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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言·倉頡

這篇文章是三五言·精衛 - 知乎專欄的續篇。沒有看過前篇的朋友可能會看不懂哦。長篇連載真麻煩啊(笑)

總而言之,希望大家仍然能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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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在下軒轅氏左史官侯崗頡。今日上門打攪,實請多多包涵。」

看著門外面站著的這個穿著一身布衣四隻眼睛比我高一頭的男人,我特么臉都綠了。就在我剛想把防盜門一把狠狠地關上的時候,那隻笨鳥好死不死的大叫了起來——「啊!這不是倉頡叔叔嗎!你怎麼也來啦!」

男人一抬頭,轉眼就看見了站在我身後像塊牛皮糖一樣抱著我的精衛:「女…..女娃?你怎麼也在這?這……怎,怎麼會這樣,這這這有違人倫啊……」

「啊,那個,朋友,你聽我解釋。」我帶著滿臉的尷尬把這隻傻鳥從我的後背上推下來,然後在我張口結舌的想了半天借口之後,終於意識到了這件事根本上不對的地方:「——不對吧!你丫誰啊!為啥突然要來敲我家的門啊!我家不是牛鬼蛇神集散大廳啊!你老從哪來滾回哪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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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今天的我又一次站在了那家還沒倒閉的破寵物店裡,深更半夜四周無人,身邊這一次除了那隻牽著我的手的笨鳥以外又多了一個四隻眼睛的長髮帥哥——比起我帶著精衛第一次踏進這家破店裡維權的時候,這傢伙明顯看起來溫文爾雅了許多,也並沒有對這世界上的各種各樣的事情產生什麼過剩的好奇心,僅僅是乖巧的坐在小店的一角里而已,充分顯出了一個知識分子的氣質——

「所以嗎,他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的。你看,好歹他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過就是借宿兩天而已,你跟我客氣個什麼勁……」老闆帶著他那招牌的欠揍笑容坐在櫃檯後面跟我有一句沒一句的扯著犢子:「所以說客人啊,『幫助別人可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這樣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明白個頭啊!拜託人幫忙的人有什麼資格說『幫助別人不需要理由啊』!怎麼說都是幫了他人的人才有資格說吧!」我毫不顧慮的用手徑直的指著靜靜的坐在寵物店一邊的那個四眼男人:「他說是你讓他來我家找我的,你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我在我爸眼皮底下養只笨鳥就已經很費勁了,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幾個意思?」

「哎呀哎呀,這位客人,我們好歹也有過交情,姑且也算是個朋友——」我還沒來得及說「誰他媽是你朋友」,這傢伙就大言不慚的接著說道:「所以就拜託你來幫幫這個忙嗎。我親戚來串門然後沒有住的地方……思來想去,客人你家應該有空房間來著,所以我就姑且先讓這位兄台在你家睡兩晚上,兩天之後就走,真的。你看我的眼睛像撒謊的眼睛嗎?」

我差點沒把他的眼鏡從臉上扇下來:「親戚?你特么在逗我?這傢伙自我介紹叫倉頡好不好?如果我沒記錯已經死了五千多年了,你告訴我這是你親戚?還有我為啥要幫你啊?我們之間是商家與消費者之間的關係吧?我有什麼理由來幫你啊?」

「那——當然是因為我幫過你啊。」老闆那卑劣的笑容在眼鏡的後面變得更加燦爛了:「客人你忘了嗎?要不是我提醒您,某隻小鳥的性命……嘖嘖嘖,看來客人你真的是沒有想過啊,是誰提醒您要趕緊送她回發鳩山的?你沒有想過為什麼魂飛魄散的小鳥為什麼還會又一次出現在你家裡嗎?難道客人你還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什麼穿越小說主人公了不成——好好想想吧,您究竟欠不欠我什麼東西呢?」

我伸出去的手停住了。不僅僅是因為手不夠長,更是因為我真的像這傢伙說的那樣想到了什麼——是啊。要是沒有老闆告訴自己的話,自己會送精衛到那座山上嗎?至於已經消散的靈魂為什麼會回來,那種事我確實不知道,不過——

也許真的就是這傢伙救了精衛一命也說不定。畢竟,那種事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哎呀呀,想到什麼了嗎?」老闆愉悅的看著表情現在一定很好看的我:「我就說嘛,客人你這樣的人,是絕對無法忍受他人有恩與自己卻無法報答的……哪怕他人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幫助了你,你也會拿出百分之百的信念去回報他人——客人你就是這樣的人呢。所以說我們還是朋友嗎,不會礙著你什麼事的。無非就是拜託客人您幫我照看一下我的親戚——兩天而已,絕對不會帶來麻煩的哦。」

我回過身去,看了看大概手邊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是又一臉天真的看著我的那隻笨鳥:「……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兩天我爸不在家的?」

「這種事情嗎……自然是巧合啦。」老闆微笑著說道。「這世界上太多的事情都是巧合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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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現在的狀態就變成了我和這位倉頡先生臨危正坐的半跪著,兩個人王八瞪綠豆一樣的相互看著。

說真的,我從來都沒想過我的好不容易走回正軌的人生還能再一次遇見這種事……自從上星期從莫名其妙的地方搞到了一隻莫名其妙的笨鳥之後,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大概也再也不會遇到什麼更扯淡的事了。雖然從那天起我的床就讓給了某個嬌生慣養的部落公主,但是我還勉強可以接受這樣的人生——畢竟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直到東海填平之前,我的床大概都回不來了。不過今天晚上就在我和那隻傻乎乎的笨鳥看電視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難道是老爸回來了?出差出到一半被公司開除了?我心裡這麼想著,一邊囑咐著精衛趕緊變成鳥的樣子一邊打開了門——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總而言之,現在這位四隻眼睛披頭散髮的帥哥被我無可奈何的領會了家裡,現在就恭恭敬敬的跪坐在我的面前——「受友人之託,姑且借宿兩晚,有勞先生了——」

「別別別您別叫我先生,我比你年輕。」而且年輕五千多歲吧。「我說你來這究竟是幹嘛來的?我們這是愛部落主義教育基地?而且如果我沒記錯……倉頡先生您是造字的那位吧,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啊?」

「.……受帝之託,前來授字。」倉頡先生一本正經的看著我,四隻眼睛盯得我頭皮發麻。「然而路途遙遠失了方向……幸得路遇老闆,得以識路,然而老闆先生願我務必留宿,盛情難卻,姑且休憩兩天——因此打攪,實請包涵。」

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特么是你親戚?這根本就不認識你吧?你跟別人自我介紹的時候也自稱老闆的嗎?你姓老名板的嗎?考慮到精衛小姐自我介紹時候的情況……這尼瑪是你從五千年前拐過來的吧。算了不管了,那個白痴個體戶究竟是怎樣搞來這麼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人都和我沒有關係,總而言之趕緊留他兩天然後打發他走就沒有問題了吧。畢竟這種腦袋不太好使的笨鳥我都能教明白要怎麼在現代社會生存,我想這個看起來還是個古代知識分子應該會更簡單吧?

