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父記

你丟了東西會不會難受,如果丟的是爸爸呢?

所以我很難受。

從照片上看,我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是貌比潘安。再看我媽媽,雖說現在是色衰了點,風華正茂時,同樣不輸貂蟬。而且她對自己充滿了自信,如果你誇她像楊玉環她都不帶高興的——你把人家說胖了。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我也不是來教你如何拍我媽媽的馬屁,我想說的是,就是這麼兩位神仙眷侶的主兒,生出來的兒子,即本人我,卻簡直丑到爆炸。

這麼說吧,每次我拿起鏡子,都會被鏡子里的那玩意兒嚇一大跳——鏡子都被我摔碎了好幾個。但如果你沒見過我本人,當然就不能信服,因為我的表述不能不說略顯誇張。但這其中至少透露出了一個準確的信息:我本來不應該長成這個樣子的。

想想看吧,如果你有一個貌比潘安的爸爸和一個姿賽貂蟬的媽媽,你卻長得跟頭豬一樣,你能活得坦然嗎?

自從學校開了生理衛生課,我就對這件離奇之事的起因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與猜測。這是客觀的說法,因為我把自己摘出來說,如果放進去說,那就不是離奇,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生理衛生課告訴了我,原來我不是垃圾桶里撿來的,也不是充話費送的,而是我的爸爸媽媽情到深處,發生了性關係,爸爸用他的陰莖插入媽媽的陰道,把精子射了進去,於是爸爸的精子和媽媽的卵細胞在媽媽的子宮中會合,形成了一顆受精卵,也就是最初的我,接著媽媽懷胎九月,最後把我從她的肚子裡面生了出來。這些對於你們大人來說當然是常識,但對於還在上小學的我來說可就是科學啊。最終,根據科學,我推斷出,我長得這麼丑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我爸爸的親生兒子,而是我媽媽和一個醜八怪的偷情產物!

自從有了這樣的想法,我每天惴惴不安。而就在這當口上,我的爸爸也突然失蹤了。

可想而知,這給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至於偷情這件事,我要亮明我的觀點:大人們認為這要不得,我也是。

但是,我也不怪我的媽媽。這當然是因為,誰讓她是我媽呢。

讓我生氣的是,爸爸已經失蹤好幾天,她卻一點也不著急,每天該吃吃該睡睡,該打扮打扮,該逛街逛街,跟一沒事兒人一樣,難道她已經不愛爸爸了?難道她想讓那頭豬來做我的爸爸?我自己長這麼丑就已經受不了了,還讓我認一個醜八怪做爸爸,就算他是我的親生爸爸,我也決不答應!我要我的帥爸爸!

我終於按捺不住,在這天下午媽媽化妝的時候對她抱怨道:「爸爸離家出走,你就一點都不著急?還有沒有一點做老婆的樣子。」

媽媽回頭看我一眼,淡然地說:「你就這麼沖著你媽說話,可也沒有一點做兒子的樣子。」

「呵呵,我就是不像話,也是你生出來的!哼,也難怪爸爸會離家出走了,你瞧瞧你生出來個什麼玩意兒,嗯?我到底是你跟哪個怪物生下來的野種?你那麼做對得起我爸爸嗎你,我爸爸那麼大一大帥哥,你忍心給他戴上一頂大綠帽子……」我越說越來勁,用的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數。

可媽媽竟不生氣,一邊描眉一邊倒笑了說:「您可冤枉我了啊,我可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等他回來你再這樣瘋言瘋語的,我還真不好解釋了。」

「你不如先解釋解釋為什麼我會長成這副醜樣。」我不以為然地說。

「那個你們在學校沒有學嗎,這在遺傳學上有一個科學的解釋,叫做基因突變。放寬心,你是你爸最寶貝的親兒子。」

「那我爸爸為什麼還會離家出走!」

「我都跟你說了幾次了!」媽媽突然失去了耐心。「他沒有離家出走,他沒有離家出走!他只是出差去了,過幾天就回來,你不是昨兒才跟他通過電話嗎?」

我也已經不想同她講話了。很明顯,她把我當成一個三歲小孩兒來糊弄。我對科學的認識是不夠,但我的記性可不差,他以前什麼時候出過差?我又幾時和他通過電話?自從爸爸失蹤以後,他的電話我就再也沒有打通過。

這也正是讓我心碎的地方。就算他不想再要這個老婆了,難道這個兒子他也不要了嗎。他明明那麼愛我,我不信他真會如此狠心。也許他跟我一樣,只是被人傷透了心,此時此刻,獨自一個躲在一個角落裡,黯然神傷。

