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異史?? ??第二十四回 循貨路暗地裡取證 潑賬簿青燈下揭秘

宋民異史作者:別勒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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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n循貨路暗地裡取證 潑賬簿青燈下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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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要知心腹事,需聽背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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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和老者學得夜行夜探本領,第一次派用場就立了功。在知府家的房頂上,聽到了重要的消息。大概猜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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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府台參與生絲購銷買賣,與沈家有長期協定。用絲農收購價錢的兩倍,也就是沈葆真在賬簿上常見的那個水平,賣給沈家大量生絲。造成了沈家生絲收購成本很高,所以銷售幾乎無利可圖的表象。而這些大額利潤,進入了知府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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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有很多生絲,就是用絲農收購價計作進價的價格,這些低價絲,被運往了明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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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還有絲農因借債無法償還而破產,被迫以極低價錢抵債的生絲。雖然量不大,可價格幾乎算得上白送了,低得令人髮指。如果賣出,利潤十分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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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家,雖然高價買絲,沒有利潤。可是明修棧道,卻暗度陳倉,因為在知府這裡高價買絲,讓知府得利,被私下獲准放貸給湖州治下的各種農商買賣,用利息的收入,補償了進價損失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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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低價絲和抵債絲,沈家和知府合股又在一起,每個月一次,將別運到慶元府下轄的明州【寧波港】。這明州是天然良港,南宋海疆出關重鎮,運絲到那裡,可是要賣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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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在房上趴著,見知府熄了燈,又耗了一陣子,悄然退去。整個行程,沒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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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店房,已是丑時,由窗而入,就被窩裡換了衣服收好,安然睡覺。第二天,他大搖大擺到了自家在湖州的客棧,去見了沈旺,誇讚他做事用心,暗暗打聽了下一次高二把頭收絲的日期。又買了些上好徽墨,暗暗帶在身上。等到了三天後,高二把頭收絲,運到客棧當夜,悄悄潛入進去,把徽墨揉成細碎渣滓,挑揀那打包完畢的生絲,切了暗口,墨渣倒了進去,一共染了十包。那生絲本來手感生老,如雪瀑一般,這徽墨粘附力甚強,只消沾染一點,就再難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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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得妥當,沈葆真又在湖州玩賞一日,打馬回了沈家村。回來後,找到沈福,輕描淡寫講些湖州見聞,又去賬房看賬。這下翻看些已經看遍的賬冊,感悟又自不同。晚上天黑,去見老者,把夜談府宅,墨染生絲的事情說了,老者再點播他夜行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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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日,家裡門子送來一封信給他,說是秦官人派人送來的。打開只有一句話:「那夜溪邊相會」。心裡就明白了,整齊了衣服,奔秦生原來居住的溪邊窩棚而去。到了溪邊一看,低矮的窩棚擴建成了一座茅屋,還有小小柵欄圍出了空地,冒著淡淡炊煙,好似有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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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叫了句秦生,剛要推門,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從裡面把門打開了,竟是獻婆婆。看來是秦生修葺了舊宅,把年老孤苦的獻婆婆安置了,進了屋子,見到明亮舒適,獻婆婆取出一封信,這才是秦生親筆留給他的。獻婆婆道:你慢慢看,秦生知道的,老婆子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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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來看,原來秦生和他岳父都已經分別上路,赴任去了,秦生將任荊湖北路鄂州武昌縣尉,分管駐軍水利。她夫人有孕在身,住在宣城沒有隨任,自有娘家親人看顧。信中暗示他,注意宣城知縣塗德裕在治疫和治河撥款上的事情。還託付他幫忙照看獻婆婆,將來有機會到任上尋他,如果有急事,就到他宣城的家裡傳話。最後勸勉他積極入世,有一番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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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沈葆真眼熱,和獻婆婆道謝告辭,到家後,派人又送來糧米物資多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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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沈葆真沒事時候就在賬房,把所有賬冊幾乎翻遍了,一切無懈可擊。