就在我打算把對話終結掉,趕緊把這位爺哄上床的時候,他突然發問了:

「請問此處是何地?離豫州幾里?族長何在?為何不見河流,村裡?」

「回大人,咱這是化外蠻族,不知道離中原多少里。」我心裡想著怎麼這一個個怎麼都一個毛病:「咱住的地方太偏,窮的要死,所以沒有村落也不在河邊,族長上個月腐敗被中紀委帶走了,下一任族長還沒定呢。」

「化外蠻族嗎……怪不得民風禮儀皆與中原不同。」倉頡先生似乎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不過我覺得他倒是應該基本沒聽懂幾句。「不過先生你也似乎略懂中原禮儀,與我溝通也無甚隔閡,莫非是族中巫師?怪不得神農竟把女娃許配與你,聽說前幾天女娃不知所蹤,有謠言說是墜海淹死,沒想到竟然是遠嫁至此……」

我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那個先生,那丫頭是迷路到這邊的,我姑且照顧她幾天,你這誤會千萬別被那隻笨鳥給聽見,炎帝的女兒我可消受不起。」

「啊?那為何那時,你和她……」倉頡先生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如果能用現代語言翻譯的話,大意就是「卧槽你竟然是這種人」吧。

「.…..」我雖然很想說是因為那隻笨鳥平時除了喊著要填掉大海就是賴在我身邊趴著,我也希望這貨能去從事生產勞動啊我也很絕望啊——但這話畢竟不能說出來,在他們的那個時代炎帝的女兒的地位似乎不是我能夠想像的,我要是實話實說這位造字先師可能會崩潰掉——啊。其實告訴他現在已經是五千年後他更會崩潰掉吧。真是的,這群人怎麼都一個毛病啊,我到底應該怎麼說才好——

「阿命你怎麼還沒談完啊——啊啊啊你們兩個怎麼在我的床上啊!」

這隻笨鳥好死不死的這個時候一把推開門闖了進來,一臉困的要死的樣子,連羽衣都沒披好。

「你你你你你……男人談話女流之輩怎敢在旁!」我還沒來得及吐槽「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客廳待著」以及「還有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床」,面前的倉頡先生倒是先叫了起來:「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人倫何在人倫何在啊!」

「哈?」笨鳥似乎倒是很不開心的樣子:「喂喂,我敬你是軒轅的史官姑且叫你一聲倉頡叔叔——你也不要這麼蹬鼻子上臉吧?咱可是神農的女兒,蚩尤見我都要給三分面子,你還是先掂量自己有個幾斤幾兩再這麼和我說話好不好啊?更何況這還是我的家,我想幹嘛就幹嘛——」那隻笨鳥一把跳到了床上抱住了我的脖子:「喂喂,阿命,快點給我把床騰出來,我要睡覺了!」

「.…..你今天晚上給我睡鳥籠。」我頂著滿腦袋的十字路口把她從我的後背上扒了下來然後一邊費力的把她推出了我的屋子:「我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客廳裡面的嗎?客人睡床這種事你都理解不了?你那鳥腦袋能不能理解一下比芝麻更大的事情?而且這是我借你睡的床吧?你能不能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再說出『我的家我的床』這種話啊?」

「啊?阿命你個大壞蛋!偏心眼!胳膊肘往外拐——」這傢伙好像眼淚都要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非常堅定的一把她推了出去把房間的門關上了——然後我頂著一頭的黑線向著這位造字先師道歉:「實在不好意思,這丫頭……嗯,腦子不太好使,她還想過要填滿東海呢,先生你理解就好。」

「.…..嗯。女流之輩著實需要多多管教才行。」倉頡先生點了點頭:「若無嫘祖之才,至少也應有西陵之德。恕我直言,神農部落的女人著實沒有我軒轅部落的機慧靈敏,如先生有意,我軒轅部落也有公主數人,如要聯姻,還是順我中原正統才是正道……」

「先生,咱們化外蠻夷提倡男女平等,你這樣的發言被我們部落的女權人士聽見是要掛路燈的。」我陪著笑臉滿臉尷尬的說道:「而且我也沒到法定結婚年齡,請先生不要再拿這種事調笑我了好嗎?」

「什……什麼?」倉頡先生更加震驚了:「你都這麼大了還未曾婚配?我還以為是因為元妃不同意你才不認的…….」

前言撤回。倉頡先生,還是請你去睡鳥籠吧。你們知識分子破事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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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這種東西真的可以用來盛食嗎?」倉頡先生滿臉疑惑的看著自己一手一隻的小木棍。「雖是蠻夷,此物倒是頗為精妙呢…….」

「那個,你要是真的不會用的話,你也可以用手吃。」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到了坐在我邊上正在雙手齊上麻利的消滅著炒飯的公主大人。「.…..或者我還是給你拿勺子過來?」

「不,不用……」倉頡先生又一次努力的嘗試用筷子雙手夾起一粒晶瑩的米粒:「雖,雖然精妙,不過效率似乎著實不高呢……」

我帶著你愛幹啥幹啥吧的心態把頭低了下去,準備趕緊把我的這頓早餐給消滅掉然後祈禱今天去端盤子的時候不會猝死在店裡——這可能要感謝我昨晚那異常糟糕的睡眠。雖然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睡沙發了——事實上,自從某隻笨鳥來我家還搶走了我的床之後,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在睡沙發。不過這一次的睡沙發倒是讓人格外的腦袋疼,畢竟以前我好歹睡得還是自己房間的沙發,這一次為了給「客人」騰出空間,我睡的則是兩面透風的客廳——躺在風口睡了一宿,真是著實讓人踏實不起來啊。