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爸爸。沒有他,我全部的生活就失去了意義。

而且,雖說媽媽在糊弄我,但她提出了「基因突變」這個概念,就讓我不容忽視。雖然我已經不相信她,但我不能不相信科學。我還不懂「基因突變」為何物,但是只要這個可能性是客觀存在,就有必要去求證一番。

如果她純粹是在敷衍欺騙,我早已做好了跟她完全翻臉的準備。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我長這麼丑,真是因為「基因突變」,而不是她和別人偷了情,那我更要去把那個和我一樣沒文化的爸爸找回來,一起向她道歉啦。

「我出去逛街,你要不要跟?」媽媽穿戴打扮好,對我說。

我說:「我就不出去給你丟人了。」

媽媽走過來摸摸我的腦袋說:「真乖。」

我冷笑。

「那你就在家待著吧。」

「待什麼待,我一會兒還要去上課。」我緊張地說。

「那就隨你的便吧。」媽媽拿起大衣,出門而去。

為了驗證媽媽的「基因突變」說是真是假,我決定今天要去學校一趟,找人好好問一問。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已經好久沒有去過學校了。自從上完了那次生理衛生課,我就覺得再待在學校已經學不到什麼東西,所以就來到了外面。當然,事實證明我錯了。但是,現在的我在東大街上做一名專業的混混,這也不錯。

我還沒有把不去上學的事告訴媽媽,而我做了一名混混的事就更是瞞著她。儘管她平時對我不聞不問,但是知道了這些事就肯定不能放任不管。做上混混以後,我每天逃課打架,放肆發泄自己的情緒,因為一想到爸爸離家出走棄我而去,我就十分傷心,十分抑鬱,十分窩火,想上街去砍人。看來,每個混混的心裡都有一段心事,誰的事大誰做老大。從這個方面來說,我好像希望媽媽真的給爸爸戴上了一頂大綠帽子。但是一想到我就是這頂大綠帽子,我還是很不舒服。唉,不管怎樣,我必須去學校尋找一個最終的答案了。

於是,我換上校服,背上書包,蹦蹦跳跳地去學校。走在路上,我突然感覺到很多人都在看著我笑,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也許他們是在笑我的丑,也許他們甚至從我的丑里想到了我的爸爸離家出走。於是我感覺到我書包里的水果刀一晃一晃的,那也是一種毫不客氣的訊號。

這把水果刀,是我的好夥伴、好搭檔,也就是說,我們合起伙來砍人。雖然目前我還沒砍過一個人。但這是因為我每次一把它掏出來,人們就已經害怕了。而除了讓人感到害怕,我就再沒有其他目的。可是今天,我卻並沒有把它掏出來,對向這些取笑我的人。既然做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我不想因為這些事的耽誤而遲到;既然是混混也該有混混的樣子,我怎能穿著如此難看的校服去砍人。

當我終於去了學校,走進教學樓,我卻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在哪個班了。就算我有些日子沒來上課,這也實在太誇張了。我的記性不可能有這麼差,所以一定是因為我太久沒來上課了。

我只能想起自己的班似乎是在三樓,於是我爬上三樓,一個一個班地挨著扒在門口往裡面看,尋找一個熟悉的面孔。終於,在一個教室的門口,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我的同桌王楚楚,她依然留著那顆蠢蠢的蘑菇頭,正轉過頭,和一個後排的男生交談。還好我沒有忘記她。

我走進教室,走到王楚楚的身邊。她毫不知情,還在和那個男生說話。但那個男生注意到了我,於是楞了一下。王楚楚馬上轉過身來,正襟危坐。

我樂得忍不住大笑,「哈哈哈,瞧把你給嚇的!是我!」

王楚楚看見是我,反而更像見了鬼一般,一個激靈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巨大的反應把我也嚇了一跳。

「你瘋啦,這麼緊張幹什麼。」我無語地說。

王楚楚劈頭蓋臉就說:「你來幹什麼,快走!」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我又沒被開除!就是老師也不能這麼說話吧!」我聽了不爽道。

王楚楚拉起了我的胳膊說:「走,去外面說。」

我不肯跟她走,頓在原地說:「怎麼了,難道教室里已經沒我的座位了?」

坐在王楚楚後排的那個男生偷偷地看著我,抿著嘴笑,分明也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笑。

我沖他沒好氣道:「你笑什麼?我怎麼不認識你,你新轉來的吧?」

這下子,整個教室哄堂大笑了。王楚楚使勁拽著我往出走,走到教室門口,我一把甩開她,把書包從背上卸下來,從裡面掏出了我的水果刀,沖著教室里的人大叫:「你們都笑什麼笑!別跟爺爺我這兒犯渾!知道我現在幹什麼的嗎?」

