹呢。」

明寺不置可否地笑著，望了望窗外，山木越發斑斕了。

只是不知道他今年還來不來這裡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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