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想】在岸上是學不會批判性思維的

幼稚的中學生

記得中學時，我和幾位小夥伴組成了抄作業聯合會。每人負責寫一科作業，同時以流水作業的方式，將聯合會的剩下幾位成員的同一科作業以儘可能不同的字跡抄好。

比如，假設有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生物這6科，那麼就需要6位抄作業聯合會的成員。抄數學作業的那位要把聯合會所有人的數學作業本帶回去，然後自己寫好數學作業，再抄5份，這樣就可以交差了。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負責寫哪一科作業了。當時還覺得這樣的設計很棒，現在想來，其實沒寫作業只是偷個小懶，事後卻可能造成對知識點的理解不夠深入。那時的我，並沒有切身體會，畢竟大多數作業和考試對我來說都很簡單。當時只是覺得，我既然已經懂了，再寫作業真是浪費我玩遊戲、看電視、上網、看書的時間。

幼稚的老師

我讓學員們直接稱呼我的名字，不過大多數學員可能習慣了叫「老師」。老師算是一個尊稱，是一種傳道授業解惑的職業。

現在的我，要給公司的學員們講課、答疑、批改作業，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當老師的辛苦。作業截止日期是夜裡12點，我一般會先把所有學員的作業都看一遍，然後寫好一個一般性的作業講解，再給每一個學員提供個性化的作業批改和建議，基本上要通宵到6點半甚至更晚的時間，才能完成全部任務。

第一期課程完成作業，我還會給學員們100元現金獎勵。往後幾期課程不會這麼做了，得設置成需要額外付費才能獲得作業批改服務。累是最主要的原因。中學時的考試，結束後常常會有一節課用來講解試卷，會分析班上同學常見的錯題。老師可能為了偷懶，常常會叫一些考試成績好的學生來講。而我站起來講時，則很難分析出其他人為什麼會做錯。可能是因為我不關心別人的錯誤答案，只關心我自己答對就行了。

現在不行了。我不能只想著自己，只讀那些讓自己有收穫的東西。我必須去讀一些我興趣不大的東西，因為那樣對他人有益。我不能只把時間花在知曉更多我原先不知曉的東西上，我需要花時間讓其他人也知道我已經知道的東西。學習是將陳述性知識轉變為程序性知識，而教育是將程序性知識轉變為陳述性知識，再輔助他人又將其內化為他們自己的程序性知識。我很擅長學習，但我沒那麼擅長教育。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於，比起他人，我更關心自己。

不過，在第一期的八講課程結束後，看到學員們的成績，我還是很開心的。第一期課程的第七次作業是一個批判性思維技能的標準測試，我的學員們的平均分是23分，最高分有30分（34分滿分）。而根據測試的指導手冊，19~23分已經是強批判性思維能力，24分以上則是超強批判性思維能力。要知道，我查到的一個文獻，樣本是382個中國某個還不錯的大學的學生，平均分只有14分。這樣的對比讓我很滿意，雖然我沒有做入學測試，無法確定「期末考試」的分數是否較入學考試有所提高。不過我猜測，應該是提高了的，哪怕只有一點點。

在岸上是學不會游泳的

批判性思維與通識教育的學習，其實和游泳學習是很相似的。在岸上是永遠學不會游泳的。一味聽我講，不去做實踐練習，也是永遠學不會批判性思維的。初級課程中的通識教育部分，其實只有一小部分，是為了讓大家初步人士到跨學科思維的重要性才設計的。而批判性思維部分的概念定義、論證邏輯、邏輯謬誤等知識點，需要我們通過反覆地作業練習，才能達到令人滿意的水平。

就概念定義這次作業來說，那些不寫作業的小夥伴，可能以為我要求大家定義的那幾個概念很常見，似乎很容易就可以給出定義。但實際上寫了作業的小夥伴就會知道，真正下筆去寫時，才會明白平時自以為簡單的東西，其實非常複雜。這次作業是所有7次作業中完成得最差的一次。而我把概念定義放在批判性思維部分中的開頭，就是強調概念定義是清晰思考的基礎性必要條件。

我學會游泳，並不是通過專業的游泳教練。我學會游泳，是我爸帶我去游泳館，由他來教我的。用「教」這個字其實不恰當，還不如說是讓我在游泳館看著他游泳，然後自己通過模仿來「自學」。理解游泳教練的口頭講解是一回事，自己真正會游泳又是另一回事。理解我講的概念定義方法和守則是一回事，真正自己會用不同方法定義概念又是另一回事，其他幾次作業同理。

我能學會游泳，有這樣幾個前提條件，首先是我意識到了游泳是一件值得學的技能，其次則是我承認自己還不會游泳，我不怕別人笑話我不會游泳。學習批判性思維也是如此。我學游泳也是循序漸進的，先從淺水區開始，再到深水區。我學游泳也是按步驟來的。第一步，大概是學著讓自己的身體和泳池保持平行。第二步，通過難以用言語說明的動作讓自己往不同的方向遊動。然後我就會游泳了。這兩步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要試錯很多很多次才能實現。學批判性思維的過程中也會犯很多錯，也需要我們犯很多錯。沒有人的作業拿到了滿分，這是好事。

