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馬案 一 飛來橫禍

王珪的死令李昶始終耿耿於懷,無論如何他的死自己難辭其咎,儘管這件事真正知情的人很少,但是有些事不是別人不知道就可以欺騙的了自己的,他終歸間接害死了自己的恩師。

然而無論李昶如何介懷,已然發生的事情都不會再有任何更改,對於這種事情于洋比李昶看得開,他只問了一句:「如果一切重來,在明知結果的情況下你會不會更改自己的選擇?」

李昶想了想還是緩緩搖頭,王珪之死固然令人唏噓,但那兩個死者更無辜。

于洋捏起一把炒熟的黃豆丟進嘴裡漫不經心道:「那不就結了,你還有什麼糾結的,好歹王府門楣總是保住了,就這你都算是公器私用了。」

李昶不禁搖頭,于洋是真正的洒脫之人,他想事情直,這是他的劣勢,但卻也是他的福氣,他這輩子註定不會糾結。

世事就是這般,從不會因某人或某事而擱置,桃花照常紅了滿山,在暮春時分,朝廷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科考,汴梁城似乎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很多遠方學子湧入東京,一時酒肆間高歌而起,青樓上醉酒而詞,文人多是浪漫的,而未曾進入官場的學子們則更加浪漫,這些年輕的面目清掃了李昶內心不少陰霾,讓他不由的想起多年前入京趕考的時候,一樣的滿懷激情肆意,揮斥方遒。

三月十七在殿試時隔兩日之後,皇榜登出,新科狀元鮮衣怒馬,沿途遊街後到東華門唱名,李昶是當年那一期科考的探花郎,如此殊榮他也未曾享有,狀元名字喚作崔瀚,據聞是清河崔氏的嫡系,相貌堂堂,又學富五車,不知讓多少汴梁的姑娘們看花了眼。

唱名完畢,狀元進殿面君,今歲的監考官是吏部尚書陳雲老大人,他已然擔任此職多年,朝廷中新銳一些的官員多是他的門生。

面君之時百官皆在,李昶自然也不例外,在大殿之上,李昶見到了這位新科狀元,確如傳聞所言,儀錶堂堂,奏對之時思路清晰,應變迅速,一番奏對下來滴水不漏,到底是豪門大族出來的世家公子,君前毫不露怯,奏對完畢滿殿君臣莫不目露讚許,尤其是陳雲陳老大人,眼中的讚賞欣喜最是明顯,他掌管吏部,又是今歲科考的考官,狀元贏得君臣歡心,他面上自然有光。

何況如此少年郎,背後又有豪門背景,歷練幾年勢必會成為一方重臣,所謂天地君親師,既然崔瀚出自他門下,自然會與他親近一些,名利雙收,也無怪他老懷甚慰。

皇帝走後朝臣紛紛祝賀,麗陽公主府駙馬秦獻率先踏出來拱手賀喜,先對崔瀚道:「恭賀崔公子金榜題名。」

崔瀚神情平靜,微微一笑還禮道:「多謝。」

秦獻隨即又轉過身對陳雲道:「學生再賀恩師慧眼識英才。」

陳雲禮貌性的點點頭,未曾多言,秦獻笑意不減退了回去。

李昶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暗嘆,這秦獻憑藉皮相和詩詞被麗陽公主看中成了駙馬,在朝中貫以溜須拍馬為榮,陳雲看他不起也是正常。

李昶在大部分人恭賀完後上前客套了幾句便轉身離去,官場上該走的程序不能少,但太過當真卻也沒必要。

回到府衙後見於洋正在泡茶,抽了抽鼻子道:「新茶?」

于洋道比個拇指道:「好鼻子。」

兩個人坐在前廳喝著新茶將今日的新科狀元聊了幾句,喝完後便各忙各的去了,李昶看他的書,于洋則繼續擺弄他的骨頭。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一早府衙管事便進來稟報李昶,說是南平郡王府前來告知,昨夜老郡王回府之時在自家府邸前的巷口處墜馬,不幸傷重去了。

李昶正在拿細柳枝蘸了青鹽刷牙,聞聽此事眼中滿是訝異,南平郡王是京中出了名的閑散王爺,向來與世無爭,為人豁達隨和,手中既無實權不遭皇帝忌憚,私下又不參與任何朝事,只好聲色犬馬,而且今歲不過五十有餘,身子一向健朗,猝然離世倒是讓人沒有準備。

老郡王雖與李昶無甚交情,但一位郡王離世,京官多數都會被告知前往弔唁,李昶擦了擦嘴角,對管事道:「我先去郡王府了,于洋起來若要問我,你便告訴他。」

管事點頭應下,李昶回房穿了一身素色外衣,便坐了轎子朝郡府走去,郡府離李府不近,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到。

