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蕩漾

想到法國作家，你會想到誰呢？

1935年產的薩岡

1914年產的杜拉斯

1913年產的加繆

1908年產的波伏瓦

1905年產的薩特

1871年產的普魯斯特

1866年產的羅曼·羅蘭

1850年產的莫泊桑

1840年產的左拉

1824年產的小仲馬

1821年產的福樓拜

1810年產的繆塞

1804年產的喬治桑

1803年產的梅里美

1802年產的雨果和大仲馬

1799年產的巴爾扎克

1712年產的盧梭

發現問題了嗎？

以浪漫著稱的法國，在我國最著名的十八位作家當中，竟然只有盧梭、雨果和喬治桑三位是浪漫主義流派的！而且這三位說是浪漫主義作家，實際上他們的作品還是有很濃郁的現實主義色彩的。（也就是我們從小就耳熟能詳的「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黑暗」）

再看出身，這十八位作家當中出身於貴族家庭的只有喬治桑一人，而且喬治桑的這個貴族有名無實（父親早逝，母親是風塵女子，她本人13歲就進了修道院），雖然法國因為大革命的關係，貴族制度早早就支離破碎，但也不至於一個正兒八經貴族出身的文豪都沒有吧？

顯然，那些真正富有貴族情調，為法國貼上浪漫標籤和刻板印象的作品，基本上我們是無緣得見的。

好在，偶爾還會有漏網之魚。其中最大的一條，是1790年產的阿爾封斯·德·拉馬丁。

他，貴族出身，與拿破崙家族淵源深厚，糾纏半生。

法國大革命時，他因為保護法王路易十六而被捕，奇怪的是在砍頭比切菜還稀鬆平常的腥風血雨里，多少革命黨人死於其他革命黨人的屠刀，他這個死忠的保王黨竟然一直活得有滋有味兒。

1811年，是拿破崙一世的鼎盛時期，他流亡到了義大利的那不勒斯，順便玩弄了一個叫做格拉齊耶拉的義大利鄉村姑娘的感情。

1814年，拿破崙一世退位，他進入了路易十八的禁衛軍。

1815年，拿破崙一世百日王朝時期，拉馬丁流亡瑞士。同年，路易十八二次復辟，拉馬丁進入巴黎上流社會。

1816年，他在療養期間勾引了一位老科學家的年輕妻子。

1817年，姘頭突然病故，他寫下了許多悲嘆愛情、時光、生命消逝的詩篇，後結集為《沉思集》，1820年發表後獲得上流社會的熱烈歡迎而一舉成名。

此後，他在法國學界和官場順風順水，名利雙收。1848年法國二月革命後，他甚至一度成為臨時政府實際上的首腦。

1848年12月10日，在總統選舉中，他敗於拿破崙三世。此後，他退出政壇，潛心文學創作。

1869年2月28日，他以79歲高齡在巴黎去世。

多麼操蛋的一生啊。政治上反動，私生活上與多名女性保持不正當性關係。

可就是這麼個人，一掃三百多年來籠罩在法國文壇的理性至上、壓抑自我的沉悶空氣，對十九世紀初的法國文壇起了振聾發聵的作用，催生了雨果、喬治桑等一代浪漫派大師。

如果我國出版界集體封殺此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他竟然憑藉超凡絕倫的文學造詣衝破重重障礙，作品在我國一版再版。

2005年，我還是一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課外書的高二學生，在一所一個月只放一天半假的封閉式高中讀書。在這寶貴的假期里，我至少有半天時間是在北方圖書城度過的。那一天，兜里只有十九塊錢的我，遇到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定價18元的《格拉齊耶拉》。經過了短暫的掙扎，我放棄了用剩下的一塊錢坐公交車回家的計劃，買了一張書皮紙。

十二年過去了，每當我想起愛情這個詞兒，腦海中第一個回想起的仍是這本小書。誠然，只要稍微用一點理性來分析都能發現這傢伙就是在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但是浪漫這個東西，牛逼就牛逼在可以讓人無視理性。

書寫的美也就罷了，難得的是這個版本的譯者，我始終牢牢記著他的名字——鄭鹿年先生，他在譯此書時顯然傾注了極大的心力和感情。我經常吐槽這個翻譯垃圾，那個翻譯狗屎。如果你問我什麼是翻譯的經典範例，除了傅雷先生那樣的著名翻譯家，我首先要提的就是鄭鹿年在《格拉齊耶拉》一書中的卓越表現。（這個版本一共只印了8000冊，現在淘寶上還有幾本，欲購從速。）

這本258頁，十五萬字的長篇小說幾乎沒有什麼情節，但是能吸引人一口氣讀下去。結尾有一首詩歌——《初悼》。在讀這本書之前我其實挺討厭翻譯過來的現代詩的，可是《初悼》就像是萌妹子的眼淚鑄成的冰刀一樣刺痛了俺的心。

正是從這本書開始，我看小說不再只看重情節，漸漸學會從文筆、人物、價值觀、結構、創新性這些方面了去欣賞了。

在下認為，《格拉齊耶拉》當與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並駕齊驅。

前者是初戀的傷別離，後者是初戀的求不得。

怎麼形容《格拉齊耶拉》呢？如果讓一個班的高中生都去看這本書，不管是心如枯木死灰的紀律委員、心高氣傲的學習委員還是以打小報告為樂的班長，張嘴就是正能量的團支書，甚至包括沒收了這本書的政教幹事，都、會、春、心、盪、漾。

其實，從來都沒有什麼「早戀」，那只是反人類的學校，反人類的社會，反人類的時代共同編織的謊言。

拉馬丁已出版的簡體中文版作品：

《格拉齊耶拉》（又譯《少年戀》、《葛萊齊拉》）

《沉思集》

《拉馬丁詩選》

拉馬丁即將出版的簡體中文版作品：

《致艾爾薇拉》（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