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 走廊、謊言、玩具

1.

當老師問起「誰沒有交作業的時候」，孤立的少女舉起了手，大家屏住呼吸等待判決來臨，但是老師這一次似乎不想草率行事——雖然規矩宣布的時候斬釘截鐵，但真的第一次要執行的時候果然還是要謹慎行事。

「為什麼沒有交作業？因為什麼特別的原因沒有寫嗎？」

大家心中慢慢嘆氣，少女總是穿著一身黑衣服，坐在角落裡，不和任何人交往，偶爾不交作業，在大家喧鬧和歡笑中享受青春的時候，她更多的時間只是坐在那裡一本接一本的看文庫小說。她曾經和兩三個老師在課堂上吵架，是大家心目中跟不上學業的沒前途的失敗孩子，被大家稱作「蝙蝠女」。

「我寫了，但是書包不見了。」

教室里輕輕的響起笑聲，從小學開始每個班級里都會有一兩個這種孩子吧，在家裡的時候抓耳撓腮寫不出一行作業，到了學校里用各種借口百般抵賴，「作業丟了」是一個常見的謊言，但到了高中還有人用這麼幼稚的借口果然還是挺意外的，「書包丟了」相比之下更厲害一些，但是荒誕的程度不相上下。

果然老教師搖了搖頭，無奈的說：

「如果沒有像樣的解釋的話，我不會接受這個理由的，畢竟管好自己的書包也是學生的義務。規矩在三天前之前已經跟你們強調過了，既然現在無法上交作業，我也只能照章辦事。」

他念出不常叫的少女的名字。

「你不能繼續上課了，出去到走廊上站著，一直到下課。」

只要沒有交作業就不得上課，必須到走廊上去站著——雖然隱約記得以前也有過這種習俗，但好心的老師們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這個學校的高年級最近的一些考試成績十分不理想，讓校方不得不做出了加強教學紀律的指示。蝙蝠女就這樣站了起來，徑直走出教室。

其實走廊上也沒什麼不好。

少女背對著整個教室，厚實的牆壁隔開了竊竊私語的同學，讓她些微的感到了一點安心。

和老師們吵架，測驗成績太差，上課的時候看文庫本還哭的停不下來——因為許許多多這樣的理由被送到走廊上使得少女成為了這裡的常客，她喜歡空無一人走廊上一個人的感覺，安靜的校舍里的中庭風景，鳥叫和隨風搖擺的花草。

啊，為什麼沒有隻有我一個人在的學校呢。

從來不知道母親是誰，父親難得一見，每次見到時候總是和一些看起來很兇狠的叔叔在一起，想要說什麼話的時候會被塞一把錢，然後叫自己閉嘴。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在學校里度過，經過幾次轉學之後也終於明白結交朋友是多麼無聊而煩人的事情，我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好。

但是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不便之處，剛才自己說「書包丟了」的時候，教室的一個角落裡的笑聲特別響，自己應該是被班上的不良女團盯上了，之前就曾經在課間被她們攔在角落裡找茬和推搡，今天早上從廁所里回到教室的時候，她們一伙人看著自己笑的莫名其妙，仔細想想，書包多半現在也躺在校舍里的某個垃圾桶里呢。

下課的時候去找找吧，或者順勢曠掉整個上午的課，當做一個小小的假期，讓心情飛揚起來，正當這麼想的時候，教室里似乎又騷動起來。

雖然完全不想聽，但是那個聲音還是鑽進了耳朵里來。

「是的，老師，我也沒有做。」

教室里似乎又安靜了一瞬間。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你要自找我也不攔你，滾出去！」

教室們再度打開，蝙蝠女感到一陣眩暈。

每天早上最早來到學校的，除了從空無一人的家裡逃出來無所事事的她之外，還有班長。

班長性格有點軟弱，圓圓的臉上帶著一副斯文的眼鏡，兩人之間沒有說過什麼話，除了後來的人會對先來的人的一句「早安」和先來的人的同樣的回應之外，兩個人生並沒有什麼交集。班長如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班長一樣品學兼優，和學生和老師們關係良好，做任何事都不會讓人失望，任何時候都是滿臉笑容，特別是在此時此刻，更是讓少女心中無名火起。

