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最近想換換心情,用零碎時間寫寫短篇故事吧。

本篇主人公是一個武俠遊戲里的NPC,而他搞不清自己兩個徒弟哪個才是遊戲的主角,由此便引發了一系列故事。

這個點子是由我吃飯時想到的一個畫面慢慢牽出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它可以寫多長,慢慢寫慢慢更吧。題圖是我非常喜歡的港漫《溫瑞安群俠傳》里的一幕,這部漫畫早已完結,93話的長度最慢一個星期也看完了,有趣熱血又不佔時間,非常推薦大家觀看。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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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少湖從小就知道要叫我師父,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叫,也從不問。

他的興趣只有練劍,揪我鬍子和抓兔子。

主角做事從來不用問為什麼,當整個世界都為你而生的時候,發問的確是多餘的。

景少湖的父親叫江北,年輕之時也是頗有血性的義士。二十二年前他是華山派最傑出的新銳弟子,在剿滅怒日王的戰役中我們並肩作戰,他那一式「霸凌霄」正中怒日王左肩,為勝負之關鍵。

怒日王死了,江北卻離開了華山,他覺得以一敵十的怒日王才是真英雄,我們這些正道傳人只是王八蛋。

此後他常找我喝酒,在他眼中退隱山林的我似乎是志同道合的友人。

但他後來發現,我這人不沾酒。

他反而更喜歡我了。

有一天,一個女人倒在我家門前,她的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嬰兒,身邊跌落著一柄染血的寶劍。

劍是江北的劍,它叫無鋒。

女人是江北女人,她叫景甜。

孩子是江北的孩子,我不知道他叫什麼。

景甜笑起來的確很甜,但她已經不能再笑了。

我安葬了她,收養了孩子,多餘的事也不必再打聽。

無鋒是江北的驕傲,驕傲是他的生命。

既然這柄劍現在已不屬於他,想必他的生命也是如此。

有時我也會失眠,江北的臉會在我眼前來回晃,我曾有一絲絲期待江北會是遊戲的主角,因為他的脾氣真的不像NPC,而且他是我的好友。

能當主角的人,命都不會太差。

我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夠前程似錦,一帆風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他的一生只是為了給真正的主角更戲劇化的身世,思來想去,我決定給他的兒子——這款遊戲的男主角起一個與江北毫無關係的名字:景少湖。

還是跟娘姓吧,以後躲仇家也方便點。

我在看到景少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肯定是主角的命。

爹媽死的這麼早,還被剿滅過邪教的我收養,這不是主角就鬧鬼了。

而且他的父親是江北,我最好的朋友。

為了江北,他也得是男主角。

景少湖從小就很頑皮,讓他練劍他總出去抓兔子。

一抓就是十八年,方圓十里的兔子全被他燉了,山裡的黃鼠狼也都死絕了。

餓的。

有一天,這小兔崽子在山腳下救了一個失憶的白髮少年,這讓我感到了刺骨的不安。主角一般都是被人救的,要是救人起碼也要救女主角,景少湖這王八蛋怎麼救了個小男孩兒?還是失憶的?

難道景少湖不是主角?

江北的臉又浮現在我的眼前。景少湖是江北唯一的後人,他如果不是主角那很有可能會死。

畢竟武俠遊戲,不是主角出場又早,被一刀砍死的概率相當高。

不行,我得想辦法確定江北到底是不是男主角。

朋友救不了,朋友的兒子我一定要救。

何況,我是他師父。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對這個只知道抓兔子的小王八蛋是有感情的。

跟其餘NPC不同,我是一個很機智的老師父。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們這款遊戲是常規武俠,萬一的BL向的呢?這樣景少湖不也是收留了自己的戀人嗎?

於是我把景少湖叫過來,問:少湖,為師問你,你喜歡男人嗎?

