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人別加戲
20多歲的身體里住著一個70歲的靈魂是一種什麼體驗?
答案是,慫。
因為,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我知道好冷)
再過幾個月我就30了,「慫」這個品質即將伴我進入中老年。
為此,我特地撰文總結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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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之前,我家都住在機電學院的宿舍樓里。
筒子樓,三層。就一個共用廁所,廁所里有好多漬酸菜的大缸,一到冬天,拉屎的時候仔細品,空氣里飄著一股凜冽的酸臭。
不知道東北人在廁所腌酸菜是不是一個傳統,我們公司有個保潔阿姨是東北的,公司廁所也就有了一缸酸菜。
筒子樓走廊沒有光,盡頭有一扇小窗,沒人擦,各家掌一盞燈泡懸在腦袋上,支起爐灶就是廚房,曾經有一戶人家用高壓鍋燜飯,炸了半個樓道,於是樓道就更黑了。
出樓門有一個不太高的台階,在這裡我「咔」了不知多少回,家裡的紅藥水都讓我給抹完了。現在膝蓋上還有疤。
那時候我人小,覺得世界特別大,門口大院兒就是遊樂場,院門前不到五米寬的馬路就是我的結界,雖然對面有一座神奇的小樓一直在呼喚我,二樓是電影院,一樓經營澡堂子,二十四小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我在各種奇葩澡堂子洗過澡,以後跟你們分享)
所以,平常我都自己在院子玩。印象中院兒里小孩少,我又是最小的,大女孩和男孩子們都不太愛搭理我。比如在院子里拿彈弓打家巧這種遊戲,我向來不參與,後來我家對門陽陽爸爸做了一鍋紅燒麻雀送給我家吃,我都偷偷給埋了。
大院里是一排排整齊的磚紅色的平房,夏天是倉庫,冬天是冰箱。不知道那些年,存在倉庫里的臘腸和大米,養活了多少老鼠。
好多年過去了,我有時候還會夢到筒子樓和大院兒,夢到那個秋天夜晚,我一個人在倉房門後哭著等我爸把我領回家。
根據我後來的觀察,慫人都特別愛給自己加戲。脾氣又倔,好面兒。
那天晚上,我跟我爸就某件事關原則的大事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可能是我爸讓我好好吃飯,不要霍霍,也可能是我爸讓我趕緊睡覺,不要瘋了。
總之,在一種悲憫情緒的驅使下,我腦袋裡給自己排演了一出好戲:
我要假裝離家出走!
(注意哦,是假裝)
上了歲數的人估計都知道,那幾年電視上熱映的一部電視劇叫《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主演是蔣小涵,我媽喜歡得不得了,至今我有一個長得特漂亮的姐姐還被稱為蔣小涵。主題曲是《布娃娃》,每次唱我都會哭。電視劇講的是SOS兒童村一幫孤兒的故事。
估計我就是受到了這部電視劇的鼓舞,毅然決然地決定要以成為一名孤兒的方式引起我爸對我的尊重。
自編自導後,就開始自演,我穿著線衣線褲(那時候不流行叫睡衣,秋衣秋褲這種說法也沒聽過),擰開大門,穿著拖鞋就跑出去了。
那份凜然,那份凄美,我簡直覺得自己被蔣小涵附體了。
然而,出門之後一秒鐘我就後悔了。左右看是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廚房走廊,往前是秋風瑟瑟的大院兒。大院前是車水馬龍的結界。我躲哪兒去啊?總不能躲廁所吧,那酸爽……
然而,自己加的戲,跪著也要演完。
於是我虎超超地跑了出去,越過大門,越過台階,越過第一排倉房,我當即就慫哭了。
「萬一我爸不出來找我咋辦?」
「馬上回去是不是特別沒面子?」
「現在回去肯定要挨揍了。」
「等他找我一會兒找不著了,著急了我再回去,就不會挨揍了吧?」
「他要是找不著我咋辦?」
……
月黑風高下,一個七歲的小丫頭,穿著線衣線褲,哆哆嗦嗦地在一排倉房後面,像一個戲排到一般資金鏈斷了的製片人一樣,窮途末路。
約摸過去了五分鐘的時間,我不太會算時間,只是覺得過了好久,我爸終於出來了,他居然還穿了外套,氣死我了。
還沒來得及喊我名字,我就「哇!」地一下哭著撲倒他懷裡去了。
就這麼著,完成了人生中的唯一一次離家出走的壯舉。
從此就變得特別粘人。
題圖,我跟我爸---
大一那年,軍訓。
教官是一幫操著南方口音,來自吉林公主嶺的生瓜蛋子。
