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十月份那會,開編劇會。大家說起的電影,我發現自己一個都沒聽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觀影量少得有點過分。當時我挺不要臉的,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貧瘠。我抿一口熱茶,露出深邃的眼神,隨後說:這部片子,是符合我個人美學的。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編劇,我的演技很過硬。
這一年,有一些錯位。年初時,我還在做運營。眨眼到了年底,向親戚們提起自己的工作,又變成了寫電影的。其實親戚們早就習慣了,這幾年,我從程序員變成記者,從記者變成作者又變成編劇的,他們毫不懷疑我明年還會變形。
回憶起2016年,一整個春天,我都窩在北京的五環外。一開始住在天通苑,先是把書稿寫完。我把書稿上交,對那些故事說:去吧,跟隨紙頁,去看看別人的生活。
萬萬沒想到,第一個關卡就把書稿擋回來了。
起書名。
我起啊起啊起書名,一開始叫《天真的少年想和你一起睡覺》,喵喵覺得沒有衝擊力,建議我,《天真的少年想和你一起撒尿》。我頓時就被衝擊了。
後來改成《在廚房,煮我們餘下的四季》,普遍覺得像菜譜,於是又改,這次是《愛你這種病,親一口就好了》。奈何,突生變故,書名被人搶先,只能打回來重想。這期間,已經過了一年的四分之三,新書無可奈何的安排到了明年。
順帶我想說,《撒尿》其實挺好的......浪漫又富有神經病氣息,和我的個人氣質相當吻合嘛。
春雨時節,我對自己的運營水平突然有了盲目的自信,於是搬到了霍營,去了一家位於西二旗的公司。
西二旗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我上班途徑的那條路,左邊是百度大廈,右邊是無數不知名的小企業,擁擠在陳舊的大樓里。有一天,我來得比較早,啃著手裡的煎餅果子,就聽見右手邊的大樓,二樓的落地窗前,傳來「為公司拼搏,為夢想奮鬥」之類的喊聲。
抬起頭,是一群西裝革履的青年,在領班的帶領下慷慨激昂的做早操。
老闆說:這裡有推銷保險的,有賣彩妝的,有搞互聯網的。這裡每天都要醒來一千個夢想,但圓夢的主要是房東。
我覺得他是個智者。
在公司里呆了大概六十來天,可能這個數字不準確,畢竟我上班時總是記著周末,不記得時間。後來,春末,樓外飄起柳絮,像南方下雪,侍兒扶起嬌無力。當時我正捧著杯熱茶,思考著文案里的逗號要不要再調皮一點的問題。老闆突然推門進來,讓我們打扮打扮,去合作方那開會。
到了會議室,日光照在桌面上。眾人談起納斯達克,談起廣發上證。我走了神,在紙上畫資產曲線圖。猛然停筆,已經畫到了五十歲以後。
我看著那個五十歲,它也那麼直勾勾的看著我。
老闆給我開的薪水頗高,算上投資,五十歲,大概我真的會很有錢。但五十歲,這個數字無疑是悲觀的。我從一個身強體壯的小夥子,到成為一個蒼老佝僂的老漢,最終換來的是一堆數字。它無法證明我的過往是好是壞,它唯一能證明的,是我沒有偷稅漏稅。
我想我是又走神了,從決定做這份工作開始,腦袋裡就裝滿了kpi,引流與轉化率。我的腦容量一直很小,以至於才會裝滿了這些,就裝不下以前的那些虛無的衝動。
北京的柳絮不再掉落的時候,我滿懷歉意的向老闆辭職。他請我吃了餐飯,問我:以後做什麼?
我說:我想寫劇本。
他說:寫漂亮一點。
我蠻混不吝的,說了句:你也好好發展,等你投資啊老闆。
年末時從朋友圈裡看到,老闆拿到了天使投資,公司發展的愈發出色。他是一個值得敬佩的男人,至始至終追逐著自己的夢想,也從未放棄過自律。自律是一種珍貴的品質,我應該向他學習。
夏初時節,有那麼一兩個夜晚,會聽見雨落在地上的聲音。再後來,暴雨,空氣里沾染了涼意,讓人想起南方。
我躲在公寓里,悶頭看了半個月的電影,學習電影敘事,又試著融入到小說里,給自己找到了新的母題。後來去了武漢,和女友住在一起,把網劇完成了一大半。
對武漢的記憶是女友燉的排骨湯,甜而不膩,於是我非常開心的在劇本里編織了一個個恩愛的故事。然而到了八月,女友回家,我孤身一人,再度翻看劇本,居然被劇情秀了一臉。我深刻的意識到這樣是不對的,我幡然悔悟,打開大綱,親手拆散了裡面最恩愛的一對情侶。
八月底,去了深圳,跟隨@Roc Lee 寫電影劇本,@劉小謙 也在組裡。
由於是第一次參與院線電影,我挺沒底的,八月那一陣,幾乎是一天出一個大綱,我下筆還非常的謹慎,滿腦子都是:這會主角有危機,他為什麼不報警呢?他為什麼不相信偉大的人民警察呢?他為什麼呢?