景少湖揉了揉腦袋說:師父,你要對我有意思你直說,我把剛抓來的小師弟獻給你,你饒了我就行。

完蛋,這小子是直的。

我把白衣少年也收為徒,白天教他們劍法未有偏袒。

畢竟為人師,干一行愛一行。

但到了深夜,我便換上夜行衣偷偷把景少湖叫出來,景少湖這小王八蛋抓兔子抓傻了,看見一個蒙面人居然都不害怕,把我當神秘大俠。

就這樣,我白天教倆兔崽子劍法,夜裡蒙著臉化身神秘人教景少湖練華山劍法,華山劍法我並不熟悉,只是長跟江北切磋學了些招式心法。

會多少,教多少吧。

有了這神秘人傳授武藝的奇緣,景少湖做主角的概率應該會高一些,起碼以後跟人動起手來能有個壓箱底的本錢。

江北,兄弟這次真的儘力了。

我給白髮小孩兒起了個名字,郭晴天。

這個記憶全無的孩子不愛說話,叫晴天也好,讓他開朗開朗吧。

關鍵,雖然沒人問,但我姓郭。

倆徒弟,好歹帶一個師父的本家姓,不過分吧?

這麼一想,我還真是個有心機的老師父。

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郭晴天一點兒也不陰沉。

他把山林里能抓的小動物全抓起來了,連王八都沒放過。

這小子還帶著景少湖辦了一個小動物園,老虎山魈都被圈在裡邊不讓走,誰走就揍誰。以前作威作福的弔頸白額虎毛兒都快給拔光了。

就郭晴天拔的,一邊兒拔一邊兒唱兒歌:剃頭師傅功夫高,剔頭不用剃頭刀,一根一根往下hao,hao得滿頭是大包。

後來山裡動物一聽兒歌就哭,數老虎哭得最慘。

這倆孩子還帶著山下居民上山參觀動物園,一人二十文。

其實想一想,讓他們放棄練劍去經商應該是條路子。

孩子長大了,我鬍子也有點白了。

景少湖人很開朗,郭晴天人很開放,倆王八蛋湊一起真的吵人,震得螞蟻都要搬家。

但現在螞蟻不搬家了,因為沒人吵了。

這倆孩子下山了。

他們不是NPC,起碼有一個不是。

主角總要下山的,整個江湖都在等著他。

他們走之前,我把無鋒還給了景少湖。他不知道這柄劍的來歷,也沒問,但我還是告訴他這柄劍曾屬於一位叫江北的大俠。

江北,我失眠的時候一直在磨你的劍。

它很鋒利,正配你兒子。

對於郭晴天,我的感情比較複雜。

他比景少湖鬧多了,跟我時間也不長,而且他還可能是威脅到景少湖主角身份的人。

但我仍然喜歡他,說到底,還是自己拉扯大的徒弟。

我把自己的佩劍送給了他。

師父把自己門派的一切都傳給了你,這已是我能做的一切。

景少湖不鬧了,郭晴天也不鬧了。

他們在門外,一邊磕頭一邊哭。

我在屋內,無聲落淚。

他媽的,我那柄劍挺貴的其實。

這倆兔崽子之所以哭,是因為我把他們逐出師門了。

我跟他們說,以後不許再叫我師父。

景少湖以為我不要他了,郭晴天以為我得絕症了。

但我知道自己只是第一個傳授他們武藝的NPC,雖說本門心法練到頂峰已足夠闖蕩江湖,但身為主角沒幾家內功護體是肯定不行的。這倆徒弟腦筋雖活脾氣太死,肯定不會學別家門派的功法,現在跟他們斷絕關係,以後他們再拜入其他門下也少些顧慮。

作為NPC,有超前意識不給主角添麻煩便是極好的。

孩子終歸還是要走的,景少湖和郭晴天走了之後,山林里的老虎狗熊悄悄地趴在我家門口張望著。

我心裡很失落,沖著它們大喊:兔崽子都下山了,沒人折磨你們了!