王楚楚拚命拽著我往外走。

「我的爺爺啊,你可別鬧了……」

我氣笑了說:「你叫我爺爺幹什麼!我又不是給你當爺爺,我給他們當爺爺!」又扯了脖子橫道:嘿!你們有種的嘿!到東大街打聽打聽我去!到東大街找我玩!看我怎麼招待你們!」

王楚楚終於把我拽了出去。我倚牆站著,看著她彎下腰,半蹲著手託了膝蓋,在那裡大口地喘息。

「唉啊,看來這學校我以後是真待不下去了,幾日不見,同學們都變得這麼擠兌我。」我搓著手,若無其事地說。

王楚楚抬頭看看我,又低下頭去。

「不過沒關係,這狗屁學校,我本來也沒打算再待。我今天來學校,就是為了找你。」

「找我?找我幹嘛?」王楚楚終於直起身來,看著我說。

「我來找你問一件事兒,問完了我就走,回東大街繼續做我的混混。」

王楚楚不以為然,「哼」的一聲笑了。

「怎麼了,你別覺得做混混就沒出息。我告訴你,等我以後混出了名堂,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想誰不被欺負誰就不被欺負。你放心,到時候,哥哥我會看在曾經同桌的情分上罩著你的。」

「那我先謝謝您了。您找我不是有事兒要問么?」

「哦,這個是這樣的。說實話,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但是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才來找你,你可以讓我信任吧。」

「沒什麼正事兒我就回教室了。」

「我爸爸離家出走了!」

王楚楚面目表情地看著我:「你爸爸離家出走了?」

我點點頭。

王楚楚說:「那麼,他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呢?」

「你知道基因突變嗎?」我問。

「基因突變?」

我拉她來到一個角落裡。「實話告訴你,你別看我本人長得這麼丑,我爸爸可是個大帥哥。我媽媽長得也還不錯。」

王楚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不信。」說著,我把隨身攜帶的那張父母年輕時的合影照拿了出來,遞給王楚楚。

王楚楚接過去看,微笑地點頭:「嗯……確實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我把照片拿回來,放回自己口袋。「這就是我爸和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這下你相信了吧。」

「那你想說的到底是什麼呢?」王楚楚不解道。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我爸媽長得那麼好看,我卻長得這麼丑,這在遺傳學上可解釋不通。」

王楚楚笑說:「不要難過,也許你以前長得還說得過去。」

我疑惑地說:「以前?」

「就是你小時候啦。」

「我不記得了。但不管怎麼樣我現在長這麼丑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我懷疑我爸爸就是因為這個才離家出走的。」

「因為什麼?就因為你長得丑?」

「因為我可能根本不是我爸爸的親生兒子。」我難過地低下頭去,「我懷疑自己就是我媽和一個醜八怪的偷情產物。」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的媽媽!」王楚楚面色激動地說。「她不是你媽嗎?難道你不相信她?」

我趕忙解釋說:「我不是不相信她,我要是不相信她,我也不會來學校找你。就是因為我聽了她說的基因突變,才想來學校問你,我長成這樣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基因突變?」

王楚楚恍然大悟:「你想問的就是這個?」

「我當然希望我長成這樣,只是因為基因突變。」

「那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就是因為基因突變。快回去吧,以後不要再給你媽媽搗亂了。

「喂,你當我是傻子啊,這麼容易糊弄。」我不高興地說。

王楚楚說:「怎麼了?你也不相信我?既然你不相信我就不要來找我啊。」

「你至少也應該跟我解釋一下什麼是基因突變嘛,我答應你,如果你解釋的夠好,從今以後我就天天來上課,做一個好學……」

「別介。我覺得您還是更適合做一個混混。」

我從學校裡面出來,心情複雜。此時已經是上課時間,但可能是因為我表情陰沉,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從校門走出的時候,那些門衛老頭竟然沒有阻攔。

此刻,我的內心翻江倒海。這是因為我剛剛從王楚楚那兒聽到了一些駭人聽聞的東西,而我竟然信了。按照王楚楚的說法,我的爸爸和媽媽在進行性生活的時候,極有可能因為不小心,在給我的基因裡邊混進了細菌之類的東西,因此導致了基因突變,於是我生下來就長成了這副逼樣。