而且昨天晚上那隻鬧到了半夜的笨鳥也完全讓人睡不踏實——把那個一堆破事的知識分子哄睡著之後,精衛小姐在客廳里從辱罵毆打(「阿命你這個偏心眼的混蛋!」)到苦苦哀求(「要,要是人家沒有床睡會死掉啦……」)最後甚至抱著我的大腿發出了人身威脅(「阿命你要是不讓我睡床上我就現在就從窗戶外面跳下去」)。耐不住的我最後只好讓她去睡了我爸的房間,只希望我爹出差回來只後不要因為自己床上突然莫名其妙出現的女性長發對我產生什麼奇怪的誤解吧…….最好不會。

總之,雖然發生了這種操蛋的事情,但我的人生軌跡還是得努力的沿著正軌前進——我今天還要去打工呢。帶著滿身的酸疼和迷糊的睡眼,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開始準備一天的伙食,然後再把兩位呼呼大睡的來自五千年前的客人叫醒——啊,要是所有從五千年前來的人都只吃鳥食就可以生存該多好啊。

「我吃飽了!」精衛小姐端著被舔的乾乾淨淨盤子站了起來。「阿命,中午飯在哪裡?」

「……中午飯在冰箱里。順便一提,中午飯正是因為是中午才吃的所以才叫中午飯的,你要是現在就吃掉中午就要餓著了。明白了嗎?」我拄著額頭說道。

「冰箱……啊,是那個大盒子對吧!」精衛耿直的指向了廚房邊上的冰箱:「從哪裡面就可以取出食物,然後送到微波爐里加熱就好了吧?啊呀呀放心吧阿命沒有問題的,這種事你都教了我那麼多次啦,這種事我還是記得住的!」

……你既然這麼聰明為啥到現在都不會用筷子啊。我看了看滿眼放光的笨鳥,然後又看了看還在研究筷子的倉頡先生,心裡則是愈來愈不安:「.…..聽著,精衛,我一會就要去打工了,所以你今天就給我看家。不許動火,不許隨便跑出去,不許在家裡搗亂,不許欺負倉頡先生——」我像是個要把小孩一個人留在家裡的老媽子一樣說道:「總而言之,我希望等我回來以後能夠看到一個完整的家,明白了嗎?」

「哎?阿命又要走了嗎——」笨鳥看起來倒是很不開心的樣子:「真是的,不能跟著阿命也不能出去玩…..好煩啊。喂喂,阿命你帶上我好不好啊,把這傢伙一個人放在家裡也沒問題的吧,反正——」

「——聽著。」我一把把精衛的耳朵拽了過來,沖著她的耳朵悄悄的說道:「這位先生可不像你已經知道啥叫冰箱微波爐甚至還學會看電視了,我沒法一個人把他留在家裡,更不能像你一樣隨身帶著他,懂了嗎?你今天的任務就是給我看好他,不要讓他惹出幺蛾子來,更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穿越來五千年後了,反正也只有兩天而已——這樣的任務你都不會完成不了吧?」

「啊啊,知道了啦……」精衛倒是看起來蠻不耐煩的。真是的,這不是你的熟人嗎?怎麼你們兩個看起來倒是完全不想說話的樣子啊。

然後我帶著抱歉的笑容又一次沖著終於解決掉自己早餐的倉頡先生說道:「那個,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今天還有事,所以就不帶你去參觀咱們部落了…….您就先在我們家老實待一天吧。不知閣下能不能理解一下啊?」

「嗯。此等小事何足掛齒。」倉頡先生到看起來很無所謂的樣子:「在下初來乍到,不會多添麻煩的,閣下放心好了。」

…….要是某隻笨鳥也能學學你這種不惹麻煩的態度該多好啊。我最後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就先走了,精衛你中午記得把飯拿出來熱了——」

「嗯!交給我吧!」笨鳥元氣滿滿的向我揮了揮手。看著這樣自信的她,我的內心到並沒有生出什麼對朋友的發自內心的信賴,反而感到的是幾乎深入骨髓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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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餐廳外面的我,看著頭頂上皎潔的月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盛夏晚上的涼氣。

店長在身後對著我微笑的揮了揮手——我也帶著疲勞的笑容向她告了別。這家我正在打工的餐廳是我老爸給我找的。雖然目前正在放假,但是我爹仍然認為我已經可以邁入社會成為自然人了——不過我也覺得這最後的假期閑在家裡也不是很好就是了。於是我就順著我爹的介紹來到了這家餐廳——一開始當我看到店長的時候我還驚訝了很久:這樣穿著制服的高中生……也已經可以開店了嗎?不過我的任務並不是考慮這些,我的所有工作就是在這家偏僻的小店裡打雜而已。而且這家店白天通常也沒有人來,只有晚上才會偶爾來一個人把我從閑的要死的狀態中解脫。店長倒是很少跟我說話,她和我為數不多的溝通就僅有帶著她那商業性的笑容對著我發號施令而已。不過說來老爹你是從哪裡認識的這種女高中生啊,開餐廳的女高中生什麼的,這難道不是很……怪異嗎?

不過現在重點並不是這個就是了。我匆匆忙忙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祈禱著自己回到家後不要看到什麼煤氣爆炸的場面就好,要知道精衛在剛來我家的那一周還試過在客廳鑽木取火呢。雖然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多天的科學知識普及有沒有什麼用,雖然好不容易教明白了她要怎麼用冰箱和微波爐,但是要是家裡又來了一個新朋友的話…….我也不知道能發生什麼。

就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回過神來我已經掏出鑰匙打開大門站在家門口了。

「阿命!你回來啦!」正在客廳里看電視的精衛轉眼就撲了上來,狠狠的摟住了我的脖子:「帶吃的回來了嗎?餅乾?薯片?還是說……又有肉吃了?」

我不想搭理這個腦子裡面只有吃的傢伙。我一邊把它從我的身上推開一邊向著我的卧室走去:「那傢伙呢?他今天幹什麼了?」

「他啊。」一提到倉頡,精衛的音調就降了半度。你究竟對床被佔了是有多不滿啊。「他一整天都待在你的房間里呢——一整天都沒有出來哦。中午飯都沒吃呢。哼哼,怎麼樣阿命,我順利的完成任務了吧?」

「……你不會把他鎖起來了吧?」

「鎖?那是什麼?」笨鳥終於又一次露出了她平時的那種迷惑的眼神:「他就是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啊。我可什麼都沒幹,看了一整天電視呢……我跟你說啊,有個叫周杰倫的傢伙……」