然後我看見老虎哭了,狗熊也哭了,連村頭的老黃狗都哭了。

一邊兒哭一邊兒嚎,連池塘里的老王八都扯著嗓子鬼叫。

有時候我也想,就沒見過全世界抓動物的主角,這遊戲該不會是牧場物語吧。

江北,不行你給我托個夢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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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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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里的人直勾勾的看著我,他摸著自己的夾雜著白色的短鬍子,神情凝重。

我摸著夾雜著白色的鬍子,神情凝重的直勾勾的盯著鏡子里的人。

我脫下衣服,銅鏡中顯現出一具被肌肉包裹的軀體,二十二年的山野生活並沒有讓它變得軟弱。我抬起右臂,結實的肌肉在呼喚著鋼鐵與鮮血,血管里奔騰的本能在像我咆哮。

就是它,在每個夜晚折磨著我,使我無法入睡。

怒日王屠光大日寺的時候,我正在練劍。

當時我還不是師父,當時我還有自己的師父。

我師父是個禿頭,一條疤從右眉延到嘴角,十分駭人。

本門秘籍只有一冊,名為《狗屎神功》,師父告訴我,習武的人不要在乎練什麼,練其實屁用沒有,打出來才是自己的,如果人只知道沉醉在修行里,那什麼武功流派都是狗屎。

師父說這段話的時候,疤不停的跳動,很男人。

師父告訴我,過幾天就會有人來找他,所以他得提前跑。

我說:師父啊,你從小就把我拐出來,咱倆這麼多年一路遊歷就沒見過誰來找咱們,你想啥呢?

師父打了我一巴掌:呸,我那是拐你走嗎?你爹媽收了錢要把你賣給巫醫掏心,師父我不拐你走你早讓人把心給挖了。老子跟你講,出這麼大事兒那幫吃屎的正道俠客一定會來找我助拳群毆怒日王,我得跑!

我說:師父你這人怎麼一點兒擔當都沒有啊?

師父說:呸!老子要去找怒日王單挑。

那你起碼得帶上我啊!我有點不高興了。

師父嘿嘿一笑:帶上你還叫單挑嗎?

晚上,我抓了幾隻兔子,買了兩壺濁酒跟師父在野外開餐。

明天師父就要自己去找怒日王了,這是我們第一次分開。

也是我們最後一次分開。

師父說:傻徒弟我跟你講,你呀其實能算個練武之才,但不算奇才,師父這麼多年教你練劍把你底細早摸清了。但不管怎麼說你肯定是比我強的,好好練,以後咱們這門派只能靠你啦。

我很鬱悶:你這話說的就是要去送死啊?

師父顯得很開心:沒錯啊!

我想了想,說:師父要不你還是等等那些名門正派吧,你自己去太危險了。

師父哼了一聲,扯下了一大塊兒兔肉:我就這麼告訴你,這幫背著劍逗小姑娘的王八蛋都是臭狗屎,平常假模假樣出了事兒就只會抱團兒。怒日王一個人殺整座廟的禿驢,人家還是以少敵多呢對不對?

我問:師父你不會覺得怒日王做得很對吧?

師父說:不,他肯定是做錯了。又不是每個學武的人都喜歡以死相搏,沒準兒人家就喜歡運動運動,怒日王自己想當然搞大屠殺自然是罪大惡極,但他行事單槍匹馬我又很佩服,反正人跟人之間就是這麼複雜,你以後會明白的。

我:算了吧,我還是比較喜歡抓兔子。

看著一地的兔子骨架,我有點愣神:師父啊,你為什麼非要去找怒日王單挑呢?你會死啊。

師父抹了抹嘴,說:習武的人不要總想死不死,對於我們來說,有一個東西高於門派、武學乃至生命。

那就是正義。

我看著師父,師父看著我,半晌他嘆了口氣:你看這世上讀書人,有人為了做官有人為了治學,有人則只是一心求道無愧此生。習武也是一樣,有人為名有人為利,師父我只為正義。他怒日王武功再高也不能恃強凌弱,更不能殺人全寺,那廟裡的小禿驢站都站不穩,孩子都不放過這是濫殺。

如果我能放過屠殺無辜小禿驢的王八蛋,那我就是一坨狗屎。

那你可以跟其他門派聯手啊,這也是匡扶正義啊!我急切地說。

放屁!

師父看起來很激動:那幫王八蛋湊起來以多打少,那叫什麼正義?他怒日王一個人來,我就一個人去, 一群人跑過去打一個人,那就是狗屎。

師父按著我的肩,雄渾的嗓音透著一股內勁:徒弟,我把自己會的東西全教給你了,唯有一件事兒需要你自己去悟。

習武之人此生最高追求,當是正氣長存!