「不好意思，我好像也沒有寫作業，哈哈哈哈。」

少女怒視著他，這個人大大咧咧站到自己身邊的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是白痴嗎？」

「要說理由的話……」

「閉嘴。」

班長和她靜靜地並排站了一會兒。

「早上你離開教室的時候，我被不良女團體問了一個奇怪的作業題。」

不想跟他說話，少女緊緊的抿著嘴。

「……三個人圍住我，問的問題非常麻煩，但我解答了半天，似乎也沒有人真的想聽答案，現在想起來，你的書包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偷走的。」

「那又怎麼樣？」

「是啊，也不能怎麼樣。老師也說過了，管好自己的書包也算是學生的職責，何況即使能證明書包被偷走了也沒法證明被偷走的書包里有寫好的作業。」

班長說完的話里總有欲言又止的味道，所以你是故意不交作業跑出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嗎？少女用力壓抑住好奇心，跟他人打太多交道不會有好下場，以往的各種教訓訓誡著自己。

「這不關你的事。」

「我想也是，就當做是我偶爾也想叛逆一回吧，嘿嘿。」

「無聊。」

少女掏出了口袋裡的文庫本，翻到書籤標記的頁碼上，繼續看了起來。

班長無奈的看著空無一人的走廊和校園。過了很久之後，他自言自語道：

「沒有人的校園看起來特別有夢幻感呢。」

這一次沒有人叫他閉嘴。

「就像是一個人留下訓練的劍道室一樣……」

但也沒有人回應他，聲音就此停止了。

2.

下一個清晨，水潑進廁所格子間的時候，蝙蝠女早有心理準備。

從起身離座的時候，不良女集團就一直緊緊的跟在身後，還在想著她們什麼時候會動手，但這次連面對面都不敢了，只能耍這種滑稽的手段嗎？

「少自鳴得意了，你這個下賤的……」

門外的人說了一個低俗的詞語。

「照照鏡子吧你這個豬玀，就憑你也想勾引……」

少女錯愕了一瞬間然後大笑起來，笑的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就連自己的書包和撕成碎片的作業被從頭頂扔進來都沒注意到。

班長和自己是每天最早來到學校的。

然後是不良女集團們。

她聽得出門外的聲音是誰。

像牛一樣壯的不良女的頭目竟然喜歡班長。

她全身滴著水走進教室，班長擔憂的看著他，圓圓的臉上滿是關切之情，讓她心中無名火起。

她徑直衝到班長身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班長的座位在窗邊，此時此刻小半個身體送出窗外，嚇得臉色發白，人稱蝙蝠女的壞學生惡狠狠的盯著近在咫尺的老好人的臉。

「等會兒你要是膽敢再不交作業的話……」

不良女集團在身後怒斥著，但此時此刻管不了這麼多了。

「我就殺了你！」

3.

