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二十一年的身世檔案(第一季大結局)|黑客密探

在黑客世界有一個虛擬集市,只要價格雙方接受,就可以買到一切信息。在信息時代,那些信息主宰著人的命運——姓名、身份證號、地址、銀行卡賬號密碼、設備密碼、社交軟體賬號密碼、搜索的內容、下載的內容、聊天的內容、支付的內容……

今天地球上有72億人口,這意味著,即使將唐長安城最繁華大街上的綾羅綢緞、觥籌佳肴、文人騷客、詩詞歌賦和所有的喧囂嘈雜化為可保存數據複製上萬份,其所蘊含的內容量也比不上一個虛擬的黑客集市。

一個人的全部信息在網路中形成一個完整形象,只要擁有這些信息,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另一個人,換句話說,一個人可以讓另一個人從信息世界上先消失,再從現實世界順理成章的消失,生殺予奪的大權變成了信息——沒有一個人可以逃出黑客集市的交易。

「哥,在黑客集市,有人懸賞你的指紋。」王森對王林說道:「開價八萬宇宙幣,按現在宇宙幣對稻草人幣1:100的匯率算,值……八百萬。」

王林平靜地說:「別說指紋,把我連手指頭一起賣了也不值那麼多錢,這個價格一定又是黑客集市的惡作劇,上次破了朱萬斤 的案子,他們在黑客集市上玩過一回了。」

王森挑了一下眉毛說:「他們不也是為了證明你的身價么,如今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你阻止了紫羅蘭玩紅綠燈遊戲 ,救了在花石區的達官顯貴,你已經是新澤市的英雄了。」

王林說:「英雄?老弟,黑客偵探和心理醫生都只是我的工作。」

王森說:「工作?老哥,英雄也需要工作?我猜那些人肯定會在黑客集市裡聊你的八卦,就像菜市場里討論城市英雄一樣。我估計他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紫羅蘭是你的……」

王林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說:「閉嘴,就你知道的多。我看你就是放假太閑了,回家去看看你父母吧。」

王森嘆了口氣,聳了聳肩說:「一說紫羅蘭你就要趕我了,明明心裡有她,還死不承認。我先聲明啊,我沒父母,我爸媽早就死了。那兩個人沒養過我一天,才不是我父母。」

王林放下行李,頭一次帶著長兄的口吻說:「史嚴森,你能找到父母,就不錯了,咱們幾個裡面有誰找到父母了?」

王森襯開下巴問:「哥,你叫我什麼?」

王林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答:「史嚴森。」

王森眼圈裡閃著一些亮晶晶的光說:「哥,你啥意思,你不拿我當弟弟了?」

王林道:「史嚴森,你父母給你取的名字叫史嚴森,你當然有權利改叫王森,但他們是你父母的事實不會改變。」

王森皺著眉說道:「那我寧願沒有找到父母,我原本已經全都忘了,忘記了。他們為什麼要在我忘記一切的時候出現呢?」

王林喃喃地說:「我寧願他們出現。」

王森沒有聽見王林的自言自語,只是挽起褲腿,指著膝蓋上傷口的結痂說:「去見他們和用指甲把這紫黑的結痂扣開有什麼區別?讓我的血液再一次流出來,很痛快嗎?」

王林望著窗外,沒有說話。

王森又湊到王林面前,指著他視線的方向說:「你讓我去找他們。難道等他們老死病亡,再離開的時候,我再可憐兮兮的拿舌頭舔一遍傷口嗎?」

王林觀察到了史嚴森的憤怒,但他還是忍不住將嘴邊那句話說出了口:「你不能原諒他們嗎?」

王森面紅耳赤地反問道:「你能原諒你的父母嗎?」王森頂到王林鼻子上說:「哥,你能原諒你父母嗎,你能嗎?」王森搖晃著王林說:「哥,你說話啊。慶功酒會上,他們說你媽是妓女,說你是個雜種,你怎麼想的,你原諒他們了?」

王林一下子呆住了,腦子裡被搖晃的嗡嗡響,緊接著是一片沉默,空氣里飄著一種不可名狀的苦酸味兒。王林以為只有自己聽到了那些不堪的議論,他以為只要他假裝不知道,那些議論就會戛然而止,但似乎秘密就像空氣,是會在人群中飄的。