日出之後,師父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他的首級被怒日王掛在平陽城的城牆上,駐城守衛都不敢取下來。

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抓過兔子、喝過酒。

我接受了各大門派的邀請,隨他們一起去剿滅怒日王。

從他們口中我了解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師父。原來師父便是當今武林最負盛名的遊俠,只是脾氣太臭大家都很討厭他。師父年輕的時候不好門派爭鬥專殺邪教妖人,久而久之他便成了遊俠,以好打好殺聞名天下。

本門武功是師父自創的,之所以叫《狗屎神功》是為了提醒自己習武不為行義,那不如去吃狗屎。

武林大軍走到平陽城的時候,我看見了師父的頭顱。

它掛在平陽城上,已被啄的血肉模糊,只有那條疤還突兀的留在乾癟的腦袋上。

也許那是師父行俠仗義時留下的勳章吧,我不清楚。

怒日王擊退了我們三輪衝擊,渾身是血。

那些正道門人的屍首鋪滿地面。

死的幾乎都是二等弟子,什麼師兄師叔掌門人演講完畢後跑的比兔子都快。

還敢拿著劍站在怒日王面前的,只剩我和一位華山弟子。

憤怒是支撐我的源泉,但這位華山弟子看起來卻很痛苦。

這個華山弟子很年輕,也很衝動,他一路上都在求師叔放他去跟怒日王一決生死。

每晚別人紮營睡覺,他就在華山派的營帳外罰跪,等我們到了平陽城,他的膝蓋已經跪出了疤。

我覺得他有點像師父,但是比師父懂禮數。

師父天天把狗屎二字掛在嘴邊,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背著我偷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我們在樵夫的指引下找到了怒日王的老巢,就在城外的五里亭。

我們包圍五里亭的時候,怒日王正在抓兔子。

他媽的為什麼這麼多人都喜歡抓兔子?

華山少俠終於按捺不住,第一個沖了上去。

我從沒遇過比怒日王更強的人,如果是跟他單挑我絕活不過四十招,能活到現在全靠華山少俠給我擋了幾劍。

當然,他還能站著也多虧我護了他幾次罩門。

華山少俠一劍刺穿了怒日王的左肩,而怒日王臉上的疲倦已經出賣了自己,他太累了,連被人重創也懶得擺出緊張的神情。

我沒有猶豫,反手一劍刺在怒日王的咽喉。

怒日王眼光一亮,一步踏前不顧釘在左肩的利刃,用脖子直迎我的劍芒,穩穩地抵住了它。

我的劍竟刺不穿他的咽喉。

怒日王嘲笑般的打量我,張嘴說:相同的招式,你是他徒弟對不對?你師父這是條好漢,可惜收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廢物徒弟。

說完,他散去護身罡氣。

我的劍貫穿了他的喉嚨,怒日王一口熱血噴在我的臉上,咧著嘴倒下了。

怒日王死了。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我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活在遊戲里的NPC。

對於這個頓悟,我沒有一點準備。

我不了解自己是怎麼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

這是款單機武俠遊戲,我是個NPC。

抹掉臉上滾燙的熱血,我突然發現每個人腦袋上都多了幾個槽,有長條的有圓的,裡邊要麼裝著藍色的液體要麼填滿綠色的怪水,圓槽里是每個人的半身像, 旁邊還擠著一些文字。

我滴個乖乖,血條技能條人物姓名齊活兒了。

「他媽的……」沙啞的哭腔在我耳畔響起。

我扭頭,看到了那個華山少俠,眼淚滾著血與汗流過他的臉龐,墜入一地血污之中。

他叫江北,頭像旁邊寫著呢。

此戰之後,我便隱退江湖。

經過多次小心翼翼的試探後,我確定只有自己能看到這些遊戲屬性。

我是遊戲里唯一知曉自己真實身份是NPC的NPC。

但我不知道主角是誰,無所謂,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以後總會遇見的。

這世上哪有沒見過主角的NPC呢?

