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吧哭吧，眼淚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01-28

請問你上一因為狂喜、悲慟、感動、痛苦、震撼甚至敬畏而流淚是什麼時候了？幾個月前？一年前？或者，幾年前？

最近總陷入一種莫名的抑鬱。且不說和這個初春陰暗潮濕的天氣有關。總是忙得不亦樂乎，各種學習、工作、創作、健身、交友……我恨不得把日程表排得滿滿的，讓自己看上去似乎非常勤奮，不浪費生命的每一秒，忙得喘不過氣來。但這樣堅持了半年後，在一天深夜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後，我如釋重負地坐下來，整個房間安靜得令人可怕，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就在這個時候，一種排山倒海的崩潰感襲擊了我，就像兇猛的鷹擒住束手無策的小動物。無比的絕望，無比的孤獨，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哭，可惜我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也像整個身體缺失了一個什麼部件，但它到了嘴邊，是什麼？就是講不出來。我知道我一直再發瘋地尋找它，我什麼都嘗試過了，我努力了，我甚至忙得讓自己沒有思考的空間。但那種虛無和崩潰仍然毫不留情地再次打倒了脆弱的我。為什麼？

糟糕透了的感覺。

細細回想這半年以來經歷的一切，實在經歷了非常多，甚至能改變我一生的事情。但我怎麼都無法體驗到那種很有成就感很激動的感覺。忙和累讓我的情緒變得麻木，我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直停不下來，卻沒有體會到這其中的任何情感。什麼都沒有嗎？再想想。也不是。這半年來，我更多體驗到的是恐懼、憤怒和厭惡。無論對於我正在做的事，還是外面發生的新聞。

想起來，我好像已經半年沒有體驗到放聲大笑或者盡情流淚的感覺了。能安心地發泄自己的情緒，這樣的體驗對我來說，好像是瀏覽褪了色的舊照片，是一種遙遠又渺茫，努力想回憶起來卻又感到無比艱辛的體驗。

我究竟怎麼了？我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做著這些事？卻沒有任何情緒，就像行屍走肉一般？

就在昨天，沉沉睡去一覺以後，當七點的鬧鐘響聲擊碎了晨夢，睜眼望著天花板，突然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停下來吧！

好像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放下來，我的內心從未感到如此的暢快，我就知道，這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反問我自己：上一次因為狂喜、悲慟、痛苦、感動、震撼甚至敬畏而流淚是什麼時候了？我再一次確定，我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在我最喜歡的動畫電影之一，最彰顯皮克斯工作室偉大和天才般創意的《頭腦特工隊》里，情緒小人樂樂出發去尋找迷路了的憂憂，而失去了快樂和悲傷的小女孩萊莉變得憤世嫉俗、煩躁沮喪、衝動易怒，認為友誼、親情等等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體會不到任何對生活的享受和欣賞，也不會感到任何觸動，差點離家出走釀成大禍。說實話，當時看這部動畫片的時候並沒有多大觸動，雖然也認為它是一部很優秀的動畫。但是今天，我想我終於明白了它的含義。萊莉不就是我們每一個人嗎？我想我們每個人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人生中總會有一個或多個時期經歷陰暗、麻木、抑鬱的時候。我們沒法享受到一切成就、一切美好或偉大的事物給我們帶來的快樂，也不能體會到狂喜、感動、震撼甚至敬畏帶來的眼淚。電影中，樂樂因為憂憂經常給團隊帶來麻煩而嫌棄她。但最後的關鍵時刻，樂樂發現原來憂憂不止是麻煩鬼和負面的悲傷，而是一位和她一樣重要的不可或缺的角色和成員。與其說憂憂只代表悲傷，其實她還代表了人類一切最偉大的情緒：狂喜、感動、震撼、敬畏所帶來的淚水。我不敢想像，假如一個人沒有了為狂喜、感動、震撼、敬畏而流淚的能力，他/她是怎麼生存下去，或者說他/她已經不能稱為「人」，英語中有一個詞很完美貼切地形容這種狀態「zombie」，指的是「某些非洲和加勒比地區的宗教及恐怖故事中靠巫術起死回生的殭屍」。悲傷不可怕，可怕的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聽說到世界上有一種病，叫做先天性痛覺不敏感合併無汗症(CIPA)。這是一種先天性疾病，患者無法感覺到痛苦和冷熱。此外，他們也無法排汗，體溫容易過高。由於感覺不到痛苦，患者經常弄傷自己，即使揉眼睛或者嚼口香糖也會導致嚴重感染。無痛感症患者通常活不過25歲，主要原因就於體溫過高導致的併發症。一個人感受不了痛苦悲傷，這是好事嗎？有患者的父母說過，「你們普通人不知道，擁有痛苦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是的，人的一切情緒和經歷、無論好壞都是上天賜予的禮物，為什麼覺得羞恥，不去正視它面對它感激它？

