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背後，散落滿天的式微

無意看到一張照片。黑白背景中，一尊金色的背身佛像，頭頂和肩膀上飄落幾片花瓣，漫天飛舞著煙火的灰燼，焦距模糊了佛像周圍祈禱的民眾，整個畫面充滿了儀式感，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悲涼。很多人說被震撼到了，確實，第一眼見到這張照片，我如同觸電般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譚詠麟的一首歌，叫《說不出再見》，歌詞寫道：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轉面。

人生需要經歷多少失落，多少生死離別，才能體會到深入骨髓的「不忍」？那些曾愛著我們的人，給我們投來溫柔目光的人，卻一個個在歲月里轉身。父母如斯，朋友如斯，就連慈悲的佛陀，面對五濁惡世也似乎只有一聲嘆息。

凡塵煙火裹著深重的執著，任無常的風席捲玩弄。其中又有多少人知道，眼前這個兩千年前的智者曾放棄過什麼，悟到了什麼，又教誨過什麼。千年時光暗啞了返璞歸真，只剩泥塑金身；遠去了究竟真理，只剩顛倒妄想。

忙忙碌碌的人們，點燃幾柱香，散一把花，許些心愿，然後作鳥獸散；慈祥的老人整理好衣服，拿著缽到城裡乞食，回到原處慢慢吃完，「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就像從未離座一樣。世間欲流來來去去，老人永遠是如如不動的模樣。只是，他沉默了許多。該說的都已經說完，該做的還是會去做。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慢慢也會懂。

老人背過身去，智慧在餘暉下只剩一片孤獨的殘影，當千萬劫的黑夜來臨，這片影子化作清冷皎潔的弦月，只望眾生低眉抬眼的瞬間，心裡能有些許安慰。再無人去聽花草樹木的密語，解天地玄冥的奧妙，娑婆有情如遍野驚鴻，隨生隨滅苦不可藏，哪裡還管得了心在哪兒。

能守之時，我們都在幹嘛？於黃粱一夢中恣意放縱著。一千萬個借口，野外停留。就算痴醉癲狂，也不願擠出多餘的力量回家去。正如「書生誤闖溫柔鄉，醒來只見亂墳崗」的《聊齋》故事一樣，花花世界明明是葬身地，眾生偏當作是娛樂場；明明是旅途，偏覺得是歸宿。

為什麼？因為惑。

書生沒有定力，很容易就被妖狐所惑，以至於心智迷失，把白骨當美人；眾生的「妖狐」都在自己心裡，遇到貪嗔痴就越發沉迷，難以自制。還是老話說的好：自古銷魂事，暗藏奪命針。奪的不是身家性命，而是慧命。

《國風·邶風·式微》第一句就振聾發聵：式微，式微！胡不歸？戰爭都要結束了，天也快黑了！孩子啊，為什麼還不回家？是被迫停留，還是迷戀爭鬥？為何你看不見繁華終會衰落，榮譽歸於塵土？

從頭至尾，行將式微，胡不歸......

註：本文首發自公眾號【火爺的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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