所以明白了一件事,家中必定還有地方,秘密存放著另一套賬簿。就在房間里搜尋起來,把各個箱櫃牆壁都找了,除了寫了字的舊賬,就是沒寫字的空賬。一發把所有賬冊搬出來的時候,赫然發現書櫃裡面一層,上著牛頭銅鎖,好像還有一層。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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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白天說是知縣的旌獎令下來了,塗德裕擺宴慶賀。沈氏父子去了,旌獎令就擺在正堂,市農工商一齊稱頌,連什麼萬民傘都綉了兩把送來,民眾衷心感謝塗知縣帶領大家,度過了接連的兩個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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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看著想笑,真不知道縣裡究竟有沒有一萬個取了名字的人,卻早學會了在這樣場合得體的表現。正堂里的人越聚越多,漸漸自行攀談起來,知縣從主角變成了聚會的司儀一般。沈葆真在這群人里,發現了縣吏蒯若良和物資買辦卜掌柜,就只暗暗盯著他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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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看到一個小廝近來,到卜掌柜耳邊說了幾句,弄得他突然瞪目展眉,一臉錯愕,就知道有事。跟著他們兩個出了喧鬧的正堂,在後面聽。沈葆真耳音聰敏,一下子抓牢兩個字「黑絲」。這一批貨物裡面出了黑絲,莫不是自己在湖州貨站裡面親手用徽墨染的到了?沈家進貨的生絲,為什麼又到了卜掌柜手中呢?先慢慢跟著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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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縣裡存放各種公共物資的官庫房,門口大敞,沈葆真隱蔽了身體偷窺,粗役們正在進進出出搬運,地上攤著四包生絲,和墨渣均勻地混在了一起。想必是運輸時候的規律顛簸,把徽墨攤開了。沈葆真一看便知是自己的手筆。粗役見怪不怪,說是墨和絲都是貨物,大約裝包時候弄污染了。卜掌柜卻十分心細,不相信兩種不同貨物,分隔包裝的,怎麼會不脛而走,相互傳染。細細看到了包裹上被刀劃開的小口,沈葆真往包裹里吹碎墨用的,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判斷。低聲吩咐,立刻把這四包黑絲用火焚了。粗役瞪著眼睛心疼,被他腿上一腳,吩咐速速去辦。就在屋後,黑絲粘火就著,冒出了黑煙和特殊的刺鼻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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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世忍是官庫買辦,東西經手官庫,用的是縣裡公款,採購公用物資。這一陣子,主要是治疫和治水的物資。可這兩種事情,用生絲作什麼用場呢?生絲不是藥材,更填不了河,當不得飯。無論如何,放火燒絲這個舉動頗為可疑,燒掉了黑絲,就磨掉了這匹絲來路的證據。可見買絲彷彿正大光明,可就是不能讓人知道是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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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先離開了官庫,回到正堂,他父親正在埋怨他。眾人聚齊了,一起拜賀了知縣,就換地方吃酒。沈葆真向父親請示出個遠門,到明州玩耍一趟。他準備了借口抵擋詢問,可是父親輕描淡寫地就允許了。只是囑咐他不要貿然下海,海水和江河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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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興奮地離開了,包好老者給他的,一隻大碗就能裝下,卻可以嚴密包裹全身的衣靠,暗藏夜行人短刃,背著飛涯劍,上了青驄馬。本該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年紀,他心裡沒有絲毫玩賞的興緻,只有為了探險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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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染黑的十包絲,有四包在家裡出現了,還有六包,不知道會不會在明州出現。如果出現了,就能夠說明沈家買貨的來龍去脈了。需要在滿一個月之前趕到明州,在彼處等待墨絲送達後設法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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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曉行夜宿,最後一天路程估計就到了,結果因為貪路錯過了宿頭。快半夜時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好在路邊有個樹林,牽了馬進去宿歇。自從上次臨安城外樹林遇襲的教訓,他把馬拴在一棵樹下,自己到了十步遠的另一棵樹爬了上去,在大樹的枝杈里,可以望見路邊和一小片開闊地,而自己則很難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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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候,奇怪的拖地聲音把他從朦朧里喚醒。有兩個人的聲音,一邊喘息,一邊好像急躁地爭執,卻聽不清說得什麼。再近一些,看見了,兩個人沉重地抬著另一個人,到了他棲身的樹下,鬼鬼祟祟外望。抬人的兩個人,膚色可謂深不可測,夜色下面,他們帶著的耳下釘環反射微光,此外,根本看不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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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黑人把肩上的白袍人放在地上,白袍不知是喝醉還是中毒,被折騰半天,都沒有醒。黑人開始在樹下掘坑,沈葆真看著挖掘的深度,來判斷他們的目的。這個坑看來是要用來埋人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兩人把白袍腰裡一個沉甸甸的大袋子解下來,順手把他雙腿雙臂捆住,可正在打算勒住他嘴,防止喊叫的時候,白袍恰到好處地醒了。他說出聽不懂的話,但看得出,他和黑人認識且相熟,見到他們這樣對自己,十分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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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黑人看來也是新手賊人,見白袍醒來手忙腳亂,掙紮下勒不好他的嘴,把沉甸甸的布袋褪下來,往他頭上罩住。布袋裡金的銀的,在草地鋪了一片。白袍的頭在布袋裡面開始呼喊,這回是清晰的漢話:「救人吶!