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答案持有者

伊利亞·卡贊能讓人記住的橫話不多,其中一句就是,「導演就是握著答案的男人」。其實,這句話可以換成另一個說法,就是電影是負責提出問題,並給出答案的。

這話在他所處的時間段內是有效的,[慾望號街車]、[君子協定]這樣的片子,天生就寶相莊嚴,攝影機越過眾人頭頂的光束,也被強行賦予了神啟的意味,陳凱歌就把電影院比喻為教堂。早年間的電影人以此做為榮耀的起點。他們的電影比石頭還重,他們是推著石頭上山的人。

把電影和時間拉扯上關係,很容易陷入今不如昔的喟嘆里,好像答案永遠攥在時間的手裡。但現代電影顯然完成了某種分野,如果說,早些時候,希區柯克在[驚魂記]那場45秒的浴室戲裡,安排了78個機位,但沒有給出任何匕首刺進身體的畫面,就營造出了電影史上最嚇人的一次驚嚇,是答案第一次隱藏在身後的話,那麼電影似乎就應該走向另一個岔路。

對此希區柯克的解釋是,「看不見的事物才會使你感到驚慌,因為你自己會把它補充完整……我從來都不喜歡那種張揚的製造懸念的做法,它們太不聰明了。」 聰明,是這場攻防轉換的關鍵。電影的答案,變得不再重要了。當初推著石頭上山的人,被雕琢為一種圖騰,只對象徵意義負責。

後來,說出了「電影已死」的彼得·格林納威夢想,「拍攝這樣一種電影,沒有情節,像繪畫一樣極其關注事物的結構、構造與框架」。他在試圖重鑄一個標準答案,就像縱馬沖向風車的唐吉可德。可時間不可侵犯,它把答案早就書寫在每一幀膠片里,等到真的如畫面一樣清晰顯現的時候,它只是告知,而不是提醒了。

對於一部現代電影而言,答案重要嗎?古典主義的[斯巴達克斯]最後,戰士即將死去,他對俯下身體的斯巴達克斯說,「我愛你,如同愛我未曾見過面的父親」。 斯巴達克斯說,「我愛你,如同愛我未曾出生的孩子」。然後,戰士長眠。現代主義的[阿甘正傳]里,阿甘在珍妮目前獨白,「……小阿甘,他做的很好。學校很快又要開學了。我確保他梳頭髮,每天都刷牙,教他打乒乓球。他真的很好。每天晚上,我們讀一本書。他是那麼聰明,珍妮……」。離開時,一群鳥兒飛走。

力量是角度的私生子,它的解釋權只歸當事人所有。雖然經常有像荷蘭影評人范·斯特拉這樣的犟種,會說出「人類進入二十一世紀,只拍了兩部半電影。一部是[嚴肅的人],一部是[少年派],還有半部的[阿凡達]」,可任誰都無法忽略,作為一個產業,電影在新世紀所顯現的活力。

在用戶發展到5000萬所需的時間中,電話用時75年,收音機38年,電視13年,facebook耗時3.5年。時間不單單篡改了電影的答案,而根本是抹去了所有提問的機會。私人成為一個比答案更重要的名詞。看電影也成為一個私人行為,它不需要解釋,尤其是來自於主創們的解釋,電影只是在等待解讀,以一種提供了答案的姿勢。

[小上校]里,僕人貝基對秀蘭·鄧波說,「當你聽藍色的故事時,一切都變成了藍色。當你聽綠色的故事時,一切都變成了綠色」。但那隻能發生在1935年以前。現在的情況是,「很多人認為他們在思考,其實他們只是重新排列了下自己的偏見」。


推薦閱讀:

「國際章」速成指南
如何評價演員亞當·德賴弗?
如何看待張一山將長期休息並稱娛樂圈沒人情?
如何評價《無問西東》中陳楚生的演技?

TAG:导演 | 演员 | 电影工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