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關於女權主義的隨筆

作者:@陳琢

女權主義應當是可以從兩個角度來看的,一是女性依附於男性或是其它事物的角度;二是女性在當前資本主義社會下的異化和物化的角度。

女性是他者。」波伏娃在她的名著《第二性》里用這簡單的一句話便指出了她所認為的女性受壓迫的根源所在。按照存在主義哲學的觀點,人類總是在尋求擺脫命運並超越自己的:發明工具,探索自然,改造世界。單純的延續生命只不過是重複,而承擔這一任務的女性就被身體束縛了。不僅如此,女性因為自身先天性的原因無法完全適應人類的探險、戰鬥、勞動等開創性的工作而被排除出人類的共在,成為了「他者」。逐漸地,女性的生育被剝奪了原先在母系社會時具有的神聖性,她們的生育要依附於男性的「給予」才有意義,這樣的依附很快拓展到了社會的各方面,明確女性依附於家長、丈夫甚至國家的法律被頒布,女性擁有生產資料的權力也被去除。在一些地區,女性的社會地位看起來是比其它地方要高的,比如斯巴達的婦女就保有擁有財產的權利,這是同時期的希臘其他城邦不可能出現的情況,但是相應的這些婦女也承擔了必須為斯巴達生育並撫養下一代戰士的義務與艱苦的任務。或許她們依附於家庭里的男性成員的程度減弱了,卻徹底地淪為了斯巴達城邦的附屬品,完全地為城邦的擴張與戰爭服務。

斯巴達是一個極端的例子,在那裡,經濟活動相比軍事活動是不那麼重要的。而從整個世界歷史的角度來看,不論是開墾土地,春耕秋收的農耕社會,還是出海遠航的商業文明,勞動、交換等經濟活動塑造了不同的文化,決定了歷史的行程。在世界的絕大部分地方,女性的依附地位也是隨著私有制的確立而決定的。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女性的經濟地位在決定女性地位時都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因素。封建莊園下的農奴們的生活是悲慘的,但是一戶農奴夫婦間的地位卻更加平等。妻子不能夠只呆在家中負責生育和撫養,她們必須參與到莊園的生產中去才能幫助丈夫償清這個月的地租,有時她們還會扮演起商人的角色,拿著農產品到附近市鎮的集市上去參與商品交換。正是通過這樣積極地參與到生產、勞動、交換等經濟活動中去,女農奴們才換取到了自己在家中更平等的地位。而在近代資本主義社會中,我們也能看到相似的規律,甚至找到反面例子。三八婦女節的由來便是紀念由積极參与社會經濟活動的芝加哥女工發動的示威運動。一戰中大量的歐洲青年男性勞動力投入戰爭迫使後方的女性充當起了勞動者的角色,也為一戰後期及其後各國紛紛改善並承認女性的社會地位,女性爭取到屬於自己的政治權利做出了極大的貢獻。然而在那些非常富裕的大家族中,女性的依附地位卻仍然得不到改善,雖然她們受人尊重,但她們的意見在家族面前毫無意義,往往淪為商業聯姻或是政治聯姻的工具,原因之一就是這些女性個人的經濟活動對於整個家族或是家族內那些掌握大量生產資料的男性來說太微不足道了。

由此可見,想要避免淪為其他事物的附屬,在如今這樣尤其重視經濟地位的資本主義社會下來說,女性積極地參與到社會經濟活動中去是最直接的辦法。但是目前的情況卻並不是這麼理想的,企業在僱傭僱員時廣泛存在的性別歧視,來自家庭與社會舊倫理道德上的壓力無不給廣大女性爭取平等權利增添阻力。更重要的是,資本主義配合依舊社會上依舊根深蒂固的男權主義觀念使得希望通過參與經濟活動改善地位的女性成為了最容易被異化和物化的對象,這樣一來,女性的權益和地位反而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下一部分我就將針對這個問題進行討論。