隱居後,江湖上極少有人找我走動,畢竟我是誅滅大壞蛋的人,江湖集體遺忘我就可以抬高自己在大戰中的作用和地位。

隨你們便吧,反正我也就是個NPC。

生活風平浪靜,但我有了新的敵人。

我開始失眠了。

只要入睡,師父的身影就會飄到我的夢裡。夢中他叼著兔腿摸著我的頭,一遍遍囑咐道:傻徒弟你要記著,正義長存。

而後師父嘴裡的兔腿兒就會長出個腦袋,對著我大喊:你師父怎麼收了個廢物徒弟?

每次,我都是伴著冷汗驚醒。

我知道,師父是對的。

一群人打著為民除害的旗幟去殺一個人,這就是狗屎行為。

一念及此,我總會感到羞愧難堪,而後一種無力感又會悄悄爬上我的心頭。

師父啊,我只是個NPC,我能怎樣呢?

後來,江北帶著酒找到了隱居的我。

我不喝酒,他也不勸我,自己捧著罈子狂飲不止。

人喝多了就願意說說心裡話,江北喝多了抽自己嘴巴。

「我真無能,我為什麼要聽師叔的話?我就應該去找怒日王一決生死,哪怕被他剁了也好過跟著一幫衛道士群攻。」

「我就不該學武,我學什麼武?我連尊嚴都沒有我學什麼武?我還不如就被一劍刺死,我跟你說我最後其實很痛苦,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敢拿著劍站在他面前。」

「我根本沒想到自己那一劍會刺中他,什麼華山大弟子,什麼門派新銳,狗屎,我就是坨狗屎。」

我拍著江北安慰著:別吧兄弟,我才是狗屎。

那一刻,江北使我想起了師父。

就這樣,兩坨狗屎之間產生了奇妙的友誼,不過多久江北脫離了華山派,跟一個小姑娘成了家。

婚禮當天只有我一人到場祝賀。

江北跟我說,等有了孩子一定帶著他/.她來見我。

但我最終只等到了他的孩子。

我第一眼看到江北兒子的時候,他的血槽是滿的,技能槽幾乎是空的。

頭像旁邊寫著「江北的兒子」。

等我給他起了名字後,那行字變成了「景少湖」。

景少湖後來撿回來一個「白髮少年」,我給他起名叫「郭晴天」。

這遊戲蠻有趣的。

景少湖走了,郭晴天走了。

我站在鏡子面前,回憶著自己的一生。

可以了,NPC就是這樣,起碼你還給主角起過名字啊。

我安慰自己。

我用錯誤的方式為師父報仇。

我放棄了為朋友報仇。

NPC嘛,不做不錯混吃等死,多好。

父母的仇,少湖自己會報的,

我就站著,站到天色蒙蒙發亮。

師父去找怒日王的時候,太陽也像今天一樣慵懶的向天空爬升著。

我又想起了師父的背影,想起了爛醉的江北。

正氣長存!

正氣長存!

正氣長存!

他媽的。

我收拾好行李,一腳踹開房門。

反正老子把主角都養大了,該推動的劇情我也推動完了那還不是想幹嘛就幹嘛!?我一個NPC還能影響遊戲主線劇情不成?!

下山!

——————

未完待續

最近要更每周質量報告、劍風漫評和本篇小說,看著來吧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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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上了街。

我犯了難。

劍沒了啊!送徒弟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掐算了一下數值,得,平白無故少了三十點攻擊力。

沒辦法了,先找把武器吧。

我去了鐵匠鋪,作為新手村的初級NPC,他能提供的武器也只有爛鐵殘劍。我隨手拿起一把武器,它旁邊漂浮著一組不可觸碰的文字。

破銅爛鐵,用來砍肉只會把它砸爛。攻擊力+1。

這都什麼東西啊……

我思索著,目光釘在了鐵匠手中的大鎚。

鐵鎚,攻擊力+5。

鐵匠瓮聲瓮氣的問:客人,來柄神兵?