救命啊!」根本傳不遠,回答他的只有木掀鏟土,落在身上,絕望的沙沙聲。兩個黑人就要得逞時候,背後一條鐵腿掃過來,一起跪落塵埃。一把沒有開刃的劍,抵在了一個人的咽喉。被制住的人向另一個說話,好似求援,怎知另一人卻不管他,脫了衣服,就去兜地上的金銀。給了沈葆真充足的時間把被制的人捆在了樹榦上,另一個人背著金銀,還沒跑出去,也被制住了。沈葆真把土裡的人拽出來,布袋子拿下來。裡面的可憐蟲大口喘氣,頭上都被汗水濕透了。他見了漢人,卻沒有說漢話,閉上眼,說出一串很虔誠的外語。然後才用標準的漢話感謝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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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個波斯客商,自從金國佔了北部的地盤,陸路直通西域的絲綢之路就斷了。波斯商人利用成熟的航海術,北非紅海,中東波斯灣等地,沿著南亞次大陸到了中國的東南沿海。泉州,明州,已經熱鬧非凡。這個波斯胡漢名叫做宋靜海,祈求大海平靜,隨著哥哥的商隊,在泉州停靠之後,本該從水路到明州,可他厭倦了顛簸,執意要走旱路,順便看下內陸綠洲的風景。不想被身邊兩個奴隸起了歹心,灌醉了他要貪財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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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虔誠的摩尼教徒,對沈葆真十分感激,托出金銀,全要獻給他。沈葆真道:「我救你不是為了金銀。否則與兇徒何異?」把他從跪扶的大禮中攙起來。問他該如何發落兩個壞人。宋靜海說,這事情由您決斷,在我們那裡,戕害主人,要被火燒,凈化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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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說,他們既然是見財起意,就成全他們。給了他們二人一人一把木掀,把金銀放在地上,使他二人相鬥,輸了的活埋,獲勝者可以活命,拿走全部金銀。兩個黑人聽了,大喜過望,相互仇視,怪叫一聲開始搏命。結果兩敗俱傷,一個當時死了,一個活不過一個時辰。沈葆真和宋靜海把他們送進了土坑,宋靜海把一錠金銀也放了進去,一齊埋了。然後填了土,跪在地上閉目,禱告了一陣子經文。沈葆真覺得這個宋靜海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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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海告訴沈葆真,自己本來要參加明州的海濱市場。沈葆真正有此意,可是這個市場轉為外國客商準備,需要引條,沈葆真就屈尊扮作了宋靜海的僕從,化了妝,跟著進去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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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市場是在海邊大棚子裡面開辦的,都用廣大的圍布隔開,裡面貨物是官方主辦,專門用於出口的。只許外洋客商拿著官引參與,這算是預交關稅的憑證。這裡面的棚台上,展示的貨品很多,從糧食,牛皮,青鹽,箭竹,凡是能夠想到的,幾乎都有貨賣。沈葆真就瞄著生絲一件,可是這裡洽商成交的生絲,幾乎匯聚了半個南中國的貨品,眼花繚亂,難以分辨。想是可能到得早,那批生絲還在路上。宋靜海見恩公意興闌珊,邀請他到客店休息。其實因為波斯商人很多,此地早就設有波斯巷,宋靜海怕恩公住不慣,特意安排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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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客店,外觀平淡無奇,內里可是各國人士都有,不僅是居住,還是竄貨溝通消息的地方。宋靜海雖是個波斯人,對這附近的規矩風土,比沈葆真熟悉多了。見他彷彿有心事,就帶著他走動解悶。漸漸就到了海邊,展眼望去,停泊著形態各異的各色商船,風帆個別,旗幟飄擺。來自日本、波斯、高麗、婆國、占城、勃泥、三佛齊、新羅、環網、室利佛逝、占卑及真里富國。沈葆真見了各色船隻十分興奮,看著他們在夕陽照耀下裝貨卸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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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官貨,都有南宋政府所設的市舶司統管,安排倉庫,設置市場,維持秩序,還有接待國禮使團的作用。市舶司的官員此時就在岸邊,巡視登記,收款裝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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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口的各種貨色很多,稀罕的有經卷、佛像、書籍、藥品,砂金、水銀、黃銅、香料、珠寶、象牙、犀角等等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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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見了船興奮不已,讚歎連連,宋靜海說,「這些船隻比起貴國的船來說,都是玩具一般。中國的海船是世界最大最好的。可以搭載船員三百,近二十個封閉隔艙,裝貨數萬石。恩公若是有興趣,今晚我帶你上一條中國船來看看。現在時辰未到,我們先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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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晚飯,再來港口,剛才那些船隻竟然都已經蹤跡不見,原來是趁著風向,起錨北上,凡是目的地是高麗,長崎的都已經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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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站在岸邊等著看中國大船,好一會,天邊一座座漂浮的小山,許許靠過來,到近處,高大桅杆上的燈火把岸邊照如白晝。這邊是中國大船,名號「海鰍」,甲板樓閣,彷彿移動的城堡。幾條大船同時靠岸,岸邊不知從哪裡奔出了上千人,扛著跳板,舉著松明,跳進海水中縱躍前行,不用人指揮,排成隊列,如攻城一般把階梯加上了船幫。開始把各種貨物從船上卸下來,其中竟還有幾頭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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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另一批人又開始往船上裝貨。沈葆真還在呆看,宋靜海笑著拉著他,直接跟在人群里上了船。從狹長高聳的跳板爬到甲板時候,氣喘吁吁,空著雙手都有些跟不上這些裝船的海員。等進入了艙室,彷彿碩大迷宮,簡直是另一個世界,上下十餘層,水密隔艙二十個,寬闊數十丈,積載數萬石,有一層專門儲存糧食,可供全員食用一年而無需補充。還有一層,一半用來釀酒,一半用來養豬。