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狗永遠記得你的味道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1924年的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教授上野英三郎餵養了一隻名為 「八公」的小狗。一年後，上野教授因病猝然離世。然而「八公」並不明白生命已逝，依然每天到車站去等候主人的歸來，直至生命終結。

1962年的美國，一個名叫伊森的男孩餵養了一隻名為「貝利」的金毛犬。他陪伴伊森長大，兜兜轉轉「輪迴」三世之後，再次回到主人身邊，並幫助主人脫單。

羅蘭曾說「當我與愈多的人打交道，我就愈喜歡狗」。不曾養過狗的人，很難想像與狗一起生活是什麼樣子；養過狗的人，則無法想像沒有狗的日子該怎麼過。

紛繁世界，萬物流轉，那隻狗永遠記得你的味道。

四段狗生

洪荒時代，人類從大自然中選擇了狗，而它也終究沒教人失望，成了自然界中最善解「人」意的動物。

電影《一條狗的使命》，是套路更深的《忠犬八公》。它以汪星人的視角，展現了狗狗和人類的微妙情感，多次輪迴之後，回到了最初的主人身邊。

如果將主角從狗換成人，相愛穿梭千年的套路大家已覺不新鮮。可一隻狗突破六道輪迴限制依舊念著舊主，則足以融化任何堅硬的心。

《一條狗的使命》表面上喚起的是那些養犬人士的回憶，深層上勾連的卻是當代社會迷失的溫情。有多少人能夠像八公那樣，等你十年？又有多少人即便輪迴六道，也依舊念著你的好？

與其說「人不如狗」，倒不如說「人不如狗純粹」。對狗而言，每個主人都是拿破崙，因此狗這麼受人喜愛。

第一段狗生，它是一隻金毛。因為頑皮，阻礙了主人父親的升遷之路。因為忠心，拯救了火海中的主人。因為古怪，幫主人成功撩妹。也因為年歲，它不得不和相伴十幾年的主人伊森告別。

有時我會思索狗為什麼這麼短命的真正原因。我想那必定是因為它們體恤人類，因為如果只認識一隻狗十年或十二年，失去它就讓我們這麼痛苦，那麼假如狗的壽命再加一倍，怎麼得了！

狗的壽命太短暫，這真是它們唯一的缺點。人的情感太脆弱，這絕對不是我們唯一的弊端。

第二段狗生，它成了一隻警犬。主人雖然不苟言笑，可心裡仍然把它當做最好的夥伴。它刻苦訓練，努力工作，用鼻子創造著主人的未來。即便它再善解人意，也無法解開主人深鎖的心結。在一次出警中，它英勇就義，主人失聲痛哭。

狗對人類近乎饑渴的需求，註定一生命運操控在人手中。警犬的狗生是枯燥的，也不是它所能選擇的。我們從原始社會開始，訓練、分化、培育狗的不同品種。有些功能狗註定操勞，有些寵物狗生來安逸。

人類用品種給小狗安排了不可更改的狗生，然而我們卻不會給新生兒規劃固定藍圖。理所當然的狗生，真的是狗自己喜歡的嗎？

第三段狗生，它成了一隻柯基。寂寞兩心知，懂我莫若狗。這一輩子的寵物犬生涯，安逸舒適。它不再對主人有更多的苛求，畢竟當主人結婚生子後，狗就成了人生活的點綴。

不養狗的人才養孩子。那些養了孩子的人還有多愛狗？狗引領我們進入一個更慈愛，更溫柔的世界。硬糖君也愛小孩，但面對現實吧，你的狗不會在長大後，有一定幾率把你當成仇人般的吼叫厭惡。

第四段狗生，它被忽略被虐待被拋棄。儘管狗深愛每一個主人，但千萬別期待每一個主人都有責任。有些人不配養狗，他們一時興起後，將狗鎖在深宅大院，是對狗的忠誠的最大辜負。

人不如狗

在第四段狗生，它又意外的回到舊主伊森的身邊，撮合一段荒廢二十多年的良緣。它欣欣然解釋著何為狗生，人狗重逢，十足煽情。然而，一條狗的使命真的只是「幫助主人脫單」嗎？

詩人拜倫曾經養過一隻名叫波茲旺恩的狗，他在狗的墓碑上如是寫到：

生前美麗卻不虛榮，強壯卻不傲慢，勇敢卻不兇殘，具備人類一切的美德，卻毫無人性的缺點。這段話若銘刻在任何一個人的骨灰上，必為毫無意義的諛詞；然而對一隻狗。卻是最公正的謝辭。

