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宜吃臘肉

兩周以前，家母從故鄉給我寄來了臘肉，這臘肉來得也頗為麻煩，因為我家久不在故鄉，所以並沒有養豬，自然也沒有臘肉。過完年我來北京的時候，家裡尚剩下一些，母親讓我帶上，我嫌麻煩，就拒絕了。來了北京後，想到過年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吃臘肉，又饞了起來，打電話給母親不小心說了，母親就說那我給你寄吧，我想著快遞也方面，也恰好堂哥的女兒出生，做滿月酒，母親要回去，我就答應了。但是母親回去一問，沒有臘肉了，最後只得去舅舅家給我拿了一小條，母親在電話里說，就只有一小條呢，怕你不夠吃，我說就是解解饞，沒事的。母親就把臘肉從故鄉拿到了貴陽，又把我落在貴陽家裡的衣服一併給我寄了過來，輾轉這麼多次才到我手上。後來一想，這不外乎是我自己偷懶嫌麻煩造成的，要是我來北京的時候帶上了，不就不折騰母親了嗎？

而母親現在也還在抱怨我，因為過年的時候，我家和叔叔伯伯一起合夥殺了一頭山羊，熬好了羊肉，回北京之時，母親也讓我帶些來，我亦嫌麻煩，來了北京後，又想吃，可是已經沒有了。想來母親說我懶並沒有冤枉我。

可是我為什麼這麼想吃故鄉的臘肉呢？一是因為春天了，二是因為，再也沒有別的地方的臘肉比我故鄉的臘肉好了。

其實我故鄉的臘肉最適合夏天吃，春天還稍顯嫩了些，沒怎麼入味，秋天則又太過了，況且夏天正是地里食材出來的時候，青椒、紅椒、黃瓜、西紅柿、蒜苔等全部出來啦。臘肉炒我們那裡的小朝天椒是絕配。可惜我不能等到那時候了。春天的臘肉雖然沒有夏天那般好，但總歸要比秋天的好些，秋天的臘肉便暮氣沉沉，了無生氣了。況且春天也有許多好的食材出來，像是香椿，蕨菜，都是適合和臘肉一起炒的。

我故鄉的臘肉有一個很美妙的地方，那就是顏色，懸於樑上時，暗黑無光，洗凈切片後，瘦肉通體紅亮，色澤飽滿，肥肉則乳白一色，下鍋之後，瘦肉越紅亮，色澤越醇厚，而肥肉煎出三分油後，則通體透明，猶如晶石，出五六分油後，又不透明了，香氣四溢。炒菜順序為，先下肥肉，熬出四五分油，再下瘦肉，這樣一來，便不用另加油了，瘦肉也不至於炒幹掉。

其實故鄉的食物，並不見得有多好，有多美味，不然天下的好吃的就太多了，哪個人都覺得自己故鄉的食物是最好吃的，寫文寫詩地讚揚，可是除了故鄉人，別的人哪裡會覺得你故鄉的食物是最好的呢？吃來吃去不過是吃個鄉愁味罷了，只有那些飄在外面的人才吃得出故鄉食物的美味來，旁人或者一直在故鄉的人都不能夠。

我想起汪曾祺的一個小說《金冬心》來，裡面金農笑袁枚寒酸氣，平常的食物也能吹得天花亂墜，由此可見，我在這裡說我故鄉的臘肉，或許也要被人笑有寒酸氣小家子氣了。

不過兄弟還是可以負責任地說句話，我故鄉的臘肉除了鄉愁味，到底還是有些不可言說的美味的，現在正是春風乍起的春天，易輕飄，吃下有些厚味的臘肉，總是壓得住的。

2017/4/13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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