沈葆真問道:「這麼大的貨物吞吐,為何要在晚上來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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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私啊,怎麼能在光天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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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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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呵,這樣雄偉的大船,是你們貴國民間客商豪紳所造,貴國物產豐富,官府不能包攬所有貿易,海外商貿的厚利,吸引了很多大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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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為何叫做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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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按時足額繳納關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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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剛才看到,下午所見市舶司的隨員好像就在港口,還在幫助引導進港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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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沒穿官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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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是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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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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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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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穿了官服便是官身,要按照朝廷規矩。不穿官服就是商人,別說引導泊位,就是這些搬運民夫,都是看著官府的信用招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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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明目張胆,朝廷為何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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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國的事情很神奇,如果管理起來,需要很多官員,花費很多時間點數貨物,計算價格。反而耽誤了風向、起錨和好的商機。不如乾脆由他去,然後從利潤裡面分一杯羹,來得實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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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難道不知道這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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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知道?比起用官文把這麼好的生意憋死,這樣有人掙大錢,有人掙小錢,有人撈黑錢,各取所需,不是挺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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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畢竟不合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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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恩人,您的善良我已經感到了,可恕我直言,在我們商人眼裡,生意的規律是才是最實在的。法度和生意作對的時候,往往是法度被妥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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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言論是沈葆真在書院里和家宅里從沒有聽到過的,想要反駁,卻又無從談起,覺得有理,又有哪裡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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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海說道:「現在馬上就要開船了,這條船的船長是我多年好友,我就要乘坐這條船去琉球了,我誠摯地邀請恩人和我同去。這一趟買賣的所有利潤,我都將獻給您,作為您搭救我生命的一點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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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唬了一跳。說道:「我自己還有一批重要的貨物,過幾天就要運來,盛情我領了。容改日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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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海依依不捨,拿出兩件東西,一個是外商特許的商引路條,可以在明州、泉州、廣州三地,參加專對外商開放的貿易市場,另一個是一枚祖母綠的翠玉戒指。憑這個戒指,報出宋靜海的名號,不論陸地海上,所有的波斯客商,都會提供幫助。