昨天HNR第二公社主席Citoyen MJH同志發表了一篇言辭激烈的文字,把中華田園女權和某些「偽」女權研究者批判了一番(註:這篇文章昨天已由本專欄刊出),其中就有提到這些研究者只關注事物的表象,卻忽略了其背後隱藏的女性異化和物化的問題。就拿性交易這一問題來說,即便像某些人推崇的那樣實現了性交易合法化,這些從事這一職業的女性真的能被社會認可,而同其他職業一樣被平等對待嗎?(當然某些「高級」性工作者除外)答案是否定的,因為男權觀念佔上風的社會依舊是這個社會,從事性交易的女性依舊是男性用以發泄自己慾望的工具,他們怎麼可能將自己所做的見不得人的事情同自己的妻子或是女友擺到同一高度呢?合法化了性交易反而側面肯定了婚姻內妻子的從屬地位,這難道是符合女權主義立場的嗎?但是目前而言,性交易這一灰色的產業鏈存在的血淋淋的資本主義剝削體系比起那些「陽光底下的」行當可是殘酷得多了,許多不論是最初自願還是被誘騙而來的年輕女性不得不整個晚上連續壓榨自己的身體,她們的價值對於那些所謂的「中介人」而言不過是一具有溫度的軀體,而「中介人」所要做的也同血汗工廠的資本家們無異:保持這具軀體的基本運作便可以了。就現在性交易是否應該合法化,Citoyen CZ(註:即本文作者)畢竟不是相關領域的研究者,不能做出全面的分析來權衡利弊,但是只是片面地考慮一個方面就一拍腦袋推崇出的一項做法,毫無疑問是荒謬的。

回到女性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異化和物化這個問題。僱傭制度下的僱傭勞動者時刻都在發生異化。在血汗工廠里,本應是創造價值的勞動卻變為了勞動者用以謀求生存的方式。而本應是勞動者創造出的價值卻變為了捆綁和壓制勞動者的束帶。資本主義經濟越繁榮,勞動者就更拚命地為了生存而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生產更多的產品,為資本家創造更大的利益,他們的異化也就越嚴重。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勞動人民通過不懈的鬥爭向資本家們討回了一部分本應屬於自己的利益,而女性在收取這些利益時還要因為男權觀念導致的歧視再被剋扣掉一部分。有些為此而洗地的人就要叫了:「有些工作本身就不適合女性工作嘛,女性就應該去從事那些她們本就應該從事的職業!」且不論現在發達的技術為何還不能盡量減小男性和女性之間的差異,如果廣大女性真的聽從這些人的建議,從事他們認為你們「該做的事」,那真是正中他們下懷啦,女性們就將進一步淪為附屬品。事實是女性們總是要比男性們異化得更厲害的,不論是在懷孕時甚至是結婚,自身的追求與自由不得不向生存的壓力與現實妥協。前面我談到的有關性交易的問題是最顯然的例子,因為它甚至不受這些鬥爭成果的約束,貪婪地從女性身上吸著血。至於物化,這在我看來很多時候是哭笑不得的,也是男權觀念最赤裸裸的體現。今年某國某節日晚會上的某一語言類節目,從頭到腳充斥著這樣令人嫌惡的氣息,最後那個所謂試管嬰兒的建議,有些Citoyens認為那是節目最後的強行洗白,尊重了一回女方,殊不知這恰恰是把女性物化到了極致啊!簡簡單單一個子宮便可以替換掉你,還請諸位擦亮眼睛,看清某些人的險惡用心。前幾日鬧得轟轟烈烈的「代孕合法化」問題,則是很完美地覆蓋了以上談的異化和物化兩個方面,萬幸的是社會輿論的強烈反彈讓這一可怕的決策被扼殺了。

總而言之,我是希望廣大女性朋友們要積極投入到社會的經濟活動中去,讓自己能夠變成一個更真實的人,而不要受那些家庭言論或是社會壓力所左右了。自己的權益受到侵犯時則要勇敢地鬥爭。不過畢竟不能對這個資本主義社會抱太高的希望,舊制度不通過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是不可能動搖的,新制度也不可能真正建立起來。只是即便消除了經濟上的壓迫和剝削也會湧現新的矛盾,男性和女性之間的矛盾除非是男性和女性完全相同,也是不可能被徹底解決的。Citoyen CZ對女權也就是有一點點研究,在這裡說了一大堆廢話,耽誤大家的時間,其實只是想幫昨天Citoyen MJH的文章做一點補充。最後就用存在主義觀點來結束這篇隨筆,人類的發展是一個不斷超越的過程,人的社會不斷變得更加平等、更加自由,這就很吼了。

封面圖為:新垣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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