我吹著口哨,拿著鐵匠的鎚子洋洋得意。

那個鐵匠已經被我勸改行了,就他那手藝再堅持干幾年非得餓死。

平日我也會在山下的小村小城裡逛一逛,沒事兒弄點吃的什麼的。

以前跟師父遊歷,我是三天兩頭抓一隻兔子。

自從給景少湖當師父,我這一天三餐全是兔子。

看見兔子我現在就想吐。

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有人一輩子吃一種東西也不帶膩的。

比方說坐在酒館兒里的老頭兒。

我每次下山都能看見他穿同樣的黑袍子坐同一張桌子吃同一種食物,

炒蛙肉。

我從酒館兒路過,又看見他坐在同一個位置大快朵頤,不過這次他的腦袋上不斷蹦出+1S的符號。

S是什麼東西?怎麼長的跟蛇一樣?嗯這遊戲有點叫我搞不懂了。

走出城鎮,我踏上了大地圖。

東去三百里就是江北的舊居,我此番再闖江湖第一個目標就是查明到底是誰害了我朋友。

做,也要做一個知道劇情脈絡的NPC。

三百里的路程在大地圖上並不算什麼,我走一會兒就到了。

不知道這是款遊戲的時候,趕路是最麻煩的。

知道了這是款遊戲,趕路是最簡單的。

眼界決定一切啊。

黃昏,我找了個小村子歇腳。

閑來無事,我挨家挨戶串門聊天。

哎,老村長,咱們村子近來可還太平?我一邊兒翻著村長家的柜子一邊兒問。

村長也不生氣,抽著旱煙笑呵呵的跟我說:沒得沒得,太平的很喲。

我拿著從柜子里翻出來的20紋錢,作別老村長回到了客棧。

整個黃昏,我都在村裡挨家挨戶瘋狂搜刮,小村子沒什麼秘籍神器,只有點兒草藥錢幣。我把搜刮來的物資都塞到客棧的花盆兒里並用鎚子在牆上鑿了個箭頭指著它。

我這倆徒弟抓動物還行,找東西實在不過關,我先把該搜刮的給他們搜刮全了省的他們漏了什麼東西。

估計每個主角都會很開心遇到我這麼善良的NPC。

江北的小宅無人打理,塵埃撲面。

院子里躺著一具骸骨,胸骨裂出一朵花。

我咬了咬嘴唇,離開了小宅。

殺死江北的人是誰,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殺死江北的武功是什麼。

阿鼻道,怒日王的絕學。

阿鼻道是一門邪惡非常的武功,習此魔功的人飛花擲葉皆可傷人不提,還可摧毀對手筋脈使其真氣膨脹爆體而亡,如若死於此招之下則創口必骨裂如花。

怒如王曾用此魔功屠殺傲氣山莊祖孫三代,山莊門人奮力抵抗被盡數屠戮,伏屍十里。

故此功又被成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非常可怕。

站在大地圖上,我凝神思考。

怒日王死了,肯定死了。

怒日王沒有手下,肯定沒有。

阿鼻道失傳了,肯定失傳了。

邏輯是這個邏輯,但江北是死在阿鼻道邪功下的。

怒日王死了,阿鼻道還在,那麼可能性只有一種。

當時圍剿怒日王的武林大軍中,有人拿到了阿鼻道心法。

少林?青城?天地盟?

值得懷疑的人太多了,做得出以多欺少這種事的人,對於偷學邪派秘籍是沒有心理負擔的。

硬說的話,武林中人皆可疑,查是查不出來的。

我換了個思路,當日參與圍剿的名門正派中,距離江北家最遠的是西域拜火教。

說起來,拜火教也不算什麼傳統正派,比起那些衛道士來更加怪異。只是它近些年在西北風頭正盛被武林同道所熟知而已。拜火教距離江北家最遠,如果以遊戲的思路來考慮拜火教也會是我這倆徒弟最後到達的門派,換句話說它只可能出現在遊戲末期。

這樣,它嫌疑就很大了,最後露面的人七八成就是Boss。

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利用遊戲機制的NPC了吧。

拿著大鎚,我踏上了直奔西域的路程。

這一路,多有山賊劫匪謀財害命,我也不急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眼看經驗值慢慢上漲我內心多少有點慰藉。