校長看著滿屋子的人，用力強裝鎮靜。

這是做夢，做夢，做夢吧？

他心驚膽戰的看著頭破血流的不良女集團，臉色發白全身顫抖的老教師，以及面前這個頭髮濕淋淋的，衣服破了好幾處但毫髮無傷，一臉殺氣的少女。

「這……這……所以說，是怎麼回事？」

「今天……今天按照風紀強化要求，沒有交作業的一律出去走廊上站著。」

老教師把剛才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先是這個女孩子。」

他指了指一身黑衣的殺氣少女。

「然後這些人也全部舉手說自己沒做作業。」

不良少女集團有人發出哭泣聲。

算了，假裝沒聽見好了。

「然後我就叫她們統統到走廊上去，然後上了幾分鐘課，她們就吵起來了，等我出去的時候，已經誰也拉不住了。」

「所以說，是打架嗎？是誰打誰？」

「是這個女孩子打……打她們全部。」

校長來回看著雖然有些高挑但顯然很瘦弱的蝙蝠女，和頗有幾個五大三粗的不良女集團。

「為什麼能打贏呢……」

話說出嘴才感覺到應該再斟酌一下說法，但此時此刻沒人在意。

「這個女孩子用了這個東西。」

他看著桌上那桿折斷的木劍。折斷的地方還有血的痕迹。

「……」

如果是蓄意攜帶兇器挑釁鬥毆，就只能退學了，這可是給整個學校抹黑的惡性事件。

「你是為了跟她們打架才把這個東西帶到學校里來的嗎？」

「你耳朵有問題嗎老頭子？」

蝙蝠女的目光讓他大吸一口冷氣，鎮靜鎮靜。

「這把竹劍不是她帶來的，她被威脅的時候，走廊上恰好有這把劍，所以她拿來自衛了。」

「你知道這把劍是誰帶來的嗎？」

「我知道。」老教師說。「是班長帶來的，他是劍道社的，劍道社的劍的護手壞了，他要在中午帶到校外去修，為了不妨礙課堂秩序特地放在走廊上的柱子後面，在上課前他特地向我報備了，但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不交作業，然後在走廊上鬥毆……」

這個班的班長，班長……校長想起一個有點軟弱的圓圓的堆滿笑容的臉。

那個人可信。

「也就是說，你們這麼多人是先動手的，然後這位同學為了反抗你，拿起了木劍，把你們打成這樣對吧？」

不良女集團們躲開了自己的目光，蝙蝠女露出了一絲冷笑。

放心了。

「剛剛宣布過嚴肅風紀，你們就公然打架鬥毆……」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眾人被說教淹沒。

「先動手這邊的人，你們所有人記大過，停課一個星期，回家自省。」

沒有人吭聲。

「至於你，」他念著蝙蝠女的名字。「那把木劍要你來賠，聽到了沒有！以後不準惹事生非！作業也要好好做！」

4.

實在等的不耐煩了，穿過已經空無一人的校園中庭，黑衣少女踢開了劍道室的門，班長正在一遍遍的揮劍。

聽說他的比賽成績也不怎麼樣，居然還是在這麼勤奮練習之後的結果，果然是不中用的人。

光著腳踩在地板上感覺怪異又熟悉，班長放下練習劍，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居然有點帥。

「咦，原來你在等我嗎？」

「哼……」

少女撿起旁邊架子上的練慣用劍，隨手揮舞著，空氣中響起破空的聲音。

「今天欠了你一份情了。」

在早晨自己差點將他從教室窗口推下樓去。

在那個兩個人的鼻子近到幾乎要碰到一起的時候，說完了威脅的話語之後，她又用耳語悄悄話的音量，要求他從劍道社拿一柄劍出來，放到走廊後面，然後老老實實跟老頭子老師報備。

雖然沒報太大希望，對方居然眨著眼沒說廢話把整句話都記牢照做了。可惡的腦子好的優等生。

自己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但即使是自己，對上整個不良女集團，也是凶多吉少，有傳言說她們曾經讓反抗她們的女孩子破相住院，最後轉學。

看來今天之後她們會老實一陣了。當然這一切都是不幸的巧合，大概。

「你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想道謝的話，我覺得，不，不如……」

班長的聲音結巴起來。

「不如以後我們一起寫作業吧，你看我是班長，有責任幫助，後，後進同學……」

「你是白痴嗎。」

蝙蝠女吸一口氣，瞬間劈出六七劍，把圓臉少年的後半句話噎住了。

「我要入社，你去拿表格和筆過來給我填。」

「入社……劍道……劍道社？」

「沒錯。」她繼續劈砍著，嘴角露出一絲獰笑。

「你那兩下子，爛透了，畢業前我會讓你見識一個嶄新的世界。」

結交朋友是多麼無聊和煩人的事情。

但是只是當做玩具的話，就沒什麼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