聽完她的解釋,我一陣兒眩暈扶牆。原來這就是科學……難怪有那麼多人迷信,這是有科學依據的……

看來我以後還是要遠離科學,但是這一次我只能選擇相信。因為科學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不是我的爸爸就是細菌,但細菌是不會認我這個兒子的,所以我的爸爸只能認我。

我現在就去找到我的爸爸。我的爸爸雖然是個大帥哥,但卻和我一樣沒文化,我要把這些解釋給他聽。我的爸爸雖然和我一樣沒文化,但也和我一樣並不傻,所以我覺得當他聽完我的解釋,一定會選擇相信,重新接受我這個基因突變的兒子。這對於他們這些大人也將是一個警醒,以後進行性生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衛生。

可是我應該去哪兒找我的爸爸呢,他的電話依舊打不通。我冥思苦想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後才發現,原來我除了知道他是我爸爸,其他就一無所知。

我走在路上,垂頭喪氣。人一生氣就想砍人,人一喪氣就不在乎是誰砍誰了。路上,仍然有很多人不懷好意地看著我,笑裡藏刀。我的水果刀在書包裡面一晃一晃,一樣不怎麼客氣。

我明白它想幹什麼,但我現在實在提不起什麼精神去嚇唬別人。

我看到有兩個老頭在路邊鋪了一個棋盤坐著小馬扎在那裡下棋,於是我走過去,站在一老頭身後,看看他們下棋,想消遣一下自己抑鬱的心情。可這老頭的棋實在太臭,被對面那老頭殺得丟盔卸甲,眼看下一步就要被將死了,他還一無所知。

我終於忍不住提醒道:「你傻逼嗎,看不出他下一步就要把你將死嗎,還他媽頂卒,趕緊回車啊!」

老頭回頭看了我一眼,沒好氣道:「操你媽的,要不你來。」

我差點拔出刀來。

另一老頭趕忙打圓場,「老崔啊,你別生氣,這小兄弟說的不錯,就是嘴了欠點兒。」

我尼瑪的。要不是我爸爸從小教育我要尊老愛幼,我早把他們棋盤掀了。

「我告訴你們,死老頭,別看我年紀輕輕,就瞧不起我。我雖然年紀小,就你這臭氣簍子,我一個打十個。」

說著,我想起了爸爸教我下棋的時光。我的爸爸是象棋的好手,家裡貼滿了他參加各種象棋比賽的獎狀,我四五歲的時候就看他和別人下棋,他鮮有敵手。後來我開始向他學棋,他卻下不過我,因為我總是賴皮。

「還有你,你瞎嘚瑟什麼,整天和一臭棋簍子混在一塊兒,你又能好到哪兒去,我都不屑跟你這種人在一塊兒下棋,你也就配跟臭氣簍子下下了!」

裝完了逼,我也不給他們還嘴的機會,一溜煙跑了。

這棋看的,心情還真是好了不少。但隨即就陷入了更深的失落,我更想我的爸爸了。

我只好決定先回家去,找到媽媽,對她說明這一切。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有細菌曾經參與到她的性生活當中,但我會安慰她說,別難過了,又不是你丑。我突然明白過來,媽媽為什麼要對爸爸的離家出走那麼冷漠,不管不顧。原來她也是在生氣,生氣爸爸不相信她。等我和媽媽一起找到爸爸,我們一家人就終於能夠重新團聚,解除誤會,把手言歡,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啦。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變得大好。可是書包里的水果刀卻一晃一晃的,不開心了。

唉,是啊,沒有心事的混混成不了大事。等我的爸爸回來,我的水果刀就該離開我,另棲良主了。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它是一把刀,只能去砍人,而我是一個人,只能被刀砍,我們最終還是要分道揚鑣。也不能說沒有遺憾和不舍,因為我要感謝它的陪伴,在我沒有依靠的時候給我安全感。

於是我從書包里摸出了水果刀。我決定和它一起再干最後一件事,來當做我們分別的紀念。

過往的路人沒一個順眼,要從裡面挑出一個最不順眼的就委實讓人難以抉擇。最終我敲定了一個站在那裡左顧右盼,鼻涕流到了棒棒糖上還一直舔啊舔啊的小胖子。他看起來已經有十多歲了,竟然還吃鼻涕,沒有比他更不順眼的了吧?於是我握緊了水果刀,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喂!小子。」我跳到鼻涕人的面前,用水果刀指著他說。

鼻涕人看看刀,又看看我,吸吸鼻涕說:「你想幹什麼?」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我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說:「小朋友,別緊張,你的身上有錢嗎?借我一點兒,唄。」

說完這句話,我的感覺還不錯。

「我沒有錢,我只有這個。」鼻涕人把躊躇一下,那顆晶瑩剔透的棒棒糖遞到我的臉前。

我突然暴怒,一巴掌把棒棒糖打在了地上。棒棒糖碎了,鼻涕人嘴一癟,「哇」地一聲就哭了。

「別他媽哭!」我厲聲地喊。聲音聽起來凶神惡煞,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鼻涕人哭的更凶了。

路人聞聲紛紛圍了過來,把我和鼻涕人堵在中間,他們七嘴八舌,沖我指指點點,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只聽到了一些諸如「碰瓷」的莫名其妙的字眼。

誰他媽碰瓷了,我他媽打劫!