如果西域是遊戲的終點,那它必然是兇險萬分的魔窟。就我現在一無神兵利刃二無隊友相伴,只能在地圖上刷刷盜賊搶匪慢慢升級了。

路過牛鼻山的時候,山下老農告訴我這牛鼻山上有一怪盜,喚作牛鼻大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老農看我大鎚染血不似善茬兒,便有意讓我去滅了這山賊。

老頭兒還挺逗,一個勁兒的跟我說這牛鼻大王賞金很高,殺了他去官府換賞金足夠逍遙半生的。

行,還知道利誘,這腦袋瓜子算好用的了。

告別老農,我深夜潛入牛鼻山。

牛鼻山四四方方,山腰有兩對稱山洞,山洞造型古怪宛如老黃牛的鼻空一般。而今山上有一怪異石堡將兩洞串聯,遠遠看去就像牛鼻環一樣。

這石堡便是牛鼻大王的老巢。

你說這幫做遊戲的,為了場面好看一點兒物理學都不講了。

趁著月色,我抹黑進了石堡。

這牛鼻大王有點兒邪的,其他匪徒惡霸的老巢都是昏暗無比潮氣逼人,他倒好,選了個牛鼻山做據點不說這城堡裡邊還裝的一派溫馨。

粉色的牆壁,蓮花造型的燭台、屋頂還塗了一層薄薄的金粉,仰頭看去就像一閃一閃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

我也不玩兒潛入尾行了,一手轉著鎚子一手摸著下巴優哉游哉的參觀起來了。

走著走著,前邊出來一隊巡邏的守衛,為首的疤面男子看見我這個外人也不多言語,當即就揮刀撲了過來。

可以,果真悍匪。

就是他一個刀疤臉穿個粉紅蓬蓬裙我很不能接受。

擦了擦鎚子上的血,我撇下一地屍體接著轉悠。

一扭頭,粉裙子刀疤男居然帶著剛剛被我錘死的小弟又反撲過來了。

鬧鬼了?!

深感震驚的我滿懷著不安又把他們給錘死了,刀疤男倒在我面前,鮮血把小裙子燃得更紅了。

我走過走廊的拐角,有點犯懵。

什麼情況?

詐屍?

媽的老子怕鬼啊!!!

我哆哆嗦嗦的扒這牆,把頭一點點探出去想看看那幫人到底死了沒。

結果我看到刀疤男正扒著牆,哆哆嗦嗦的把腦袋探出來打量四周。

媽呀鬼呀!!!!

我閉眼一拳打在刀疤男下顎。

伴隨著骨骼沉悶的碎裂聲,刀疤男滿嘴是血轟然倒地,他的一顆門牙被擊飛狠狠鑲嵌進了屋頂的縫隙里。

就是白骨精,這也打了三次了,拜託你們快投胎吧!

我緊張的看著刀疤男那群剛剛復活的小弟,小弟們緊張的看著把剛復活的刀疤男活活打死的我。

空氣中漂浮著名為尷尬的沉默,連刨坑的老鼠也識趣的閉了嘴。

哎喲!

突然,已經死去的刀疤男呻吟了一聲。

鮮血和碎肉就像歸鄉的浪子,自顧自的流進疤面男的頭顱之中匯聚成形。

疤面男神情渾噩的爬了起來,一臉驚恐的看著我。

半晌,他開口說道:我不砍你了,你也別揍我,行不行……

我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汗:兄弟你真客氣,誤會,都是誤會。

一聲細微的脆響,那顆嵌在房頂的門牙從天飄落,直直的鑽進疤面男的嘴裡,安安穩穩落在了它之前帶了幾十年的老地方。

我對疤面男說:我,我就是隨便轉轉,沒啥事兒我就先回家了哈。

疤面男一臉客氣:我就是帶著兄弟們巡邏一下,我們大王睡覺呢總得有人看著不是,那什麼你認識回家的路吧,認識我就不送了啊。

我一拱手:您客氣,我自己走就行。

說罷,我拔腿就跑。

他娘的!邪門兒!!!

直到太陽升起來,我也沒琢磨透這些小雜兵怎麼能起死回生。

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最後終於放棄了思考。

不是我想明白了,而是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畢竟,我人都站在拜火教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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