王森沒有察覺王林的變化,氣沖沖地走回自己房間,輸入了大小寫字母加數字的亂序十六位組合密碼,又用指紋解鎖,再用特製的防盜鑰匙解打開了三重加密的保險鎖,他的手放在他前天藏在保險箱里的檔案袋上,他又猶豫了,他將檔案拿出來,又放回去,拿出來,又放回去……

十天前。

一個帶著鏤空白色面具的人,披著碩大的黑色斗篷,暗中只能隱隱地窺見他的一隻眼。他坐在一張鑲滿鑽石的水晶王座上,整個房間像是一個巨大的宮殿,只是沒有窗戶,除了無數台計算機屏幕的亮光外,一片昏沉,除了機器運轉的聲音外,猶如墓冢。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座攻不破的牆,人的世界,代碼的世界都是一樣。」那個人說:「王林有三個弱點。他相信人性築起的圍牆是可靠的;他相信人犯錯是有原因的;他相信沒有一種身份是卑賤的。這麼多年,他居然還在相信。」

單膝跪在他下面的人回答:「縱使我很想跟您的觀點有所出入,以凸顯我的獨立性,但我還是得說,您對王林的判斷是精準無誤的。這個世界沒有攻不破的牆,最脆弱的牆就是人性。」

「噢,親愛的大管家,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王林的想法簡直太恐怖了,他居然還對人性心存希望和憐憫,他竟然還對污穢下流的男男女女有那麼多的同情——噢,真是的,我的病又犯了,給我擦乾淨,把屋子裡的灰塵都擦乾淨。」

單膝跪在他下面的人回答:「是,馬上擦。」

那個人的聲音是顫抖的,就像山崩地裂的震顫一般,他對著無數台計算機語音設備發出令人心生畏懼的聲音:「趙川雄、杜凱文都在王林手上失敗了,是我低估了王林,他的本事比稻草人和僱傭黑客要強一些。」

大管家帶著幾個小童一邊擦王座附近的灰塵一邊說:「王林在黑客市場上價值八萬而已,不如您手下的十二原始黑客。我聽說十二原始黑客中的老小原魑,懸賞金已經到了兩百四十萬。」

「大管家,你怎麼會拿王林和十二原始黑客比較,即使是他們手下的七十二黑客門徒也比王林的懸賞要高得多了。」

那個人對著計算機屏幕問道:「原魑,你最弱的黑客門徒,在黑客集市的賞金到多少錢了?」

原魑在線上語音答覆到:「二十四萬,名叫原野。」

那個人命令道:「原魑,你派原野帶著這份我傳給你的檔案去毀掉王林吧,我不想讓這個世界還存在一個有危險想法的黑客。」

「是,主人。」

「你是黑客,黑客的世界裡,沒有主人。」

「是,小孩。」

「透明人計劃開始的時候,王林必須在黑客界消失。你派原野到新澤市後,他會得到一批新入駐花石區的稻草人高層協助,那是剛剛從培養皿中放出的自己人,門徒原野可以利用他們影響王林。」

「是,小孩。」

一周前。

孫斌做筆錄時,迫於測謊儀的壓力,他對外公布,之所以自己會率領武警第一時間沖入1887舊廠房是因為有黑客密探王林的支持,是王林破解了紫羅蘭的紅綠燈系統,阻止了一起有預謀的黑客連環殺人案件。

消息爆出後,新澤市老百姓在社交軟體上瘋狂分享新聞,王林一下子成為了新澤市最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而孫斌也因為他的誠實和不貪功,被晉陞為新澤市警察局局長,原局長王桂人由於在危難關頭的不作為,被判定為嚴重失職,受到保留警級,停職查看的處分。

在新澤市公安局新局長的就職儀式後,市政府特別為王林舉行了慶功酒會。在市中心綠色的草坪上,唐皇大酒店提前將十幾張鋪著白色桌布的長方形桌子連在了一起,組成無弧的U字型,十幾個服務生端上來了紅葡萄酒、點心和水果。在草坪的正中心,設立了一個精緻小巧的演講台。