學習的態度

其實，批判性思維比起游泳來說，難教許多。很多人都可以大方地承認自己不會游泳，願意找個教練學游泳。但沒有多少人願意承認自己的思維能力還有待提升，願意找個教練來幫自己。或者，有的人不是以找教練的心態來學習的，有的人想找的是武林宗師，是我能把知識像輸送內力一樣，直接複製粘貼到你們的腦袋裡。

哪有這麼簡單，我花了這麼多年才達到目前的水平。1個月的課程時間，只是千里之行的開始而已。所有的學習，都是神經網路聯結模式的改編，而神經網路重新建立聯結模式是需要花時間的。我們不是機器，不可能通過安裝軟體的方式，分分鐘具備什麼新功能。

我模糊得記得有一項研究，好像是說，由於人們能輕易地通過網路看到那些帥哥美女的照片，這樣無形中提升了自己擇偶時對對象外表的要求。在信息流通不方便的年代，也許一個長相稍微好看一點的人，放在整個村子裡，已經是美若天仙了。但和互聯網上隨處可見的頂級美女相比，可謂小巫見大巫。我們見慣了大巫，也就不那麼看得上小巫了。

互聯網技術給信息流通帶來了極大的便利。我們可以輕易地看到他人炫耀自己的信息，他人炫耀自己的財富、權力、地位、知識、男朋友或女朋友、孩子、房子、車子等等東西。看到他人好像都過得很好，我們便覺得很羨慕，甚至很嫉妒。我們自己也想擁有那些資源，但我們發現，好像幾個月過去了，我們的進步好像沒有那麼大，好像曾經遠大的志向越來越不可能實現了。

如果志向是比其他人過得好，讓其他人羨慕自己的話，那這樣的志向的確是不可能實現的。這個世界上總有比你過得好的人，也總有不羨慕你的人。和他人的惡性攀比，只會導致自己過得不開心，不會帶來什麼好處的。我這話說起來好像是老生常談的道理，大家好像都明白。不過，至少我的學員們都要理解，系統2明白，不代表系統1明白。而真正重要的，是系統1明白並且養成了好習慣。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我的英語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差，如今英語還行，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對英語更感興趣了。為什麼我對英語更感興趣了呢？是因為我對語言學的興趣也遷移到了對英語的興趣上來。為什麼我會對語言學感興趣呢？因為我對哲學感興趣，而哲學的「語言轉向」讓我對語言學也有了興趣。為什麼我會對哲學感興趣呢？因為我對心理學感興趣，而心理學的很多基礎問題能從哲學反思中獲得收益。為什麼我會對心理學感興趣呢？這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覺得人類的行為和認知機制很有趣。

興趣是可以遷移的。我在課上說了，學習就是在新東西和舊東西之間建立聯繫，讓新東西變成舊東西。興趣也是可以建立聯繫的。我們需要把對舊東西的興趣，遷移到對新東西的興趣上來。接下來就可以讓興趣扮演它最佳教師的角色了。

一些可以預見的未來

我預想的整套批判性思維與通識教育課程，大概是100個小時，目前完成的初級課程只有10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初級課程僅僅是整套課程的十分之一。接下來的中級課程，我還沒有具體的計劃，大致上會是心理學、經濟學、哲學、統計學、邏輯學、社會學、語言學等學科的方法論和理論模型，每個學科假設也都是10個小時的話，那麼就是70個小時。還有20個小時就留給高級課程，估計全都是跨學科的實踐練習課程了，不會再有理論複習，全都是高難度的實踐應用了。

中級課程之所以這麼設計，就是因為學習批判性思維最佳的方式，可能不是一門叫做批判性思維的獨立課程，而是通過對各個學科方法論和經典理論的認識。包括數學和哲學在內的廣義科學，就是人類理性思維的最佳體現。而學習科學，除了給我們帶來知識量的積累之外，就是思維風格的轉變了。年幼的我們，遠遠稱不上亞里士多德所稱的理性的動物。至少要等到我們學會至少一門學科的知識和方法論之後，理性之風才剛剛從人性山谷里出發。而且要知道，人性的山谷里，大多長滿了非理性的花草樹木。中級課程會將批判性思維的理念嵌入到各個學科自己的方法與研究之中。而高級課程小夥伴們可能要等很久了，而且很可能不會做成網路課程，而是線下的面對面的課程。

初級課程會一直循環開下去，不過再往後，我可能就不會講初級課，而是會把時間放在中級課程的開發上了。那時的任務可能反倒更輕鬆了一些，因為團隊會慢慢擴大，我不再需要太依賴自己。而且不跨學科的通識教育類內容，已經有很多成熟樣板供我參考。感興趣的小夥伴，應該可以在幾個月後看到第一門中級課程了。

很早以前，我為公司寫自我介紹時，就提到我的學員們在學完我的課程後，要有自信說自己是全球七十多億人中批判性思維能力最強的那小部分人。我想學員們經過一個月的初級課程，也許還沒有達到這樣的信心，但對達到這樣的信心也已經充滿信心了。

學海無涯，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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