從今天分別起,到下次相聚時候,宋靜海商貿的所有利潤,都給沈葆真留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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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真也十分感動,和他抱了一抱,匆匆下船回了客店。在明州待了幾天,沒有見到更多的線索。打算次日結清了店錢回鄉。到晚間,聽到間壁幾個日本客人聚在一起,聽說是在炫耀什麼新買的寶物,喝著酒手舞足蹈。沈葆真湊熱鬧一看,是幾捆烏金絲線,金線混紡著黑色蠶絲,沈葆真當夜看不真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徽墨生絲,還是真的什麼新制工藝。當晚自己一個人破天荒叫了酒,悶悶來喝,口裡吶出一句話:「是又不是,還有何異?」第二天啟程回家,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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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徑直進了賬房,把賬冊搬空,露出箱櫃里的牛頭銅鎖,用飛涯劍的劍柄,一下子便砸開了?取出來一看,是一個個整齊匣子,裡面是卻是空白賬冊,翻來覆去,一個字也沒有。沈葆真發怒,把幾本空賬擲在了桌案上,碰翻了研磨的硯水,潑在空賬上。嘶嘶一陣青煙泛起,顯出了字跡。沈葆真仔細來看,這本賬冊記錄的不是任何貨物,而是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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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煙下的字跡,無比清晰,可是隨著水汽蒸干,也會逐漸消失,重新變成白紙。沈葆真沒時間抄錄,只能憑著記憶硬看內容。裡面日期便是今年數月之前,賬冊裡面寫著,在這段時間裡面,沈家支出了大量現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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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字跡漸漸消失,沈葆真心裡一動,把水盂裡面剩下的殘水倒上了另一種材質的空賬。而這個賬目裡面,記錄的也不是貨物,而是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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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土地的地址看起來好熟悉,根本就是本村的土地!按時間推算,沈員外在瘟疫、水災泛濫之後,幾乎把村裡所有死去人家的成熟耕地,都用極便宜的價錢買了。這是禁止的。按南宋律例,凡因為天災而逃亡失去蹤跡,或者絕戶死亡的,田畝都要在確定原主遭遇之後,收歸官有。而一旦成為官田,再變成民田,就不是當地知縣所能做主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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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已經幾乎肯定,父親和知縣,有這不可告人的秘密,違反了嚴格的土地法度,利用天災,把已經死去,本該沒收官有的荒田,偽造了原主買賣的手續,而原主早已在瘟疫或是水災中死去了。直接用私田買賣的幌子,掩蓋了倒賣官田,傾吞兼并了村中大片成熟的土地的事實。沈葆真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呼吸沉重。他用嘴吹著桌面上遺撒的零星水,儘可能多看幾個字,直到一星半點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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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被抽干身體,就是通宵練武都不曾經歷這樣的疲倦。這些天來經歷太多事情了,瘟疫,死人,秦生中舉,水災,秦生未過門的妻子被獻祭,自己在臨安的光怪陸離,秦生做官,卻被設計娶了已經有身孕的妻子,自己這些天來學習商務的各種見聞。那些打過交道的,知道名字或是不知道名字的人,好人壞人,男人女人,笑的哭的,在他面前一個個晃過。世界不是書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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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剩下幾張臉,他尊敬的佟先生,嫉惡如仇硬骨頭,看遍官場的佟先生,是不是也參與了與喻泰來的陰謀,推薦了秦生,讓他成為那個被灌醉了放在了喻家姑娘的閨房,掩蓋女孩未婚先孕醜聞的人,卻也獲得了高官的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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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知縣塗德裕,有沒有全力以赴去救災,還是,還是任由水患泛濫,多淹沒幾家田畝呢?他手下的買辦和智囊,都在經手些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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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後,自己的父親,從小疼愛自己無以復加的父親,都知道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呢?他完全不敢再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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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痛苦掙扎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賬房外面突然有人推門,把沈葆真嚇得激靈坐起來,一看來人,秉燭而入,穩穩噹噹,微笑慈祥地望著他,正是他的父親,沈弘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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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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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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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作品,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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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頭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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