這或許讓我們思考「人不如狗」的老生常談。

中國人對狗的認識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在漢語字典里，帶「犬」字旁的有100 多個，與狗關聯的詞或俗語常常帶有貶義。比如漢語中有：走狗、喪家狗、狗吃屎﹑狗咬狗﹑狼心狗肺、人模狗樣﹑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等負面意思。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英語辭彙中有關「狗」的詞語多為褒義。如 : 如 a lucky dog ( 幸運兒 )；top dog (奪魁者, 優勝者);a big dog(要人)等。Love me, love mydog. ( 愛屋及烏 )；A good dogdeserves a good bone. (立功者受獎 )；Heworked like a dog (他工作很賣力)；asfaithful as a dog（像狗一樣忠誠）等等。

中國人眼中的「人不如狗」，是對人性失望的嘲諷。西方人眼中的「人不如狗」，是對狗性純真的讚賞。

《忠犬八公》喚起了一種等待情結。影片中的八公代表的不只是秋田犬，而是任何一種忠犬；等候地點可以是日本或美國的任何一座火車站；被等候的人可以是教授或其他任何職業的人，只要他是一個對動物有愛心，值得等的人。

《一條狗的使命》則激發了大眾的道德恥感。只要主人給狗提供一日飯蔬，狗便對主人忠心至死。而狗究竟要做到多完美，才能取悅難以滿足的人類？

貝利這條狗身上表現出的忠誠﹑執著、純粹等品質甚至超越了人引以為傲的「人性」中的積極一面，從而使大眾在人與狗的比對中做出了「人不如狗」的反思和評價。

我們只給了狗一滴水，它給我們的感動卻宏大到讓人卑微。

但不得不說的是，為了「刻意」增強觀眾的羞恥感。在貝利身上，兇殘、醜陋、低級、野蠻和奴性等「狗性」中的負面因素完全沒有顯現；除了愛玩愛吃等「狗性」中可愛的一面，在貝利身上體現更多的是其與眾不同的靈性。它甚至可以和女主人心有靈犀，知道今天要點披薩外賣！

如果將貝利換成一隻哈士奇，到處撒尿，和公園小母狗亂搞男女狗關係，到了煽情時分，你們還哭得出來嗎？

子非狗，安知狗之樂

莊子與惠子游於濠梁之上。

莊子曰：「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

惠子口：「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這是《莊子．秋水》篇里的一段故事。朱光潛認為「莊子看到魚「出遊從容」便覺得它樂，因為他自己對於「出遊從容」的滋味是有經驗的。人與人，人與物，都有共同之點，所以他們都有互相感通之點。

正是這種「心靈交通的可能」，讓人類更願意將自身的感情移情，或許我們可以將之看成是理解和接納的一種方式。給萬物附上人類的色彩，並不是一件壞事。

比如電影中的接吻，貝利認為是男女主互相在對方嘴中尋找食物。荷爾蒙的釋放，貝利認為是一種奇怪的汗味。獸醫的注射治療，貝利認為是拿針亂戳。

「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我們可以去樂觀的理解並對狗投以人類的感情，但是我們不能將人類的思想凌駕於動物的本質之上。

一條狗的使命絕不只是幫主人脫單。關於《一條狗的使命》的負面評價認為：電影意淫了一條狗的世界，並企圖進行一種廉價煽情。在深度性及細膩性來看，都不及導演的前作《忠犬八公》。

從題材套路上看，東方動物題材電影始終打溫情牌，影片更似一部溫情小品。西方則更多元化，戲劇化，恰如《一條狗的使命》百分之八十的台詞都是狗狗貝利的內心OS。

動物電影的主人公大體分為兩種，一種完全以動物為主，如《零下八度》里的八隻雪橇犬、《寶貝小豬》里的豬寶貝、《一條狗》中的貝利。另外一種是人和動物同時為主角，如《101斑點狗》中的兩隻大麥町和安妮羅傑夫婦。

關於《一條狗》，貝利作為絕對主角，內心OS為主的視角已經足夠創新。無奈的是，無論動物是否說話，它們都只是停留在人類的臆想和揣測。與其說我們在為人狗情而感動，倒不如說是對人性墮落的失望。

狗可能是唯一愛你甚過你自己的生物。紛繁世界，萬物流轉，那隻狗永遠記得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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