約有三十來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社會高層人士,在台下端起酒杯,準備聽王林的演講,但是王林遲遲沒有到。眼尖的孫斌看到王林打扮成了酒店端盤子的服務員穿梭於人群之中。

孫斌走過去小聲地問他:「你幹嘛呢,馬上要輪到你演講了,這是你的慶功儀式,你穿成服務員打算要幹什麼?」

王林從內衣兜里摸出一封信說:「你說我本人因病不能到現場,幫我上台去讀這封信。」

孫斌說:「你這又是玩什麼遊戲,你阻止了連環殺人案,現在是新澤市的英雄,無論是市政府還是古藤集團都準備聘用你做高級安全顧問,這麼緊要的關頭兒,你跟我說你不演講了?到場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不覺得自己是英雄,所以也不想拋頭露面來演講。」王林說:「至於你說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高層的臉面需要黑客特殊照顧嗎?」

孫斌說:「好好好,大偵探,別跟我講黑客精神,我照著你的信讀就是了。如果我沒有念出你的黑客味道,你可別怪我。」

孫便拿過信轉頭便想走,王林叫住了他說:「站住。」

孫斌問:「又怎麼了,大偵探。」

王林說:「沒事,你念吧。」

就在孫斌即將上台之前,台下有一小撮人聚在一起像是討論著什麼。王林端著托盤走到旁邊,只聽見有個戴著黑色紳士帽,穿著鋥亮皮鞋,長鼻頭上毛孔頂粗的中年男子跟身邊的幾個新澤市高層說到:「你們還不知道吧,今天王林不敢來了,知道為什麼嗎?」

一個身著洋紅色法蘭絨大衣,頭髮打著大波浪,耳朵上帶著銀色耳釘的女人插話說:「我聽說了,我聽說了。他害怕成為公眾人物,他害怕被人肉搜索,因為啊……」

這時候一個矮胖,打著金色領結的男人輕輕拍了一下那位女士的後背說:「夫人,你別說,讓我說,看看我們聽說的是不是一樣——據說王林他母親當年是一個交際花,風月場里沒少做情趣激蕩的好事兒,這不嘛,生了王林,都不知道他爸爸是誰。」

一群人頻頻點頭道:「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王林他媽生了他就不要他了,丟到了雨森孤兒院門口。至於那女人是自殺了、是瘋了、還是又跟其他男人跑了,沒人說得清楚。」

王林感覺渾身燥熱,像是夏天穿著緊身棉衣跑步,那汗浸粘在內衣上與皮膚緊密地貼合在一切,所有的毛孔都在噴氣。他的頭腦發熱,越是人們擠在一起,越使他焦躁不安,像是一隻野獸要從他的身體里衝出來。

王林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說出來了,四周卻好像什麼也聽不到。

在一旁偽裝成保安的王森觀察到王林眉頭緊皺,捏緊拳頭,喘著粗氣,但這些情緒變化,由於王林在做黑客密探前受過偽裝訓練,外人看起來只覺他是有些熱而已。

王森和王林接受過一樣的訓練,所以他知道,哥哥壓抑在身體里的某種東西要憋不住了。

旁邊又有幾個男女圍湊過來參與到王林身世的討論,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小聲說:「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就知道我判斷的沒錯,黑客哪有什麼好東西。」

眾人附和道:「可不是,平時就喜歡盜竊、進攻、種木馬、發病毒還詐騙,天天給我們添麻煩,可孫子了。」

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年輕女人接著說:「就是,這王林雖說阻止了那個孤女殺人,讓我叔叔趙民強倖免遇難,可誰知道他和孤女什麼關係,兩個人都是黑客,搞不好是串通好要捧紅王林呢。」

長鼻頭上毛孔頂粗的中年男子露出一副喜悅的表情說道:「哎呀,難道您就是趙市長的親侄女趙詩禮嗎?據說您剛剛從國外留學歸來,讀的是世界名校,您還拿了全額獎學金。」

趙詩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說:「您過獎了,還好,還好,也不是世界名校,排名第二而已。」