不會真的這麼聽話吧?我的心裡聽見精衛這麼說反而更疑惑了,說真的,就算不知道自己是來到了五千年後,好歹換了個環境也會表現出好奇心吧?如果真的像精衛說的那樣在房間里待了一天一動不動的話,我反而會覺得很異常……難不成是在我的房間里在搞什麼法陣吧?我越想越不安,急忙打開了我房間的門——

——然後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

「啊。先生你回來了啊。」倉頡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搞到的剪刀又一次在牆上刻下了重重一筆:「我今天都在房間裡面,沒有給貴地添絲毫麻煩呢,先生不必多心了。」

這尼瑪……你是沒給我們部落添麻煩,你特么給我的房間里添了根本不知道有多多多多多大的麻煩好嗎!我看著他在本來潔白的牆上用剪刀刻出的一個個看起來完全就是塗鴉的象形文字……這尼瑪老子房間潔白的牆啊!這要是回去被我爸看見會把我吃了啊!你丫一天都沒從房間里出來原來是幹了這種事嗎!你花了一天把我房間里的牆刻滿了甲骨文是要搞毛啊搞毛啊!我心中種種情感匯聚在一起,最後化作了一句:「這這這這這……這都是啥啊!」

「這些?這些的話……我把他們的名稱稱為『字』。」倉頡很認真的看著我:「九州一統,帝命造字,臣下不敢怠慢,本來此次南巡便是為了將『字』傳給九州諸人,這幾天雖然休息,但是造字一事決不能頓停。啊。我想你還不知道『字』是什麼吧。」

「不是,那個,我——」

「『字』是記錄事物的符號。」倉頡的四隻眼睛看起來正在熠熠發光:「雖有伏羲八卦,帝有結繩記事,但諸等方法實在過於繁瑣,要是有什麼方法能夠完美的區分記錄牲口,食物的數量就好了。因此帝命我造字,『字』是專門指代事物的符號。有了『字』以後,我們中原就再也不用為記錄所苦了。這是造福天下的好事——我也是來傳播這一事的,你理解了嗎?」

「那個,我想說——」

「你看,這個字,就代表『筷子』。」他指著牆上被他用剪刀深深的拉出的兩個口子說道:「然後這個字就代表著『冰箱』,水流和方塊組成了它的主體,不過這個字我想大概還是有點衝突,但是——」

「——啊。我知道了。夠了夠了。」我抽搐著臉看著我房間里幾乎報廢的牆壁。算了,這種事什麼的……你開心就好吧,我也不能真的現在就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頓不是嗎?於是我只好抑制住了自己強烈的想要把人按在地上打的慾望一邊後退一邊滿臉堆笑的說:「那…..那就不打擾你造字了。這也真是個艱難的任務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對了!我也來教你們字吧!」倉頡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毫不顧慮的扔下了剪刀:「雖然你們並非中原之人,不過此事百利而無一害,你們部落的牲畜數量從此也能得以記錄,我想——」

我趕緊把門給關上。一轉頭,身後是笑嘻嘻的笨鳥:「怎麼樣阿命,他確實一天都沒出來吧!我可是乖乖的看著他一天了哦,咱可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務呢,要不要獎勵一下——」

「好啊。」我帶著「開心」的微笑看著她。「你今晚給我繼續睡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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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店裡看著徐徐落下的夕陽,心裡想著究竟要買多大的牆紙才能把那片刻滿了甲骨文的牆給糊上。

說真的,這玩意要是刻在了龜殼上,大概也能賣出去一筆錢吧?問題是那一片古文字並沒有刻在什麼龜殼上,反而是一片一片的刻在了我那間小卧室的牆裡——別說什麼賣錢了,這簡直就特么是災難,其實昨晚我都有一股把這位上古知識分子賣到夏商周斷代研究院的衝動了——啊。考慮到某個傻瓜個體戶的囑託,這種事就算了吧。不過,還是好想打人啊。

本來昨晚我就想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那隻看了一天電視的傻鳥身上——奈何她一聽說睡鳥籠就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滿眼都是「你要是不讓我睡床上我就死給你看」的表情。無奈的我只好又一次把我爸的床讓給了她——於是我又睡沙發了。然後第二天一早我就把這兩個人都叫了出來,然後「和顏悅色」的告訴精衛:麻煩你帶著倉頡先生出去到我們部落參觀參觀吧,千萬別在我們這窮破房子裡面折騰了——倉頡先生到是很開心的樣子,他表示要是能看到更多的東西也許還能造出更多的字呢,然後精衛一臉「哇啊啊竟然不能看電視了阿命你這兩天簡直不是人」的表情,最後我強行拖著拽著把這兩個人全都拽出門之後,終於在小區門口和這兩位來自五千年前的朋友告別了——真的。你們兩個在外面搞出來什麼事我都不想管了,只要別繼續往我家牆上刻甲骨文就行。

然後接下來我的一天仍然是在餐廳無所事事的擦完了地板就坐著——店長仍然帶著她那商業的微笑坐在櫃檯後面,似乎等待著那個只有晚上才會光臨的客人。而我這樣打雜的也就只能隨便找個椅子百無聊賴的看著降下的夕陽——啊。真是浪漫啊。希望今天晚上我回家的時候不會有什麼警察蹲在我家門口吧。

然後就在那看似毫無生氣的街頭——兩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了。誒。好像很熟啊,似乎就是白天被我從家裡趕出來的兩個客人呢…….好像還向著這家小店走過來了……好像還拉開了門…….好像還坐到了我的對面——

「啊!阿命我回來了!我一天沒吃飯了啊!有沒有吃的啊啊啊啊!」

癱倒在桌子上的精衛和面色發紫的倉頡就這樣的坐在了我的面前。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們兩個來我打工的地方幹什麼!」我終於叫了起來——要知道,剛剛的我還以為這是我這兩天過於疲勞而產生的什麼幻覺——「這是我工作的地方啊!你們兩個是來幹啥的啊!」

我抬頭看了看坐在櫃檯後面的店長。穿著制服的女高中生似乎什麼也沒看到一樣——這傢伙的眼裡就只有一個客人嗎?喂喂,你的店進來人了啊!不過這還是方便了我很多——我只好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兩個究竟是為啥來這裡啊!」

「啊?當然是因為太累了啊……」精衛歪著頭倒在桌子上說道:「我帶著這傢伙去了阿命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公園了呢……這傢伙也一聲不吭拿著石頭就在地上刻來刻去。不過實在是太熱了,我又沒有家裡的鑰匙,最後只好帶著他來阿命工作的地方了……啊……旱魃真是可惡啊……」

