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
1918年11月7日,梁漱溟的父親梁濟正準備出門,遇到漱溟,二人談起關於歐戰的一則新聞。「世界會好嗎?」父親最後問道。兒子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能好就好啊!」父親說罷就離開了家。
三天之後,梁濟投凈業湖自盡,即今日的積水潭,時年60歲。
如今,梁濟去世已近百年。然而,他的自殺是以殉中國文化。他在遺書《敬告世人書》中說:「國性不存,我生何用?國性存否,雖非我一人之責,然我既見到國性不存,國將不國,必自我一人先殉之,而後喚起國人共知國性為立國之必要。」
梁濟用實際行動踐行「君子願為天下蒼生與道德原則而犧牲」,也意在激勵國人為尋求中華和平穩定而「說到做到」。克紹箕裘,或子承父志,梁漱溟一生也在孜孜矻矻地實踐其宣稱主張的思想和道理,是一位「真正的」社會運動者。這就像他在公眾場合所作的最後一次演說中說的那樣,「我不單純是思想家,我是一個實踐者。我是一個要拚命乾的人。我一生是拚命乾的。」
梁漱溟
有人說,「民族血脈的新舊交替,這驚遽的時刻總要有人來表現,梁濟選擇了表現;這驚遽的時刻過後總要有人去承擔,梁漱溟選擇了承擔。」儘管梁漱溟曾兩度想要投河自殺,但他選擇承擔的背後,是他的絕不妥協,是他的樂觀心態,更是他的「獨立思考」和「表裡如一」。
或許,要窺視梁漱溟獨特的思想和獨立的人格,我們不妨慢慢打開美國漢學家艾愷對梁漱溟的採訪錄《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一書,現場親自聆聽當時年滿87歲高齡的梁漱溟所吐露的真實心聲。
「說我是儒家比說我是佛教徒還合適」
1979年,美國漢學家艾愷出版了研究梁漱溟的專著《最後的儒家——梁漱溟與中國現代化的兩難》。為了寫好此書,艾愷多次趕赴香港、台灣收集相關資料,採訪相關人士。在書中,艾愷表示,在近代中國,只有梁漱溟一個人保持了儒者的傳統和骨氣。他一生的為人處世,大有孔孟之風;他四處尋求理解和支持,以實現他心目中的為人之道和改進社會之道。
《最後的儒家》一出版極為成功,各種佳評紛至沓來,引起國內的關注包括梁漱溟。於是,艾愷受邀,並為印證實事,訂正此書未盡正確、周祥之處,在1980年8月特來中國專訪梁漱溟。這也是艾愷與梁漱溟的第一次見面。他們最簡單、最原始的「真實談話記錄」便成為《這個世界會好嗎?》的起源。
1980年代,艾愷在北京拜訪梁漱溟並進行了訪談。「我的思想的根本就是儒家和佛家。」梁漱溟在訪談中對艾愷說。也就是說,要了解他,就要多了解儒家和佛家。據他講述,他在十六七歲時就想出家為僧,是個佛教徒,直到二十九歲才放棄這個念頭。因為在此之前,他被蔡元培請到北京大學做教授,自此有了好勝之心、結婚之意,便放棄「出家做和尚」。但是,他還始終保持著佛家思想。
在梁漱溟看來,佛教分為小乘教和大乘教。小乘教是出世,獨善其身;大乘教是救世,不舍眾生。而儒家思想,重在入世,實踐理想。這種佛家思想和儒家思想的矛盾融合,集於梁漱溟一身。這也是典型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特質。所以,有兩個問題始終困惑於他。一個是現實中國的問題,國家的危難不得不使他為國事奔走;另一個是人生問題,對人生的懷疑又不得不使他否定人生。
依我淺見,梁漱溟的實際生活偏於儒家,思想本質傾於佛家。他在山東和河南從事鄉村運動,致力於鄉村建設;他創建民主同盟,在國共兩黨之間左右斡旋,謀求國內團結。他在建國初期屢受批判而不改初衷,在「文革」期間慘遭衝擊而紋絲不動。但他終其還是一個行動主義者,儒勝於佛,生命自主自如,實踐著儒家思想的道德遵循,肩負著整個社會乃至全天下之責任。這誠如他所說的那樣,「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並且是本著自己思想而去實行、實踐的人,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我好像是一個樂天派」
梁漱溟多次在訪談中表達出自己的樂觀心態。他的樂觀是多方面的,這源於「他是一個我一生中所見到的最認真求知的人,是一個無顧慮、無畏懼、堅持說真話的人。」
當然,他也談到,在十幾、二十歲的時候,他曾兩度想投河自殺。這用他的話說,「好像自己厭棄自己,並且還有一種知識不夠。」或許,他參透了佛家思想,認為「自殺是一種無效的,是錯誤的、糊塗的。」這也是困擾他的第二問題——人生問題。人生的糊塗在於「執著於我」。所以,人要學會「破執」,如佛家說的要「徹悟」,學會放下,學會「廓然大公,物來順應」。
「對前途不必悲觀,既然事實發展要如此,你悲觀有什麼用呢?事實要發展,發展總是好的,我認為發展總是好的。」梁漱溟對人類發展的判斷與自身種種遭遇的定論結合在一起,使他話里話外都流露出平和而樂觀的心態。例如談到中國文化的傳承,儒家思想如今尚保存在人們的心目中有多少時,他承認舊習俗多遭破壞,可他說「但不能說一掃而光啊!」「中國人還是中國人,他還有一種中國人的氣味吧!」因此,他對中國文化在中國的「前途並不悲觀」。他甚至還談到,「在世界未來,將是中國文化的復興。」
1938年,梁漱溟(左)在延安和毛澤東會談。不僅如此,他對自身種種經歷遭遇,如「文革」受衝擊、批林批孔運動中遭圍攻等,當艾愷問起他時,他承認當時「心裡有點不愉快」,可「幾天我就過去了」,且發出笑聲,可說是談笑自若。甚至在談及生死時,他承認,人都是「不願意死的,其實不需要怕,不需要希望長生,任其自然」就好了。關於一生的成敗得失,如鄉村建設運動的失敗,奔走國共和談中的挫折、失誤等,他的心裡反有盡責儘力一念,成敗似是在所不計的。至於一輩子最大的失望或遺憾,他說「沒有。」「因為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梁漱溟為什麼如此樂觀?這自然與他獨立思考、表裡如一的人格有關。
梁漱溟總是把事情看得很輕,把心情放得平平淡淡。
梁漱溟也總是強調自己「還是一個普通人」。他講到,他在霧天遠遠地看到了王陽明和孔子,看見了王陽明是怎麼回事、孔子是怎麼回事,但也只是遠遠地看見,僅限這個程度。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對王陽明和孔子的那種尊崇和敬仰,對儒家風範的那種操守和執著。
好惡相喻,痛癢相關。《這個世界會好嗎?》對梁漱溟的解讀不限於此。「梁先生以自己的生命去實現對儒家和中國文化的理想,就這點而言,他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艾愷對梁漱溟如此評價道。但要真正接近和感受梁漱溟的儒家思想,我們更要去讀讀他這一生中自認為最重要的作品《人心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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