長鼻頭上毛孔頂粗的中年男子立馬提起他的嘴角說:「您謙虛了,趙市長雖然現在還在接受審查,但我們都相信他是清白的,將來新澤市的還是要看您叔叔。而您本人,雖然您年紀輕輕,卻學富五車,將來幫助您叔叔,也會是新澤市的棟樑之材——至於那個王林嘛,呵,先不說他的身世,到現在還沒來,讓這麼多人等著,真是沒有禮貌。」

趙詩禮哼唧了一下說:「我看,他不是為自己的出身心虛,就是怯場了,你們見過哪個大英雄是成天躲在電腦後面的?」

眾人不說話,但都不自覺地紛紛點頭,仔細思慮似乎趙詩禮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王森發現除了哥哥的情緒有些抑制不住,還有個人顯得神色不安,那個人戴著鴨舌帽,穿著一身灰色運動服,與會場的氣氛格格不入。更讓王森起疑的是他手上拿著一個檔案袋,就像他剛剛從哪兒偷來的似的,他一會兒夾在腋下,一會兒塞進衣服里,一會兒又裝進背包里。

王森叫住了他。

孫斌拿著王林的演講稿走上台說道:「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大家下午好,我很榮幸今天能夠來到王林的慶功酒會上。他為新澤市的付出,已經傳遍大街小巷,在這座城市,男女老少,盡人皆知。

由於他的技術才華和縝密的偵察能力,挽救了新澤市長趙民國、古藤集團前董事長王小發、市前拆遷辦主任黃利乾、黃銅區前區長廖成功、機車操作員趙鐵鋼、市民周凱廣的性命,使他們免遭孤女的連環殺害。那可是六條人命吶!

可以說,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新澤市從政府官員、商賈巨鱷到普通市民的各個階層,他的貢獻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讓我們一起為他舉杯,送給新澤市的英雄!」

台下長鼻頭上毛孔頂粗的中年男子、打著金色領結的男人、吹著大波浪頭的女人、趙詩禮和眾人一起鼓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剛剛扎堆議論王林的那塊角落掌聲顯得格外突出,足足持續了二十幾秒。

孫斌打斷了大家的掌聲,接著說:「今天,由於王林先生身體不適,不能出席此次慶功酒會,為表示歉意,他特地委託我帶來他親筆書寫的信函,並授權我來讀給大家聽,見信如面,希望大家能夠原諒他的失禮。」

台下響起了小聲的議論,但站在最前面短髮男士,看起來像是一個政府要員,仔細一看,他的太陽穴上有一顆痣,是副市長宋岳,他禮貌地說到:「既然王林先生身體不適,信件到了也是一樣的,請孫局長開始讀吧。」

孫斌拆開王林寫的信,讀到:「在很多人眼裡,我是一個黑客偵探,或者是一個心理醫生,這兩個職業無論哪個都會給人一種「不靠譜」或者「神神秘秘」的感覺。但是,我今天想告訴大家,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和所有的職業一樣,黑客偵探和心理醫生,都是普通的職業,是和教師、醫生、司機、工程師一樣普通的職業。

很多電影、小說,特別是媒體把黑客妖魔化,他們拿黑客懂得的技術嚇唬大眾,好心讓大眾重視信息安全的同時,也讓大眾畏懼、遠離、歧視黑客。

而黑客呢?許多黑客掌握了技術之後就飄飄然,把自己當作了主宰一切的上帝,把其他人都當作可以肆意玩弄的稻草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價值和重量,不惜摧毀互聯網中美好的事物。

我要說的是,這兩種都不是我眼中的黑客。

沒有人能夠真正定義黑客,但黑客一定不是現在人們眼中的樣子。你們說我救了人就是英雄,我不這麼認為。就像消防隊滅火、醫生搶救病人一樣,我只是一個懂黑客技術的偵探,黑客技術是我的手術刀,偵探是我的白大褂,僅此而已。

我會繼續在新澤市做黑客偵探,直到我領悟到什麼是黑客精神,直到人們眼中的黑客有了變化。謝謝。」

台下的人先是一驚,後來副市長宋岳率先緩過神來,鼓起了掌,緊接著,台下再次響起了劇烈的掌聲。大家停止了議論,都不說話了。

王森從慶功酒會的現場悄悄地跟上戴鴨舌帽的男人。戴鴨舌帽的男人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便在一個拐角處突然跑起來。