「…….你們兩個沒有在外面惹出什麼麻煩吧?」

「沒有哦!」精衛抬手:「不過沒有阿命陪我玩真的好無聊…..這傢伙也完全就知道在地上畫來畫去而已…….真的好無聊……」

「那個……在下有一言不知當不當問。」倉頡倒是很認真的說道:「貴地也……有了自己的文字嗎?」

「哎?」我驚異的問道:「你怎麼……」

「不,我是在外面看到的。」倉頡先生帶著半分吃驚半分質疑的語氣說道:「我看到貴地的山上,村落,乃至衣物與牲畜上面都掛著看起來很像是我中原文字一類的東西……那種東西是什麼?難道也是文字嗎?」

「啊。那個,就是這樣吧…….」我打著哈哈說道,看起來讓這傢伙出去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主意。「不過先生無需在意,我們這樣的小地方的破文字並不需要先生留心……所以……」

「不。」他的眼神反而更加堅定了。「在下本來此次出行既受帝之託前來授字——知道了你們也有文字之後就更方便了。本來以為文字是由我一人所創,結果看來也有人與我由同一想法,這樣大家應該就更能接受『文字』這一概念了。因此——」

「請速帶我去你們部落的首領處傳授我中原文字吧。」

「好好好……嗯?」我一路答應著突然感覺到那裡不對。「那個您剛才說……」

「就是傳我中原文字啊。你們也有文字的概念的話,理解起來應該不是很難吧。」倉頡先生非常正經的說道:「身為化外蠻夷,能夠碰巧遇見中原的使者,本身就很幸運了吧?快帶我去見你們部落的首領吧,能夠接受我們的文字的話,以後歸順我中原也能簡單許多,難道不是嗎?這種事情無論怎樣都是爾等之幸吧。」

我不知道應該露出怎樣的表情才好了:「那……那我們自己的文字要怎麼辦啊?」

「當然是放棄啊。」

「說放棄就放棄嗎!」

「那不是當然嗎。」他反而看起來不是很理解了。「如果能用文化的融合就可以避免戰爭的話,這難道不比戰爭要好很多嗎?要知道雖然貴地目前不如中原,不過總有一天會兵戈相向的——我看貴地連耕地都找不出幾片,一旦交戰必無勝算,那時先生你這樣的是要割去腦袋的,就算您不惜命,好歹考慮一下女娃的性命,姑且也是——」

「——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

「——那就姑且不提。」倉頡先生似乎有點震驚與我激烈的反應。「但恕我直言,貴地難道真的想要與華夏正面抵抗嗎?蚩尤之頭還掛與我軍戰旗上——我想逐鹿之戰您不會不知道吧?因此學我文字,入我華夏才是正路——」

「——要是我不呢?」我看著這個原始社會來的高級文官,心裡想著果然什麼「愛好和平的中華民族」從來都是瞎扯淡。

「那就只有刀兵相向了。」倉頡似乎很不理解的看著我。「但我著實不能理解,為何要抱著文字不放呢?明明天下大同才是正道,放棄你們的文字又有何難——這種事難道不比流血斷頭要好嗎?」

「…….當然啦。為了保留我們的文字,我們可流過不少血斷過不少頭呢。」我不知道應該帶著什麼樣的表情說道:「總之倉頡先生,這種事就不要說了。反正我們用的也是一個文字——」

「什麼?」

我馬上意識到我說漏嘴了,「那個我的意思是——」

「啊呀呀,真不知道你們兩個為什麼爭了這麼半天,明明用的都是一個文字啊。」精衛看起來是終於不耐煩了。「反正你都說了,就告訴這傢伙真相吧?倉頡先生,這裡還是華夏呢——只不過已經是五千年後了。你的文字早就被用了五千多年了——現在阿命他們用的也是你的文字啦,所以這種事也沒什麼好操心的——對了,順便一提,姬軒轅那個傢伙也已經死了五千多年了,您老大可不必繼續領命授字了——怎麼樣啊?」

「怎,怎麼可能!」倉頡第一次露出了完全無法相信的表情:「這,這種事如何可能!五千年後?簡直荒唐——」

「哎呀。」一直在角落裡發獃的店長突然發話了。「阿命,能不能幫我把打火機拿過來啊?就在你後面的桌子上呢。」

我看了看身後,然後果斷的拿起了一個火機——然後帶著近乎同情的笑容,在他的面前把打火機點燃又熄滅,熄滅又點燃——知道看著倉頡先生的下巴伸展到可以吃掉一本新華字典後,我才站起來把那個打火機遞給了店長。倉頡先生的嘴張大了很久——他也許很難理解什麼二十一世紀的嶄新科技,也許他下意識的就把這裡理解成了什麼奇淫技巧,不過面對著隨時隨地就能點起火焰的機器,他才第一次理解到了什麼才是科技的巨大差距——也許比起承認「比起鑽木取火的中原,化外蠻夷竟然擁有著隨時隨地都能點火的機器」,還是承認「這樣的東西只有五千年後才能出現」比較好接受——或許,也只能接受第二種吧。

「明白了嗎?」精衛帶著一些「真是智商上的壓制啊」的笑容看著他。真虧這傢伙也有一天也能露出這樣的表情。「所以說,你的那些想法都是很扯淡的東西啦,還想和阿命討價還價,真是——」

「——我不相信!」倉頡先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如果如今真是我華夏五千年後,那為何文字卻變化如此之大,我看到外面的文字與我所創之文字完全不同,這如何稱為我華夏後人?所以——」

「啊。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因為甲骨文太難寫,所以改成大篆金文小篆隸書楷書直到今天改成簡化字了。」我也只好破罐子破摔了——沒辦法,這也是事情的真相嗎。「現在的人早就不寫甲骨文了——而且大家也不用拿個剪刀在牆上刻字了,不是嗎?」

「不…..不可能!」倉頡先生猛然站起,臉上充滿了一個知識分子對知識和傳統的敬重和榮譽:「你們竟然棄我文字斷我文脈……你們簡直不配自稱我等後人!我才不認這些鬼畫符是什麼漢字!絕對不認!」

倉頡先生奪門而出,留下我和笨鳥面面相覷。「那個……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嗎?」

「那傢伙一直就那樣。矯情。」精衛滿臉的不耐煩:「別回來最好——我終於又能睡阿命的床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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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到底認不認識啊?」我終於把我內心的疑惑說了出來。「我看你好像見過他的樣子,但是好像關係又不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當然啦。畢竟那傢伙是軒轅的人嗎……爸爸帶我去見過一回那傢伙,輩分上我姑且要叫他一聲叔叔,別的沒了。」精衛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反正軒轅手底下也有一群不務正業的傢伙,還說什麼男女有別……真是不理解啊。」

