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困難症

1

「我們分手吧。」

「……總得有個理由吧。」

我默不作聲，只是盯著咖啡的熱氣裊裊升騰著，幻化成不可名狀的蜃景，而後消散。

她嘆口氣，擠出一個微笑來：「你總是這樣。什麼也不肯說，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原因…」說著垂下頭來，眼淚滴進杯子里，打散了愛心的奶花。

「別這樣…」我無力地勸慰著，想說些辯解的話，卻無法開口。

我盯著她垂下的眉眼，說與不說的結果都展現在我的眼前，細緻入微，清晰可見。

「我知道了。再見。」她依舊低著頭，不看我一眼，也許是再也不想多看我一眼。她的咖啡一口沒動，她抓過包就想起身走。

我最終還是開了口。

「你知道的。我有選擇困難症。」

「所以呢？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理由？！」她的語氣里滿是怨憤，心愛的背包被抓出了褶皺。

「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我的病。」我措辭道，「我的選擇困難症，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2

你知道的，試卷上的每個選擇題都有答案。ABCD，一對三錯。你做出任何選擇，你就會得到怎樣的答案，這一切都是早就規定好的。

但是現實生活中的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看著我的眼神愈發奇怪，她不自覺地調整了坐姿，離得我更遠了些。

「我是想說。」我悲哀地看著她驚疑的表情。我只有繼續說下去，我只能繼續說下去。把一切都說給她，「我能看到選擇的結果。每個選擇。」

她的臉色變了又變，先是漲紅了臉，憋足了勁像是想要罵我兩聲，而後又像是努力忍著不笑出聲，最後化作深深的嘲弄，從我眼睛裡刺進來，深深地扎在我心裡。

她張了張口，無聲地笑了兩下，抱臂在胸前，目光斜斜地移了開去。

我苦澀地抿抿嘴角：「…我知道這話很難讓你相信，但是我的確可以。從小我就明白了，我能預見到每個選擇所帶來的結果。聽起來很不錯對吧？但事實上不是。這解釋起來有點困難……我舉個例子。如果我們點的這兩杯咖啡一口都不喝地留在這裡，這家店的服務員會被開除。」

「為什麼？」

「我不知道。」

「呵。」她冷笑。

「我只能看到結果，但沒有過程。」我摩挲著咖啡杯，盡量誠懇地說著。

「那如果喝了呢？」她不屑地看著我。

我盯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神由熱變涼，就像咖啡一樣：「選擇的不同會帶來不同的結果，但是未必是一對一錯，一好一壞。大多數時候，是一個比另一個更差。」

「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困難症？因為你的超能力？你買可口地球會毀滅而買百事整個太陽系會boom地一聲炸開來？」她越說越激動，眼圈忽然紅了起來，「所以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理由？這就是，你跟我……」

「我會死。」我直視著她，「如果我們中的任何人喝了一口咖啡，我會死。」

3

「夠了！」她幾乎是喊出了這兩個字，「你連分手都不肯編一個好一點的借口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連一個好一點的理由都不肯想呢。」她咬著嘴唇，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我很好騙的，真的，可是你連好好地騙我一次都不肯嗎……」

她端起咖啡，舉杯想一飲而盡，嘴唇碰到杯口卻又住了手。

她站起身，把咖啡潑在了我身上。「我真的很想讓你去死。真的。」她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走了出去，一步沒有回頭。

「其實沒有那麼嚴重，買可口上班會遲到，買百事老闆會發火。但是就這樣已經很糾結了，更何況還有無數個其他的，更難以抉擇的結果。說起來，我還的確拯救過地球呢……」我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分手後你才會有更好地生活。告訴你才能讓你徹底忘記我。這可能是我做的最簡單的決定了吧。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嘛……」

4

我起身的時候還沒回過神，我的那杯全都灑在了地上。走出咖啡店的時候聽到一連串杯子摔碎的聲音，回頭看過去，服務員摔倒在我的座位旁邊。

我再一回頭，還沒邁出腳。

一個花盆從天而降，正摔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