王森邊跑邊追,戴鴨舌帽的男人身手不凡地撐過欄杆,逆著車流亂竄,沿街的車子都放緩了速度,一邊按著喇叭,一邊不斷有人伸出頭來罵道:「找死嗎,抓瞎的沒長眼睛啊!」

在一個轉彎處,王森突然加速從一個衚衕繞了捷徑,一躍而起撲到戴鴨舌帽男人的身上,戴鴨舌帽的男人用厚重的靴子不斷踹王森的大腿,用檔案袋敲打王森的頭部。

王林一個擒拿壓住他的小臂,擰過他的手腕,從他手中奪過檔案袋,逼問道:「你在慶功會上鬼鬼祟祟的準備幹什麼?這是什麼東西?」

那人一個鯉魚打挺,用手肘猛地擊到王森的下巴頦上,又用膝蓋狠狠地頂擊王森的肚子,王森措不及防,失去了平衡,緊緊地抓著檔案袋滾到了一邊。戴鴨舌帽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逃跑,消失在了道路盡頭。

王森捂著肚子,咬著牙痛苦地佔了起來,他解開檔案袋,發現裡面是一堆文檔,他剛想收回去,卻看到封面上寫著:「情報特工秘密檔案,50年後解封。」

王森拆開文檔,第一張是一個人的簡歷,上面貼著的照片像極了王林,王森看到這個檔案的主人叫做——王蕭何。

王森帶著檔案回到家中,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讀起了王蕭何的故事。

王林聽完了孫斌讀自己的信件,火氣降下了一半,但心中仍舊忐忑不平,他不知道這流言的源頭究竟來自何處。他很清楚,他是孤兒的消息本來不可怕,如果他是城市的英雄,人們不會在意,說不準人們還會更加同情他、尊敬他。

但可怕在於,他察覺到有人故意放暗箭,散播謠言。無論在古代還是在信息時代,暗箭相傳防不勝防。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的耳朵里,添油加醋,一個乾淨的信息最終變成一鍋亂燉傳遍全世界。那些污穢在不知不覺之中,悄無聲息的毀掉一個人的名聲。這在王林處理的案件中已經屢見不鮮了。

王林沒有聽完慶功會上其他政府官員的致辭,而是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原打算開車回家,可開到花石區第十大街的時候,猛地踩油衝上了高速公路。他不知道是什麼在牽引著他,自從被師傅領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雨森孤兒院。

大約五六個小時後,車子在一個王林從來沒到過的小鎮停了下來,王林準備找一間旅店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啟程趕路。

王林到的小鎮原叫米湖鎮,在清代康雍乾盛世階段改為堂凰鎮,因為當時小鎮出了一個工部尚書,一個禮部尚書,可謂登堂許願,後來,又出了一妃一嬪,可謂入宮成凰。所以當地的一個秀才為了自己的仕途,就在小鎮最大的酒樓寫下「堂凰鎮」三個大字,故意敲鑼打鼓給這些京官、妃嬪的老家人看。據說後來,這個秀才也考取功名,入京做了大官。

王林找了一家民居客棧住下,只見有三五個人圍坐在木頭桌子前看著客棧里唯一的電視機,裡面正在播放王林阻止連環殺人案成為新澤市英雄的新聞。

三五個人中有一個是客棧的老闆,他穿著皮夾克,梳著大背頭,踩著西部牛仔般的硬皮鞋,大概是穿了很久了,腳後跟已經被磨掉了一塊。老闆舉起大拇哥對那三五個人說:「跟你們說一件事,你們可別往外說。」

和老闆座位挨得最近的是一個顴骨突出,皮膚褶皺,手上生斑,脖頸黝黑油亮,頭髮上插著一根金色簪子的中年女人,叫秀芬,她趕忙問道:「快說,快說,咋個事?」

店老闆壓低眾人的頭,做神秘狀說:「我跟你們說,這小子啥個英雄?我看連狗熊都不是,就是個雜種。你們不知道,昨天有人跟我說這小子他媽就是當年的那個女人。」

秀芬耐不住性子,趕著問:「哪個女人?」

店老闆小聲地說:「那個女人在這幾個大城市可是出了名的浪蕩貨。」 只見老闆用一隻手比划出一個雞嘴的手勢。

眾人忙問:「你咋知道的?難不成你跟他媽?」

老闆擺擺手說:「我沒見過他媽,但他媽的故事我可聽了不少。我只跟你們說一個事兒,你們就懂了。

大概二十幾年前,我剛開這個客棧的時候,經常有拉皮條的來我這裡開房間,為了不被抓到,這些皮條客總要帶著那些女人換地方接客,他們跑遍了東部沿海所有男人的聚集地,像是碼頭、工廠、理工科大學、戲院酒樓。他們告訴我,在他們見過的女人中,有一個簡直可以被稱為傳奇。