倉頡先生走了。反正這傢伙就是拂袖而去了……我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找他。而且下班時間還沒到,店長還在那裡坐著,我也不好意思就那麼衝出去。雖然我還是用自己的錢給精衛點了杯水讓她好在這裡呆著就是了……不過考慮到老闆說「呆兩天就好」,現在的時間到我遇到倉頡已經過了兩天了吧?反正答應的我也做了,至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想管了,總而言之,無論發生什麼都是那個白痴個體戶的錯,和我沒關係。

「喂喂,阿命,語言什麼的,真的那麼重要嗎?雖然我一直覺得那傢伙就是個白痴……不過我也第一次看到他那麼生氣呢。」精衛抬起頭開始研究杯子裡面的吸管。「他剛才為什麼那麼生氣啊?」

「那可是造字先師,你不要這麼簡單的就叫他白痴好么……」我扶了扶腦袋。「你知道字是什麼嗎?」

「不知道。」精衛非常直接的搖了搖頭。「說真的,直到我淹死之前,爸爸和軒轅都在打仗呢……從那傢伙的語氣來看,看起來是爸爸打輸了吧。所以我才很討厭他……我也不知道字有什麼重要的……阿命你不要怪我啊。」

這樣啊。畢竟如果真的如同神話所言,文字的出現也肯定是黃帝統一了中原之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神農氏估計已經失敗了吧。所以精衛討厭那傢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我之前還以為單純是因為佔了她平時睡得床的緣故……看著似乎想起了什麼過去的事情的精衛,我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字還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啊。你可不能因為自己不認字就說出這種話啊……雖然……」

「沒有文字的話,我就見不到阿命了嗎?」精衛抬頭看著我。

「這……」我突然被問的一愣。

「要是還能見到的話,我就感覺沒什麼大用嗎。」笨鳥似乎終於搞明白了吸管的用法。「反正我覺得無論有沒有文字,都不影響阿命陪在我身邊就是了……反正我生活的年代都沒有文字啊,我和爸爸過的也很開心的。」

「不,我想,大概真的會見不到吧。」我苦笑了一聲。「要是沒有文字,我想中原的文化大概就不會流傳下來吧?那樣也許今天的軒轅的後代早就被消滅了呢……那樣的話,也許我都不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啊。那樣的話,你就不可能見到我了吧。」

「哎?這樣嗎?」那隻笨鳥似乎聽到了什麼自己不能理解的東西:「啊……要是這樣的話……那看起來文字也會很重要吧……如果這東西不存在…..我就連阿命都見不到了嗎……」

大概吧。我閉上了眼睛。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想倉頡先生也很看重吧?我想起了他對著我講解自己造出的字的時候那份興奮的神情。這樣看來,我想那些字都是他所看重的寶物吧……要是自己所珍視的東西被人所拋棄——就算是幾千年後,一時也沒辦法接受吧。

這傢伙也是個倒霉的傢伙啊。

「對了。阿命,你剛才說……我和你不是那種關係,」精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她睜大了她圓圓的大眼睛看著我:「那我們是什麼關係啊?」

「啊?」我正在喝水的我差點沒嗆死。這特么是什麼問題啊,我和你的關係……額,朋友?好像不太對啊。親人?好像更不對了……我好像也沒救過誰的命,好像也不是什麼仇人,說來為什麼這傢伙現在就和我住在一起了呢?為什麼呢?

那隻笨鳥的眼睛還在看著我,我也不知道該干點什麼,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不得不趕緊掏出了手機,準備隨便找個話題緩解一下尷尬——

「誒……?」

「怎麼了?」

我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文字不斷的跳動,最後揉了揉眼睛,手機上的顯示嚇得我我抬起頭來,開始尋找每一個我能看到文字的地方——

沒有錯。

出事了。

我身邊的所有能看到的文字——無一例外——全都變成了完全看不明白的文字。

就像倉頡刻在我家牆壁上的文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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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客人,出什麼事情了嗎?」電話的那一頭仍然是老闆那奸詐的聲音:「這麼著急,難道是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出了什麼差錯?」

「你特么少給我在那邊裝神弄鬼。」一邊在大街上瘋跑一邊看著街邊所有幾乎被換成了詭異的文字的招牌——目光所致,已經看不到一個簡體字了,哪怕是手機上的網路論壇都一樣。「我現在正在向你的那個破店裡趕,如果到時候我看不見你的臉的話別怪我老子把那破店給砸了——你到底在哪?」

深夜的城鎮看起來街上並沒有幾個人——也感謝這沒有幾個人,大街上發生的詭異的異變暫時還沒有引發什麼太大的騷動——不過這種事情耽誤一秒都有隨時可能變成「來不及了」。當我震驚的發現所有的文字突然在一瞬間變成了甲骨文之後,我就來不及管什麼打烊時間了——跟老闆打了聲招呼之後我就立刻帶著精衛衝到了大街上,但是夜色已深,而剛才走掉的那個傢伙早就沒有了蹤影——精衛倒是當機立斷的飛起來去找有沒有什麼一身布衣長發飄飄四隻眼睛在大街上四處亂走的身影了,我倒是只能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奔跑著,就在這時響起了熟悉的電話鈴——

「哎呀呀,客人,你這樣說我也很無奈啊,畢竟我現在不在城裡——你知道的,干寵物店也是要進貨的嗎。」

「你大晚上八九點進貨嗎?」

「不要在意這種細節嗎。不過說道詭異的事情——我在這邊並沒有看到什麼變成甲骨文的文字哦。」

「我——什麼?」我突然楞了一下,然後看了看身邊飄來的一張傳單,就是那一瞟——我突然發現那張傳單上印著的似乎還是簡體字。「這是……怎麼回事?」

「哎呀呀。讓我猜猜吧,客人,你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把我的那位親戚給激怒了啊?」電話的另一頭仍然是那滿不在乎的聲音:「然後引起了什麼詭異的異變吧…….說真的,畢竟也是怪異,引發異變什麼的也很正常,不是嗎?」