回想起半年來我這個狀態，實在太驚險了。我一直為學習、工作、生活奔波，以為自己一直在做很「有用」的事，沒有浪費人生。殊不知我忽視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那些不能稱為「有用」的事，而很多時候這些才是人生的本質。當然，我大可以說，是成長和社會逼迫我們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但是，難道我們不是一直沒有反抗它的勇氣嗎？許多人一生上學，畢業，找工作，戀愛結婚，生子，退休……忙忙碌碌，直到死的一刻，仍然沒有體會到人生的真正滋味。那種我們可以稱為「生存」，就像一隻只蟻穴里的工蟻，就像一個個工具或者機械人；但絕對不是「生活」，也不是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所需要的全部東西。但問心自問，我們現在絕大部分人不就是這樣的嗎？那些我們以為很重要的，原來只是人生的一種選擇而已，而不是全部。很多人一輩子追求的安穩，其實就是統治者精心設置的騙局。沒有思想，沒有情緒，也不會停下來，只會一直吃飯、學習、幹活、繁衍就好了。而很多人現在的理想卻就是變成這樣的工蟻呢。但人類進化到現在擁有的最寶貴也是最偉大的，不就是一顆偉大的腦袋，以及腦袋裡裝著的思想、情感、想像力、創造力嗎？

不記得哪位作家說過，城市就像一座巨大的工廠，活在城市你體會不到情感，只覺得自己是生產線的工人，一個機器上的齒輪。只有當你遠離城市，你才會發現人活著的真正本質。想起讀過的喬治奧威爾《1984》和阿道司·赫胥黎《美麗新世界》，至今沒有形容詞體現到我讀完之後的震撼。那個世界，沒有苦痛，沒有戰爭，沒有災難；有的是安穩舒適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那裡政府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無論你接受不接受。情緒？思想？自由？大自然？愛？正義？想像力？創造力？……這些沒用的東西都全部刪除吧，一個人活著有用就好了啊，要這些幹什麼？我也想到了《V字仇殺隊》的V，他沒有身份，沒有名字，沒有臉容，也沒有地位；但他有的是思想，有自由，有正義，有朋友。冷血，神秘，無情——但當然這只是對統治者而言。風度翩翩、勇敢、優雅地邁向死亡，他的理想不過於此了吧。因為他知道還有無數個V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思想是不會滅的；它就像頑強的野草，死而復生。但我知道一定有很多像V這樣的人，他們是真正的人，儘管他們是少數群體，他們內向，害羞，敏感，不會張揚；但他們遍布世界，用有趣和無用挑戰著一切有用和無趣。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即使這樣做的後果很多時候無異於自殺。我要去經歷更多，去見證更多偉大和神奇。讀更多書，看更多電影，聽更多音樂，玩更多遊戲，擁有自己的獨立思想；遵從自己的內心活著，而不是服從他人的意志。去冒險，去挑戰權威。積极參与政治活動，維護正義、平等，挺身而出，反對歧視、偏見、強權、封建和愚昧暴力。做更多「沒用」的事，去交更多朋友。發自內心的興趣和熱愛去學習，而不是只為了考試和工作。建立自己公司和事業，有社會責任感，去為世界創造更多美好，而不是只為了賺錢。創作更多的作品，寫字、畫畫、拍電影、編程、造獨立遊戲、寫歌、拍照……用心從創作，用情感去創作，為了自己去創作，而不只是為了他人的需要和賺錢的需要。不隨便進入一段感情和結婚，不隨便組建家庭。甚至一直維持單身的狀態，為了干更多很酷的事，而不是服從他人的威迫利誘和社會的壓力。更加註重內心和精神的充實，而不是注重於外表和物質。保持童心和初心，不是一直和別人爭辯和證明自己多厲害，而是保持學習者的心態，虛心地求知。打破束縛，跨界，跨學科，去認識更多的人，去接觸不同的思想和價值觀，和不同性別、年齡、地域、身份的人交往，去做更多有趣的事情，培養自己的想像力和創造力；作為一個文科生，自己努力學習科學和編程，欣賞藝術，去學習其他學科，做個全面發展的人，而不是一個專業的工具。保持身心健康，多運動。隨時幫助他人，不貪慕金錢名利地位。經濟自由，思想自由，不依賴任何人。客觀看待一切，平衡理性與感性。尊重一切生命，無論是少數群體、小孩、老人、同性戀、不同宗教信仰、各種奇怪但很酷的人、各種小動物和植物……親近大自然，欣賞人類偉大的文明和文化，感受這個宇宙的美好。去玩，去變酷，變有趣，而不是一個乖孩子。善良待人，感激一切，和各種人交流，關心自己的親人朋友。提高自己的心智水平，珍惜一切成長的機會。最最重要的是，保持一顆樂觀向上的心，尊重自己的情緒，維持自己的原則，更多放肆的大笑和大哭，更少懷疑、恐懼、憎恨、厭惡、敵對……

我知道要成為這樣一個人不太容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不要再過那種有用的生活了。是時候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了。不要永遠說以後了，現在就做吧，立即開始做。是時候慢下來欣賞這個世界了，而不是一直往前趕路，忽視了身邊一切的美景。一個人所能做到的最勇敢的事情，就是遵從內心成為他自己。

春天來了。堅定地走下去吧，不要回頭，你唯一擁有的只有前路。用心去做一切事，向自己的事業傾注自己所有的熱愛和情感。盡情地笑吧哭吧，生命只有一次，從今天開始，我將不想帶有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