他們說,只要是男人見到那個女人,都會甘願為她做一切,有的放下了自己的官位,有的捨棄了公司,有的放棄了農田,不少男人惜拋棄自己原來的妻子,只為討她歡喜。他們為博得她一笑可以貼牆倒立幾個小時。

要說那個女人,神了,她能同時巧妙地遊離於七八個男人之間,還可以讓他們互相之間沒有爭風吃醋,相反,那些愛慕她的男人都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至少表面上,那些男人從來沒有起過衝突,沒有人知道那個女人是如何做到的。」

「她叫什麼名字?」 秀芬著急忙慌的說:「我要找到她,跟她學習一下怎麼駕馭你們這些臭男人。」

店老闆嘲弄道:「你先打量打量你的長相,就你這模樣,怎麼學也沒有用。」

秀芬撇了一下嘴,白了一下眼說:「老娘靠的是實力,不需要長相,真上了木板子床,你們哪個男人贏的了我。」

店老闆說:「就會打嘴炮。我跟你說,那個女人,她在社會上叫……」店老闆拖長音賣關子,正要說出口,王林卻喘著粗氣地吼了他一聲道:「夠了。」

老闆回過頭,看王林有些面熟,但因為電視里王林的照片是幾年前的了,所以誰也沒看真切,沒人認出王林,老闆便說:「年輕人,你要吃飯還是要住店啊?」

王林握緊拳頭,他剛想要猛擊老闆的臉,就在要舉拳的一瞬間,他曾受過的潛意識訓練被激發,他想起了師傅的話:「如果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黑客偵探,先要學會忍,把所有的情緒藏在心中的一個小匣子里,用最難破解的密碼鎖上。

王林緩緩地鬆開拳頭說:「我是來問路的,彩鸞市怎麼走?」

客棧老闆擠著眼睛,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說:「年輕人,下回來問路客氣一點,不要那麼凶。彩鸞市,你開車接著向西走,走直線,中間不要拐彎,再開天兩天一夜的車就到了。」

王林轉身徑直離開。客棧老闆對那三五個人說:「切,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連一聲謝謝都不說。」

原野用手機發送加密郵件給原魑道:「輿論已經製造完畢,只等待王森給王林看了檔案,就能徹底激怒王林,讓他忘記所受的忍耐訓練,陷入不可自拔的自卑與憤怒,他的精力會不斷內耗,最終忘記他所秉持的黑客精神。」

原魑回復道:「必須確保萬無一失,主人很重視這件事。」

原野回復到:「實在不行,我還有絕招,我會給王林設計一個精神絕望打擊。我已經找到紫羅蘭的位置了。放心,王林會從此一蹶不振,自我毀滅,永遠不會影響到主人的宏圖大業。」

原魑將進度呈報給了大管家。

大管家單膝下跪,對那個人說道:「王林那邊的事已經快成功了。」

那個人說:「已經快成功,就是還沒成功。必須完全摧毀王林的精神,特別是他那種可怕的想法。」

大管家點點頭說:「是。」

王森回到家,拆開檔案袋,將王蕭何的文件拿出來,看到裡面做了這樣的簡要介紹:「王蕭何,男,此前服兵役於第三十二野戰獨立團,擔任特殊情報員,後因與某身份不明女子發生性關係,私生一子,取名王林——作風問題嚴重,連降三級,因領導特殊批示,保留軍籍下放至基層部隊,負責開荒種地。

一年後,組織上一位曾見過王蕭何的重要人物從情報局下達最高指示,點名讓王蕭何秘密前往西北地區接受情報訓練。到西北後,王蕭何的身份被清洗,從前的檔案記錄一併註銷,只留下此份簡介。

