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村志>

奶奶說,上面有你大爺爺,爺爺,叔叔,爸爸,還有你好多個兒時玩伴,但找遍了沒看到你。

我說,不用有我,我戶口已遷出多年,身在外地心在此。你孫子我是山中卿相無冕之王,過得正好自得其樂,不需要這些虛頭巴腦的榮譽.

1951年,一位境遇奇特的三野戰士,隨部隊從台海對面的東南經東北入朝,不久犧牲於此,一張烈屬證,幾斤撫恤糧,留下後改嫁東北的孤女寡母,和自此終日以淚洗面直至雙目失明的母親。

5年後,對他崇拜和追思不已的三弟加入組織,成為一名黨員。但這個半個多世紀前曾舉著諾大行李,站上百小時去哈爾濱道里南崗一帶打勺子的大漢(用現在寫簡歷的風格來描述,它應該是:1954年至1955年,哈爾濱南崗區,哈爾濱工業大學處,模具鍛造與機械衝壓專業實踐),在那時絕不會料到,他辛苦養育並通過知識完成蛻變的兒女們(在上一代,狹義的「知識改變命運」還是相當奏效的),不光個頭未有一個在他的1.80之上,政治覺悟也是「難兄難弟不稂不莠」,他們或商或學,或工或師,沒有一個再是黨員,沒有一個在官從政。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朝鮮戰爭結束的40年後,那年也是偉大領袖誕辰100周年,與所有出生在90後告別物質短缺相對富足環境下的這代人一樣,除去繼承這個家族的聰明與勤奮,更寬鬆自由的環境和更多的涉獵博覽也讓其在自由意志和信息量等若干方面迥然於上兩輩。7年前,這個在2000多人的級部剛剛考取第11名的高中生,外表謙遜偶做癲狂,一天面對老師拋來的一個入黨機會,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是團員,對此無意,還是把機會留給其他同學(^o^)/」,聞此,班主任兼級部主任不形於色,轉身離開。5年前在大學,為免團委不期而至的勸說和要求,最後稀里糊塗「被入團」,最終卻因拒繳團費被組織除名。更為「離經叛道」的,是曾在微博質詢學生會行為做派,引得一場一時矚目。聞訊自認已把院中「人才」收於「彀中」的分團委副書記,在看完其千條微博後臉色大變,其中疑問為何興師動眾更換銀行卡顯然存有利益交葛一事,更是芒刺在背如鯁在喉,於是,烈士及模範黨員的孫子,以群眾身份,在離家千里的異地,被請去高樓上闊氣的辦公室喝茶交流。受限於書記的眼界和見識,知識量和語言表達,3個小時的茶話會幾乎成「被茶話會者」的個人脫口秀。當然,為不偏頗需要說明,最後的結論是,書記告知,確實收了在銀行工作的學生幾千塊,但他全部用於學生會建設,未拿一分,並有一堆收據為證(此處如有異議有物為證)。

從艱苦環境下如此之高的政治覺悟,到今天富足狀態下的「反動不聽話」,作為這個家族大樹上新生出的枝椏,有時我也會想,我合格嗎?稱職嗎?即便這是一個只屬於我自己的問題,我也無時無刻不給出極其肯定的答案:相當稱職。

正像一個父輩的台灣女作家所言「我們的上一代,受戰亂和貧窮之苦,期望我們這一代溫飽安定。我們這一代溫飽安定了,但是受威權統治之苦,期望下一代在沒有恐懼,沒有控制的自由環境中成長。」每一代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祖父輩和父輩,當然還有我,年輕時都是立於時代潮頭的優秀青年,縱然與時俱進變得開放包容,相時而動擇機而行,但勤奮聰明的品質未變,追求美好生活的動力相比最初有過無不及,希望這塊土地繁榮這塊土地上的人幸福而有尊嚴的樸素心愿始終如一,只是時代改變實現方式的差異。千千萬萬個ta們,是這個國家相比黃金貨幣,更寶貴的資源(鉤子<望京村志>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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