「……你到底要說什麼?」

「當然是分析一下現狀啊——你惹怒的那位朋友好歹也是上古時期的怪異,如果就那樣輕薄的應對可很容易發生糟糕的事情吧。那麼,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倉頡造字後『天雨粟,鬼夜哭』的傳說呢?在那樣充滿了鬼神與怪異的時代,造字可是需要強大的執念才能成功的——本來文字就是擁有著強大魔力的事物啊。因此,倉頡先生髮現他注入了無數執念才創造的『文字』,現如今竟然已經被廢棄了……你猜他會怎麼樣呢?」

「他一定會想要把他注入了無數心血和執念的文字帶回來吧。」

「這樣就應該可以理解了——如果造字這種事連上天降下米粒這樣的異變都能引發,那這種執念改變幾個文字也不是什麼大事吧?畢竟這也是五千年所積澱的靈魂——引發這種程度的異變怕是也可以理解了。因此,這大概就是倉頡先生得知了自己的心血慘遭拋棄,想要奪回自己的心血的『執念』引發的異變了——執念什麼的可真是可怕啊。不過雖然如此,但是他好像也並沒有太過強大的力量,因此改變的速度好像也不是那麼快——你看,還是存在沒有變成甲骨文的簡體字的。我想的話,大概就是他從你身邊離開之後,一邊迷茫的行走,一邊不自覺的把身邊的文字都變成了那樣的文字吧——但是,如果不去管的話,我想很快整座城市,最後甚至整個國家的文字都會被篡改吧——據我預測,一天就夠了。順便一提,客人先生,你知道要是發生了這種事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那種事情我想都不敢想,要是大家一覺醒來突然發現所有的文字變成了完全看不懂的鬼畫符……我想首先計算機系統就要崩潰,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可怕的事故吧。那種事簡直——

「所以就拜託您了客人先生,一定要在今晚把問題解決哦,趁著問題還不是很大,趁著現在還是深黑的夜晚,畢竟我暫時脫不開身——」電話的另一頭髮出了戲謔的嗤笑。「要是因為這種事情引發了災難什麼的,那簡直就是太可笑了,不是嗎?」

我狠狠的按下了手機,一邊罵著娘一邊向著早就看不出想要表達什麼意思的路牌指引的方向跑去,祈禱著不要因為這種鬼事引發什麼交通事故——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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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喘吁吁的站在交通路口的另一頭,看著馬路對面迷茫的站在那裡,一身布衣長發飄飄四隻眼睛的那個男人。

倉頡就在那裡。我沿著發生變化的路牌一路跑去,最後就跟著異變的痕迹來到了這裡——我們市圖書館的門前。深夜的大門已經鎖上了,但是倉頡先生仍然站在緊閉的大鐵門前,似乎在看著什麼。

我看著他僅僅是站在那裡,他身邊的文字就發生了改變:本來剛剛還是「圖書館」的三個字,連觸碰都不用觸碰,隨著他的經過就變成了難以識別的象形文字——不。如果說觸碰的話,那還是有的——倉頡先生身邊似乎現在身邊環繞著莫名其妙的「黑影」,就像煙霧一樣,但看上去卻沒有實體,就是這些東西碰觸了文字導致其改變的嗎,這些黑影……就是「執念」嗎?

「喂!倉頡先生,那個我們還是回家……比較好吧?」不知道應該幹啥的我最後還是隔著大馬路喊出了這麼一句爛話……靠我這特么到底是什麼鬼交涉能力。

倉頡好像聽見了我的話,他轉過頭來,四隻眼睛都看向了我,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那帶著好奇和使命感的樣子了,而是冷漠和憎惡的混合體:「……你來做什麼?」

「那個,我們還是回去比較好吧,大半夜在大街上閑逛什麼的……」

「為什麼?因為我在改變你們的文字嗎?」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麻煩你大人有大量……」我立馬低頭道歉,心裡也想著究竟要怎樣才能把這件事交涉成功,「但是我們的文字也是來源於先生您造的字啊,而且我們都是一家人吧,畢竟都五千年了,先生你也理解一下我們啊——」

我帶著賠罪的笑容向著街對面走了過去——

——然後立刻被什麼東西抓了起來扔到了馬路另一邊的牆上。

「什麼……」我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突然抓住了我把我扔了出去……是那片「黑影」。然後接下來我就又一次被黑影抓了起來,這次是直接的懸在了空中,就像是被繩子……或者是蛇捆在了空中一樣。

「——你們也好意思說你是我們的後人?」幾乎完全被黑影籠罩了的倉頡大吼著,「我費勁心血創建了文字,你們滿不在乎的就廢棄了?你還說什麼『看重自身的文化』……你們這樣自滅漢字,和被人強制改書異文有什麼區別?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我要把我的字改回來!你們這群化外蠻夷,不配為我炎黃子孫——」

「喂喂,老先生,你——」我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那片影子死死勒住了咽喉——這是執念嗎?這漆黑的執念還真是可怕啊……咳咳,我現在身上的骨頭都要被擠碎了,而且黑影不僅在束縛我甚至還在切割我的身體——該死,現在要怎麼辦——

「每一個字,都是一份精神,一段歷史,你有什麼資格廢棄我的文字?因為什麼?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憑什麼廢棄它們?」

我被黑影拉著底下了腦袋,我看向了倉頡先生那四隻暴怒的眼睛,那一刻我好像能夠看到他仔細研究奎星環曲,鳥獸抓痕的那份心力,為九州統一將「文字」推廣到整片華夏的那份義不容辭的使命,看到自己費盡心血的文字現在早就消失殆盡,一生心血化為塵埃的那份憤怒——

「那當然…….」我垂著腦袋,嘴角吐著血的說道:「是因為寫起來麻煩唄。」

「——因為這種事嗎?就因為這種事?」黑影在那一瞬間暴漲,幾乎要把我完全淹沒在黑影里:「如果因為麻煩,就可以拋棄傳統與文化,你們也陪稱中原後裔?這種事情究竟是誰教你們的——」

「——當然是先生您了。」我抬起頭來,用盡最後的力氣看向了倉頡的眼睛:「先生你不也是因為結繩記事太麻煩,所以才創建了『文字』的嗎。」

「什麼——」

黑影鬆開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也許是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也許是突然的震驚讓他說不出話來,總而言之,這份「執念」組成的黑影突然在一瞬間放鬆了,倉頡先生踉踉蹌蹌的後退著,「不……我都幹了……什麼……..」

我沒有搭理他,我閉上眼睛,向著天空中竭盡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盡全身之力大喊道:「——————精衛!!!!!!!!!!!」