王蕭的新身份,名為韓德。

韓德和其他三人組成了代號「悟空」的情報小組。一次,「悟空」情報小組扮作商人混入托斯國,竊取了托斯國軍隊企圖偷襲中國邊境的一份決議草案。

但是,就在「悟空」小組回國的途中,飛機在空中失控,韓德的三個夥伴和其他一百五十四位乘客一起隨飛機墜毀身亡,當地軍方部隊找到了一百五十七具屍體。唯有韓德,在那次事故中消失,再也沒有出現,多國聯合搜查未果。

在飛機墜毀地,有人傳言說看到韓德提前跳傘跑了;在情報局內部,有人舉出韓德在訓練時的種種劣跡,試圖說明韓德的品性和思想有問題;最後,從基層部隊和韓德一起到西北接受秘密訓練的曹彪說:「韓德賣國,不信你們拆開了他的枕頭看。」

官方在韓德的枕頭裡翻出了他與托斯國通訊的信件,作為證據,國內軍事法庭秘密審判,證明情報員韓德將決議草案又送回了托斯國,並害死了三個「悟空」小組成員及一百五十四名各國乘客。法庭以叛國罪判、故意殺人罪處韓德死刑,永久通緝。

因為是情報工作,官方對外只得宣稱是飛機失事,為所有乘客的死亡表示哀悼。

從人性的角度而言,韓德已經被判死刑,不應再落井下石。但從法律角度而言,他終究沒有伏法,人民也以為他只是一個在飛機事故中意外死亡的商人。

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抓住叛國賊,懲之以法,特記述在次,設為絕密文件。

封存時長為——五十年。

王森看後兩手哆嗦,他怔了一會兒,站起來走回自己的房間,把文件重新封存到檔案袋,用三道鎖鎖進了保險柜。

三天前。

王林到了彩鸞市,他對這個市區不了解,也不熟悉。整個城市只有一個地方是他認識的,那個地方只是這座城市中一座小小的建築,一圈小小的圍牆,那就是他的整個童年。雨森孤兒院。

下午自由活動時間,孩子們正在院子里,或追逐打鬧、或陰鬱地坐在一邊、或兩人悄悄地交談。老院長正在花園裡修剪花壇中的月季花。

王林走進來問道:「院長,這麼多年,您還是喜歡種月季花。」

老院長轉過頭,看到是王林又轉過頭,他邊修剪邊說:「其實我不喜歡月季花,太艷了,到我這個年紀,都喜歡素一點兒的。但是。沒辦法,這兒的孩子都是黑白灰,再素下去,就沒顏色了。」

王林不好意思地說:「我跟師傅走了之後,就沒來看過您,您不生我氣吧?」

老院長放下修花剪,轉過身,伸手摸了摸王林的頭說:「開孤兒院,哪裡還能生氣。我不是你們的親爹親媽,你們長大了,都是要走的。要是每個人走掉,我都生一次氣,那我還不老早被氣死了嗎?」

王林勉強咧開嘴笑了笑說:「還是您想得開。」

老院長拉著王林走到他從前住的屋子說:「現在住在這兒的孩子,叫桃兒,從小一隻眼睛就失明了,還好另一隻看得見,小朋友們都管他叫獨眼瞎,就像你小時候被大家叫木頭人一樣。」

王林沒有聽進去老院長說的話,他一邊扣著手一邊看著地面,喃喃地說:「院長,小的時候,你一直不肯回答我,我到底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老院長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王林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進了辦公室,院長拉上窗帘,鎖緊門,他打開中間的木抽屜,從裡面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王林問:「林小子,你現在抽煙嗎?」

王林接過煙,老院長伸過打火機給他點了火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立馬就嗆得咳嗽。老院長拍著他的後背說:「不能抽就說,跟我還逞什麼能。」

