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MC七爺

(應相關人士要求,文中所有人物均使用化名)

七爺必須喊麥。

七爺是早在2008年就加入這一事業的元老級人物。在承辦奧運會和宣稱「多難興邦」的那一年,這個國度上有許多大事發生。但對七爺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拿起了自己的耳麥。

喊麥對於七爺來說是一件值得付諸心血的事情。「千年帝王千年淚「、「亡者一護帝王怒」這些詞句到底有什麼意義,他當時還不想知道。在這個圈子裡第一是舒爽,第二是認同感。這些押韻的語句配合勁爆的鼓點亦或抒情的曲調,一種酣暢的情緒自然而然的發泄出來。YY頻道里的人的讚許把他推上氣氛的制高點,他在自家的電腦前高舉雙手,發自心底的喊出

「我是MC七爺,每晚七點給大家帶來最炫酷的動感音樂!」

這是當年的七爺,也是他自己最想回味的七爺。

七爺不止會喊麥。在當年的YY有「五項」之說,另類、喊麥、套詞,都是通過語音頻道玩耍的各類花活兒。比如用押韻語句罵人、用一套模板說髒話,或者在悅耳的背景音樂里說著慷慨激昂的「RAP」。YY的頻道里衍生了茫茫多的語音組織,五湖四海的朋友因為不同的原因匯聚在一起,成為語音兄弟。

他們前赴後繼,他們征戰四方。他們在語音頻道里唇槍舌戰,有如刀光劍影。每天和旁人對噴或者切磋喊麥技巧,他們覺得很滿足。

08年到10年的七爺,現在他自己回味起來有一點傻。但他說當年那幫人都很真誠,你說是兄弟,就真的是兄弟。一面也沒見過,但義氣都是真的。兄弟被噴了就要噴回去,噴不過別人還要氣得跺腳。

七爺說:「那幾年什麼也沒玩,玩的都是朋友。」

到了2010年,那一年爆發了69聖戰。當年的韓國人氣天團SJ的演唱會踩踏事件激怒了網民,而七爺覺得自己的一身才學有了用武之地。他把自己的滿腔憤怒傾斜到SJ身上,配合著爆吧的網遊燃氣濤濤戰歌。6月9號當天,SJ的百度貼吧被洪水般的帖子衝垮,所有參與聖戰的人們都覺得自己獲得了精神上的飛升。

鐵打的網民,流水的韓團,SJ不會是永恆的人氣天團。但七爺覺得自己那一年沒有做錯,變著花樣罵韓團,是他喊麥生涯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棒子就是該罵,這是七爺自己說的。

七爺曾經談過三個女朋友,第一個據他說不過逢場作戲,YY里認識的姑娘。兩個人從網戀到現實,最終也未能長久。第二個姑娘他用情最深,還是個在重點高中讀書的乖乖女。他滿心歡喜地對她,向老天感激涕零,竟然有好姑娘會喜歡他這個社會閑散人士。但在姑娘高三那年,七爺覺得自己太耽誤人家,而且兩個人實在不是一路人。

七爺在烏煙瘴氣的網吧喊著「女人你給我聽好了」的時候,差點把姑娘嚇哭。跟姑娘分手的第二天,七爺自己寫了一套詞,「不怪丫頭不長眼,是我人慫志氣短。」

那晚,七爺半夜從小縣城的小網吧走出來,蹲在路邊抽了整整一包煙。

第三個姑娘,七爺原本很喜歡。七爺管她叫某某人,因為一直說她大名不好聽,還不如叫「某某人」順耳。某某人跟了七爺一整年,突然有一天人間蒸發。某某人說,她在醫院生了病,要七爺打錢過去。七爺二話不說,把自己打工半年的錢匯了個大半。

七爺聽說某某人在瀋陽的一個三甲醫院住院,馬上坐火車過去,十九個小時的硬座,七爺都不敢合眼。結果他問遍了所有科室也沒找到這個患者的名目。後來某某人說她人已經在上海,七爺再過問你去上海乾嘛,某某人則緘口不言。

第二天,某某人失去了聯絡。

後來,一年多過去了,到了2012年。某某人依然杳無音信。

七爺說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某某人是否生了病,到底生了什麼病。但他當時就是信她,而且百分之一萬的信。

七爺到今天,也不覺得被任何人騙了。他會在喊麥結束之後調侃自己,說有個丫頭叫某某人,你說牛不牛逼。昨天人還站著,今天就啥玩意都沒了。跟他連麥的女生花枝招展的亂笑,節目效果就是底下一群人把「某某人」三個字刷滿整個屏幕。

這些年幹了什麼,七爺說不上來,都是空白。

12年之後,YY日益式微,當年一起混的兄弟走的走散的散。七爺憑著最後的堅持在自己的頻道里,看著寥寥無幾的觀眾列表發獃。當有一天他的頻道人數跌到個位數之後,他突然哽咽。

潦草五年過去,好兄弟分崩離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無論是喊麥還是別的什麼,在「生存」面前都不值得不成熟下去。

他離開了YY頻道,變成了一名鬥魚主播。他從只有幾個人的小主播開始混起,慢慢變成觀眾千餘的主播。好的時候能有上萬人,雖然仍然是直播金字塔的底層,但也能勉強糊口。

七爺不直播喊麥,他打各式各樣的遊戲。在直播中,那些當年的套詞和語言活兒會不經意的流露出來,彈幕會熱情的問:

「主播當年是不是喊麥的?」

「666,主播有去喊麥的資質」

七爺會說:「是啊,我當年就是喊麥的。」

彈幕會更加熱情高漲的讓他來一段,但他不能來這一段。第一不符合平台的直播規定,第二是在太吵了,跟他合租的舍友還在休息。

第三,他害怕自己真的喊了,又沒有人叫好。當年那樣的認同感,現在越來越難了。

「一人我飲酒醉」是七爺不太看得起的詞兒,他說這詞兒第一沒節奏,第二沒情緒,單純是曲兒好聽。但七爺知道自己沒有譜出好曲子的天分,他只有靈巧的嗓子。每天下播之後,他會站在陽台上發出輕輕的聲音,有意無意的喊上兩句,就像當年那樣熱血沸騰的日子。

七爺還想喊麥,如果有機會的話。

七爺在網路上接觸的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沉穩。把自己話里的髒詞兒越去越少,把新梗越加越多。但核心不變的,還是押韻和情緒。他說自己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都是追求自己想過的日子。每個人都有點額外癖好去給平淡的日子加濾鏡,只不過七爺用的是喊麥色調,別人用的是其他顏色而已。

他沒什麼不同,七爺說自己只想活的有意思。

當那一長串詞句從他的聲帶迸發出來,混進音樂里再傳到每個人的耳畔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正在感染所有人,他們都是七爺。七爺想要的就是這種難得的歸屬感,畢竟在這個時代想要找到一群一樣的人,真的很難。

喊麥,是屬於他們的一種上色方式。

七爺說自己還很懷念每天喊麥的日子,現在也是。但保不準有一天會突然從其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的熱血年華早就褪色了。

喊著「昨日英雄早落寞,昨日龍刀誰人握。」的七爺和所有人都一樣,從年少時代的偏執中蘇醒,然後臣服於現實的重壓,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必經的過程。生活可以讓所有人低頭和成熟,只不過需要時間。

少年英雄意識到自己的落寞,也需要時間。可能是下一秒鐘,可能是下一次打擊,也可能是而後平淡的許多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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