轟的一聲。一個鮮紅的身影從天而降,帶著兩倍於重力常量的加速度一腳踢飛了正在倉皇后退著的倉頡先生,然後帶著巨大的動能一腳把他踢進了牆裡,徑直的給圖書館的外牆砸出了一個大坑。

「阿命!我終於找到你了,不知道為什麼我晚上看不見東西啊,所以我找你找了好久…….啊!你怎麼滿身都是血啊!這這這這這…….」

「你個白痴,我特么想攔都攔不住你……」身上的黑影完全消失了,就在我閉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圖書館大門的三個字也恢復了正常:「鳥都有夜盲症的……你還晚上飛去找人,智障吧你是。」

然後我就兩眼一抹黑的倒在了精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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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阿命你終於醒了!」

什麼啊……我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啊。管燈。天花板,白牆,牆上刻滿的象形文字…….等等,象形文字是什麼鬼。我一個激靈爬了起來,環顧四周之後終於確認到——原來是我的家啊。我扶了扶腦袋,然後看到的是睜大了眼睛盯著我看的精衛:「啊,我還以為阿命真的醒不過來了…….要是這樣的話早飯要怎麼辦……」

你的腦子裡裝點吃以外的東西行嗎。這也是炎黃子孫自古以來的優良傳統嗎?我摸了摸頭,好像發生了什麼…….等等,我是不是昏了過去,然後被人給抬回來了?

「是的呢!」精衛點了點頭。「阿命剛剛昏過去,那個傢伙就出現了哦,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他倒是一瞬間就把阿命身上的傷都治好了。一瞬間哦。然後他就叫我把阿命你抬回去了……然後你就睡了整整一宿,就是這樣。」

那傢伙?我剛想問什麼,床頭的手機里又一次傳來了響鈴:

「喂喂?客人你醒啦?哎呀,身無大恙真是太好了。」欠揍的語氣又一次傳來。「這兩天真是麻煩您了,我的那位親戚我就先接回去了,不勞您——」

「——你昨天不說你在城外嗎?」

「——客人你怎麼能懷疑我呢,我可是聽到客人有難立刻前來支援了啊,雖然好像來晚了一步。不過,在基本沒有付出什麼代價的情況下就一切都復原了,而且也沒有引起什麼騷動,這真是可喜可賀啊,不是嗎?」

沒有付出什麼代價嗎。我回想了一下自己昨晚被莫名其妙的黑影一頓捆綁最後滿身是血的自己。「……你以後再也別想讓我幫你什麼忙了。絕對。」

「哎呀呀。姑且不談這個,我這裡倒是還有一個朋友想和你聊聊天呢.......」電話的那一邊短暫的沉默了一瞬,然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喂喂?是這麼用的嗎?這個——」

是倉頡。

「.......先生你好啊。」我帶著抽搐的臉對著話筒說道。

「——啊!真的有聲音啊!」電話的另一邊看起來更慌張了,不過很快他就繼續說道:「不,不好意思,我本來是想親自上門道歉的,不過昨夜一事實在是顏面掃地,因此姑且用此物傳音,以表歉意.....」

歉意啊。我想了想昨天那快要把我撕成碎片的黑影。這傢伙的執念未免也太嚇人了點吧。我張開嘴想說點什麼,但是電話的那一頭就搶先開了腔:「我.......我實在是太偏執了,如先生所言,在下造字不也是為了省結繩記事之繁瑣嗎?昨夜先生一言如雷貫耳,我想萬事萬物都會不斷改進......我.......」

我本來想要罵娘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里,我看著牆上刻的一板一眼的甲骨文,突然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算了吧.......反正大家......都不容易。」我最後還是這麼說了。

「哎呀。問題解決了嗎?」電話那一邊又換成了嬉皮笑臉的聲音:「沒想到問題最後竟然解決的這麼簡單呢,我本來還以為帶來的麻煩那麼大,想著要是客人你讓我以死謝罪的話要怎麼辦——」

「那團黑影是什麼?」我直接打斷了他的廢話。

「那個啊。說來我應該提醒過客人您吧?那個黑影就是『執念』的化身了,就像惡靈死後所攜帶著的那樣用來害人的工具那樣,上古的靈魂的可怕的執念……哎呀呀,要是完全黑化了會怎麼樣,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幸好客人你及時讓他失去了意識…….」

「.......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嗎?」

「.......這怎麼可能呢。」

電話的另一邊也沉默了許久,不過很快那欠打的聲音又回來了:「那總而言之,這兩天真是麻煩你了,不過以後就不用了,我已經給他找好了工作——那麼,改日再見吧!」

電話就這樣突然掛斷了。我傻乎乎的對著沒人聽的電話看了很久——「你給我等一下啊!什麼工作啊?工作是什麼鬼啊?誰他媽要和你改日再見啊!再也不要見你好不好啊?」——當然,電話的那一頭是不會有回復就是了。

「這個白痴。」我一肚子氣的躺在了床上,看著牆上刻滿的甲骨文,心裡完全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啊——不管怎麼說,我終於又能睡阿命的床了!」笨鳥卻完全不怎麼關心的樣子,她看我終於打完了電話,於是伸了個懶腰,然後一腦袋就直接倒在了我身邊:「啊……好睏誒…….睡覺…….」

我看著這個突然就從元氣滿滿的狀態倒在我身邊的傢伙。「你不會…….為了等著我醒一晚上都沒睡吧?」

「沒睡啊。」精衛很簡單的說道:「雖然看上去傷好了……但是阿命要是傻掉了怎麼辦……醒不過來就糟糕了啊。那傢伙……終於走了……阿命的床…….歸我……」

我看了看這個近乎光速倒在我身邊的笨鳥,想了想,最後只好無奈的爬下床,把床讓給了她——「真是的,你為啥這麼愛睡我的床啊,我爸的床不行嗎?」

「當然…….喜歡了……上面有……阿命的味道嗎……」

她徹底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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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言》的第二篇,《精衛》的續篇——啊,這個如果沒看過前篇的話可能會理解很困難吧,總而言之,先去看第一篇啦www

長篇小說的話,就不知道應該要怎麼介紹了.......希望能順利完稿吧。明明說過不寫長篇的,某種角度上來看,我還真是樂於食言啊。

這次的話中又一次出現了之前文章中的角色呢,你說是不是啊,店長小姐(笑)

封面仍然是⑥呢......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封面,所以就繼續使用女孩子來當封面了,說來阿空的圖我還有好多呢,要不要一直用到連載結束啊www

總而言之,希望這篇大家也能看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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