王林緩了緩說:「探案訓練的時候師傅不讓我抽,我逼自己戒了不少年了。」

老院長點起煙,示意王林坐下。他望著窗外說:「二十七年前,也是這個天氣,不冷不熱的。聽朋友說附近的酒樓來了一群唱戲的走穴,我喜歡聽戲,就去看了看。

戲唱完了,沒想到壓軸的在最後,那個登台拿著托盤兒跟看客們討茶錢的是一個美人兒,無論身段還是皮膚還是眼神都美。

她和別的說俏皮話兒討錢的丑角兒不一樣,她不說話,只往那裡一坐,男人們就都傻了眼,掏出兜里的錢就往台上扔,看戲的女人要麼嘴中嘟囔著罵婊子,要麼羨煞地走開了。

他們管她叫冷香蓮,據說是跟著戲團和皮條客到處跑飯吃的。冷香蓮有個本事,在周邊幾個大城市的風月場是出了名的,她可以同時和許多男人保持關係,賺他們的錢,她說自己沒有失身過,可大家誰也不信。

約過了一年半,那場戲和冷香蓮,我早就忘了,可一天夜裡,有人敲我家的門。

當時我還沒有辦孤兒院,只在家裡養些小貓小狗,鄰居家的窮孩子也有事沒事來我家吃飯。那個年代,大家都沒飯吃,我條件算好的,所以沒過多久大家就都喜歡把孩子往我這裡送,有的是蹭一兩頓飯,有的是住個一兩天。

漸漸地有記者來採訪,整個彩鸞市的人就都知道了。

你是我收到的第二個孩子。那天夜裡,我正在睡覺,有人敲門,敲的很輕,我都以為是在夢裡,當我迷迷糊糊打開門的時候,你被襁褓包著放在一個大籃子里擱在地上。

我往外望,看到了她,她回頭看著我,那個時候沒有路燈,在月光下,我認出了她的眼神。冷香蓮。她有些絕望,月亮照著她,是她身上唯一的光芒,她帶著乞求的眼神看著我,大約有兩秒鐘,她轉頭跑走了。我腳底下好像生了根,沒有再追她。

我看得出,那是一個母親的眼神。她是你的母親,她曾經是這些城市裡最美的女人。

王林坐了許久,一言不發,時間好像停滯了。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站起來,擰開辦公室的門,又回過頭,鞠了一躬說:「謝謝。」

老院長叫住了王林,他從木柜子里拿出一個盒子,從裡面掏出一個疊的整整齊齊,但是已經泛黃破損的小棉襖說:「這件棉襖,你是來的時候穿的,她一定抱過。你可以帶走它。」

回家的路上,王林撥通了電話:「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在黑客集市也能買到嗎?」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瓷實的聲音:「你是黑客密探,自己去尋找,從你第一次接受訓練的地方開始。」

[1] 出現在黑客密探第一季《腳本小子自封黑客誤闖暗槍世界》

[2] 出現在黑客密探第一季《齊家孤女長大歸來·紅綠燈的生死遊戲》是一種心理博弈遊戲

黑客密探 第一季

結尾語

黑客密探是我在大四求職時,無意進入領域的有意創作。在這之前,我對黑客的認識和許多人一樣幾乎為零。

在第一季寫作過程中,我採訪了十餘位真實黑客,並撰寫了人物報道;閱讀早先媒體撰寫的黑客報道超過五十篇;查找有關黑客新聞、黑客技術數百條。

之所以在此基礎上進行創作,再創作——是因為我想找到黑客的某種精神性的東西,我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它不像一個科學定義那麼清晰,而是模模糊糊的在那,我知道,就是那個東西,我需要用很多故事把它講出來。

我並不想在小說中像新聞一樣寫黑客真實的生活,小說要有別於報道,否則小說便不稱之為小說,小說家也就搶了記者的飯碗,這樣的事情,我不好乾的。

在寫人物報道的時候,我是記者,在寫小說的時候,我就是寫小說的,「小說家」還稱不上,這樣就順了,就對了。

至於寫《黑客密探》的所謂小小的初心,我不好說。一定有很大比例是為了生活,賺錢總是沒錯的。

《黑客密探》第一季十二期寫完了,接下去的半年將創作相同題材的長篇小說,關於一切十二期中遺留的情節問題,小說中將做出完整的解答。

*再次聲明

本小說是根據社會觀察進行的虛構寫作

所用圖片來自網路與內容無關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黑客密探是根據社會觀察進行的虛構寫作,所用圖片均來自網路,與內容無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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