後來熟練了,反倒放得開了。這時再遇到主角可以報警解決的危機,我面露冷笑,想報警是吧,我先給你的身世安插一坨又黑又大的污點,走你。
Roc是一個好老師,教會了我們諸多編劇方面的知識。劉小謙則是一個萌萌的東北大漢,我一大愛好,就是開完編劇會之後,和他走一段路,有一種只有我們砍別人,沒有別人敢砍我們的感覺。但我至今沒告訴他,我怕他砍我。
深圳的氣候很溫和,是個宜居的城市,可惜房價太高,想留下來,不是嘴上說說那麼容易。我也是偶然想起,自己開始關心起了房價。
在深圳的那幾個月,我們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也有了一些引以為傲的成果。印象最深的,是十月那一會,有天一起工作到凌晨三點,擼完了粗分場。當時有個角色必須要死,我們為了設計環環相扣的死法而絞盡蛋汁,終於我們用精彩的橋段殺死了他,那一刻,我們飽含熱淚:雖然你死了,但你死得可真好看啊。
那天凌晨,我和劉小謙一起回去,他說起他的煩惱,我說起我的煩惱,車窗外的景色沉睡。我們的煩惱,其實是相通的,房價,家庭......夢想之下,總有些雞毛蒜皮。電影里的超級英雄常常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而我們這一代年輕人就不一樣,我們更普世一些,彷彿每個人都是年齡越大,責任越大。說來都是義無反顧,說來都是拔劍四顧。誰又不曾像蝙蝠俠那樣,在哥譚的夜色下露出一臉說不清的茫然。
冬日,站完了在深圳的最後一班崗,大家正式分開。沒有太多的儀式。Roc說:做編劇就是這樣,分分合合,有緣再會。那是他教給我們的最後一條編劇知識,有一些起承轉合的味道了。那幾個月在深圳,我們經歷了各自的出場,經歷了廣電出手的大事件,經歷了起底反殺的主動性,這樣想想,確實挺像一齣劇本。
之後,仍沒有閑著,抓耳撓腮,給自己一個新長篇寫大綱。有人說,做編劇對寫小說是有傷害的,這句話不假,做了編劇之後,我對情節的要求越來越嚴格,好多尚可的故事刪了又改,導致進度緩慢。不過也有開心的地方,那就是我終於不用考慮拍不拍得起的問題了,反正,文本小說嘛,我拿起筆就是一個大爆炸,放下筆就是馬路連環撞。阿白,你有出息了你,你一筆下去大幾百萬呢,我比較有阿Q精神的想。
一月份,交接完所有工作,我回到清流。有天夜裡,我抱著腦袋想劇情,腦力枯竭,心力憔悴。後來翻了翻儲物櫃,在高中的筆記本上,看到當年手寫的一句話:
你的書剛翻開扉頁,我的孤單也沒有走完。
想起以前讀高中,有位姑娘讓我寫詩。
我說:我沒有詩。
很久以後想起這一茬,覺得,那句不經意說出的:我沒有詩。其實就很像一首詩。
嗯,繼續寫吧。
是個好苗子。
這是今年的總結,其實有些亂七八糟的,不像以往,多了些茫然。
年關將至,我把《無間道》翻出來重新看了一遍。《無間道2》最後一幕里,曾志偉低下眼瞼,看了眼亡妻的照片。那是1997年,香港回歸那一夜,窗外煙火漫天。後來,煙火落地,他轉身推開門,舉起香檳,笑臉對來賓。
1997,2007,2017,二十年了。
新時代總會到來。像新年超市裡的恭喜你發財。
想說聲可惜,才發現已經無從談起。
我的少年時期,夢想浪跡天涯,亦或是家財萬貫,發願時目光都很堅定。如今我終於落在二者之間,謀劃還要幾年才能追得上房價。
生物上還說,每過七年,人體的細胞全部變成新的,人就會變成一個新的人。我想我終於是和年少的自己有了一條清晰的分割線,他在那頭目光堅定的看著我,而我回頭看向他的時候,看見的只是一面鏡子,照見我如今二十三歲該有的茫然。
十五歲的他不抽煙,喜歡把筆夾在指尖,寫一些給自己看的故事。那隻筆現在還在我手裡,落筆時的聲音還是很新鮮。
那就繼續寫吧。那隻筆才是我的初心。等今天的我成為了舊時代,它還要在下一個時代里,被下一個我握著,發出它走過我一生的聲音。
繼續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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