我在二(à)營二(à)連,還學會了一首《軍中綠髮(花)》。
軍訓其實是學校的一個策略,就跟很多貓爸貓媽會買激光筆一樣,總需要一種方式來釋放學生們積蓄了一個暑假的正能量。
於是就派了一幫滿滿負能量的教官來跟我們正負相抵。
很不幸,我們「女兵連」就攤上了這麼一位「軸」的。
東北的秋天其實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太陽大,天兒又晴,別說身體弱的,就我這種身體好的「沙漠動物」,暴晒一下午也得拚命喝水。
於是,好些女同學都習得了裝中暑的技能。
一個「一會兒我倒了你扶我一下」的眼神,對方就能心領神會。
這是一套縝密的流程,不僅「暈倒」的人可以豁免暴晒,扶她的人也自然成了最佳陪護。在有大領導在場時暈倒效果更佳。
不少深厚的革命友誼,就是打這兒建立起來的。
這個「軸」教官是個小兵,估計中午跟老大鬧了些不愉快,下午訓我們的時候顯得特別兇狠。
一般男女是分開訓的,這天他非得合在一起。男生做一遍,女生做三遍。
「為什麼女兵就是做不標準!?」
很明顯教官情商不夠。
我們連的女同學,大部分來自藝術學院和文學院,少部分來自計算機學院,都是些自帶劇本的厲害角色,特別擅長演繹失足少女和純情妹子,跟自己人都彪戲呢,更別提有陌生男同學在場了,漢子那一面,萬萬使不得。
但是這就造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越做不標準,教官越生氣,越不得閑。
而且還把女同學們分散開來,彼此有兩臂間隔,水泥地地上,沒人扶,誰也不敢隨隨便便暈。
女兵隊伍里,你一言我一語地出現了很多小聲的咒罵。
「誰罵我?」
「誰罵我,出列!」
「沒有人承認就所有人都站著陪!」
這時候,我不知道哪兒來的英雄主義精神。心想,老子最TM煩連坐了,多大點事兒啊搞這一套。
「我!」
在所有人看傻X的目光下,我把手舉得老高。
那一刻,連旁邊休息的男生連都安靜了下來。
估計他們在想,這女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行,你過來。其他人解散。」
難以置信的是,小教官戴著一副「終於可以休息了,好開心」的表情從我身邊走過,去休息了。女生們也紛紛去買冰激凌吃的時候,我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操場中間,思考一個問題——
我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這個舉動成功地吸引了連長的目光。他是小教官的頭兒。
他嘴裡叼了根草,弔兒郎當地把我叫到陰涼的地方,倚在一個自行車上。栽歪著膀子對我說:哪個專業的?
「完了,肯定是要給我們專業抹黑了。」
「聽說軍訓不過不給學分,來年還得重修。」
「我怎麼跟師弟師妹們說我是來補修軍訓的啊,對,我就是那個高年級的傻X,很高興認識你。」
……
經過一系列激烈的思考,我臉漲得通紅,眼含熱淚地跟連長說:
「連長我錯了……」
慫啊,恥辱啊,到底為啥我要背這個鍋啊……
連長倒是通情達理,留下一句」稍後處理吧「就把我給放了。
後來,聽說是小教官中午喝了點兒酒,又聽說連長幫我跟營長說情了,還聽說這事兒根本就沒人過問。
總之,是不了了之了。
但我當時的慫樣,卻成了整個大學時代最不堪回首的一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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慫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品質。能夠確保自己在危難時候,明哲保身。
當然,這麼多年下來,我學會的一個教訓就是
慫,就認慫,別給自己加戲。
最後圓不了,自己還得兜著走。
也以此,分享給跟我一樣慫的你們。
就問你像不像蔣小涵。題外話:
這段時間,我會在知乎和微信公號(假作家)上持續更新,寫累了就搬運一點之給雜誌社發的好玩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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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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