我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胸口也變得十分沉重。我想衝出人群,卻被他們困在中間,我瘋狂地大叫,揮舞著水果刀:「你們給我滾開!滾開!」

「兒子!你怎麼了!」

我抬起頭,看到一個男人衝進人群中。

「爸爸!」我大喊。

「爸爸!」我興奮地大喊。

那個男人正是我失蹤已久的帥逼爸爸!

「爸爸!是我!」我興奮地撲到他的懷裡,卻被爸爸用力地推開。我摔倒在地,眼看他摟住那個鼻涕人,急聲地安慰,卻沖我惡言相向:「這是誰家的瘋子!放出來嚇人!」

我鼻子一抽,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爸爸,是我啊,我是你的兒子啊!」我爬起來,沖著爸爸痛哭,「你不要不認我啊,你不要不認我啊,我都找王楚楚問過了,她說我長成這樣是因為基因突變,我還是你的親兒子……爸爸,你跟我回家吧,爸爸,你不要不認我……」

但爸爸卻依然冷笑著說:「……真是瘋了。」

我感覺全身顫抖,不由得跪在了地上。地面上,有一隻小蟲子從我的面前爬過,我垂著頭,難過地呻吟:「爸爸,爸爸……你不要不認我,你不要不認我……」

突然,有一個人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們這些人想幹嘛!這麼多人欺負一個……」

「媽媽!」我抓住媽媽的胳膊,精神一振。「你來了!你看!我找到爸爸了!你快跟他解釋!你快跟他解釋!你沒有和別人偷情,我就是你們的親兒子!」

媽媽卻沖著爸爸大叫:「你們幹嘛欺負他!」

爸爸大聲地說:「我欺負他?大家可都看到了,你讓大家來評評理,是誰先拿了一把破塑料刀把我兒子嚇哭了的!」

我痛心疾首地喊:「你們別吵!你們別吵!」

媽媽拉著我,沖開人群快步走去。我拽著她的胳膊哭喊:「爸爸,我要找我爸爸!」

「他不是你爸爸!」媽媽惡狠狠地說。

家裡。

我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抽泣。媽媽背對著我站在一邊,手叉著腰大喘氣。其實我早就不哭了,只是因為剛才哭的太狠,所以現在還餘波未平。我的水果刀也在那片混亂中不知被我丟到了哪兒去,我終於辜負了它。我感到十分的委屈,我雖然是個混混,可我還是個孩子吶。

我沖媽媽發火:「你快出去把我的爸爸找回來!要不然我就自己出去!」

「祖宗!」媽媽回頭沖我怒吼道。

嚇死我了。

「你是不是要把我搞死才開心啊!您的好爸爸一會兒就回來!麻煩您消停一會兒吧!」

我終於消停了。

一會兒,電話響了。媽媽拿起電話大叫:「你他媽趕緊給我回來!今天!馬上!我再也受不了了!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那寶貝兒子又犯病了!以為你離家出走哭著喊著到處要找你!還在大街上丟人!這日子我反正是沒法兒過了!……」

家門突然打開,我激動地跑過去,卻發現是王楚楚。

「你來我家幹嘛?」我失望地說。

王楚楚看看我,就走進了家裡。

「媽,你臉色怎麼那麼差。爺爺今天是不是又闖禍了?下午他還跑到了我們學校,我這忙著要上課,就趕緊把他打發走了……沒事兒吧?」

「我是受不了這糟老頭子了,讓他親爸爸回來自己看著辦吧,這家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媽……您消消氣,您跟我爺爺一老年痴呆計較什麼……」

我聽著她們的對話,驚詫不已。

「媽媽,王楚楚?你們,你們在說什麼啊?」

媽媽沒好氣地看我一眼,回頭走進了自己屋裡。王楚楚看看我,搖搖頭嘆了口氣,也跟著進了屋。

我沒有再跟上去。我突然深感疲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要在這兒等我的爸爸回來,讓他用科學為我解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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