剛到郡府從轎子里下來,便看到了掛滿白幡的郡府,郡府的管事站在府門前迎人。

李昶邁步走進郡府,管事嘶啞著嗓子喊道:「京畿刑獄李昶李大人到。」

李昶進了內堂見到了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郡府親眷,李昶看著低頭燒紙微微啜泣的老王妃,輕嘆一聲,接過三柱香在白燭上點燃,然後輕輕插在香爐里,對王妃道了聲:「王妃節哀順變。」

多說無用,這些年老郡王遠離朝堂,無論是出於明哲保身也好,還是真的無心朝政也罷,終究使得王府有些冷清,如今老郡王一死,對於郡府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即便皇帝體恤王府但府中子侄後輩也前程堪憂,歷來皇室宗親遠離朝局後再想重新融進去都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的身份註定他們可能是掌權者潛在的敵人,所以郡府的前途十分堪憂。

倒不是說郡府對於老郡王的死無所謂,只是家族的傳承終究勝於個人的生死,李昶看的很清楚,老郡王這桿大旗一倒,等到郡府把皇帝那兒的情義用光後,將不會再有幾人登郡府的門。

李昶上完香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低頭一看,卻見一隻潔白的小手緊緊的拽著自己的衣角,接著他便看到了一張略帶青澀的小臉,看她披麻戴孝,跪的又最靠後,心道只怕是老郡王的小女兒了,不由得面露詢問的神色。

小郡主年紀不過十三四歲,仰著脖子,嘴角輕抿,見李昶目露詢問,動了動嘴巴道:「你就是李昶大人?」

一旁的老王妃見自己的小女兒拽著李昶,不由出聲道:「婉兒,不許胡鬧。」

李昶擺擺手示意沒事,點頭道:「我就是李昶,怎麼了?」

小郡主眼中無淚,只有超越她年紀的堅定,她看著李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父王不是意外死亡。」

李昶皺了皺眉頭,看著這個格外認真的小郡主道:「你的意思你父王是被人害死的?」

小郡主微微猶豫,想了一瞬後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你可有什麼證據?」

小郡主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李昶心道老郡王身死如此大的事,又是墜馬而死,王府不可能不徹查,既然到現在王府所有人都認為老郡王是意外而死,那麼很明顯沒有查出任何被人謀害的證據,這個小郡主年紀不大,而且看樣子只怕老郡王生前很寵溺她,如今她父王猝然離世,想來是她一時難以接受才認為是有人害了自己的父王,當即開口安慰道:「小郡主節哀吧。」

小郡主見他不信,揪著他的衣角仍舊不放,開口認真道:「我父王七歲便會騎馬,一身騎術十分了得,而且昨日騎得那匹獅子驄性子溫順,他怎麼可能墜馬?」

李昶第一次正視這個早熟的小郡主,他看了一眼老王妃開口道:「王妃見諒,我有些話要問小郡主,不知口否允許郡主隨我到外邊說話?」

老王妃微紅的雙眼看了一眼李昶,又掃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兒,凄聲道:「李大人請自便。」

李昶帶了小郡主出了堂中,開口問道:「昨夜你父王可曾喝酒?」

小郡主道:「喝了,但以我父王的騎術,即便是醉酒也不可能墜馬。」他對自己的父王有絕對的信心。

李昶又問道:「你父王昨夜是從何處騎馬回來的?」

小郡主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隨即很快消失,開口道:「春華樓。」

李昶聽罷神色倒沒有什麼變化,南平郡王喜好聲色犬馬不是什麼的了不起的秘密,小郡主是為尊者諱,對外人說自己的父王去青樓終究有些不自然,但對於李昶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春華樓是城南的一座青樓,離城北的郡王府很遠,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老王爺不坐轎子而是騎馬歸來,因為坐轎子太慢了。

如果小郡主說的沒錯,那麼老郡王死的就確實有些蹊蹺,從城南到城北那麼遠的距離都回來了,即便真的是喝醉了,也不應該回到了自己家門口才突然墜馬。

李昶再問道:「王爺墜馬的具體地方在哪裡?」

小郡主指了指北邊道:「就在北邊巷子口那兩頭石獅子旁邊。」

李昶抿了抿嘴巴道:「你父親生前騎的那匹馬可還在?」

小郡主搖了搖頭道:「那匹馬身上什麼都沒有,我請了熟悉馬的人來查了那匹馬一圈,除了發現之時有些受驚,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

李昶不由摸了摸下巴,暗道:這卻不太好辦了。

嘻嘻,遲來的更新,好多人催更,先抱歉一聲,然後。。。我還是會一如既往拖更的。

。。。別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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