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大潮將落，何去何從（2）

01-28

知乎專欄這篇還是一年前的舊文跟大家分享。

我原本上大學的時候對看網路yy小說是深惡痛絕的，然而工作的時候在巴基斯坦有一陣子領導回家過年，就剩我一個人在項目部和發電控制室兩點一線。雖說當時楊總管密授了一方硬碟，裡面有個叫Blue的文件夾大約500G，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於是我看了幾本yy小說，裡面有一本是《竊明》。

竊明裡面對各個時代的軍隊進行了一個劃分，把他們分為封建軍隊，近代軍隊，和現代軍隊。

封建軍隊的組織特點是：當權者通過賞賜土地、金銀以及頭銜來維繫將領的忠誠，將領們又通過類似的方法分封下去來維繫自己的地位。下級的地位來源於上級的授權，同時上級地位的穩固也建立在下級的忠誠上。而軍隊的戰鬥力是依靠將領花大量資金豢養的精銳親兵和騎士/武士充當中堅力量，帶著一幫衣衫襤褸堪稱叫花子的民兵來打仗。（以西歐中世紀封建軍隊和中國明清軍隊為代表）

近代軍隊的組織形式是：在民族國家和普遍徵兵的前提下，軍隊國家化。通過極其嚴酷的紀律訓練，精確的操練規範和高額的戰爭獎賞來維持戰鬥力。由高度的紀律性和被皮鞭輸入到潛意識的操練成熟度，因此具備有非常靈活的戰場組織能力。（代表：大不列顛尼亞的龍蝦兵，有國家的軍隊——普魯士軍隊）

（上圖是殖民地時期英軍著名的細紅線戰術，只用兩排，甚至一排士兵，就敢於面對所有從封建時代來的最強精銳，什麼沙俄騎兵，埃及的馬穆魯克，奧斯曼的近衛騎兵，蘇丹帝國的那啥騎兵，印度人，中國人，除了偉大的拿破崙皇帝，基本上沒有人擊破過那條細紅線，反而統統都被其擊潰甚至殲滅。這是紀律，訓練，和向心力以及發財帶來的戰鬥力躍升啊。）

現代軍隊的組織形式：在某種意識形態的導引之下，軍隊由普遍徵兵變為自願兵。有使命感，能自動刷士氣，軍隊即使沒有長官的控制，也能依據對戰略的理解行動並儘可能地發揮自己的效用。戰鬥力來源於使命感。（PLA和美軍）

啰啰嗦嗦說這麼一大堆的意思是，您覺得您的公司處於什麼樣的管理水平上？如果上面的形容都不怎麼像您的公司，還有倆：土匪山賊，奴隸兵。

這山賊土匪的隊伍形式呢，就是一個或者幾個大王，義結金蘭斬雞頭喝黃酒，拉一票流氓嘍啰，再裹挾那麼幾個老實幹活的，立個山寨。形勢好了下山搶點，回家吃香的喝辣的。形勢不好，全都縮回去，躺在寨子里玩壓寨夫人。

奴隸兵這個就更慘了，奴隸都不被當人看，全靠站那兒撐場子分點兒糊口的糧食，打仗對方先慫了還好說，對方不慫，我方就只能一鬨而散，要是有個督戰隊跟著，那就倒戈投降好了。

如果我們把自己的公司套進這幾種組織形式下，會不會有點兒特別悲觀？我是覺得咱們國家起碼有一半的建安公司還都停在山賊聚義的階段，甚至相當一部分還是奴隸兵那種。能像封建軍隊一樣有一群能征善戰的精銳核心的公司都是市面上管理能力牛逼爆炸的強力公司。至於說訓練有素的近代管理，甚至能夠各自為戰的現代管理，恕我直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樣的結果確實跟工程管理的各種要素是有相當的關係。全世界高水平的工程管理公司也沒幾個，倫敦奧運場館也差點晚了，歐美都有一堆超長磨嘰的基建工程。

與工程建造行業相比，生產製造業的管理水平顯然高得多。從福特的生產線和標準化大生產之後，製造業企業跟軍訓一樣訓練出來了自己的中層基層管理人員、工人，並且制訂了具備各種完善的手冊的管理制度體系，在這種先進的管理體系帶領下，大工業大企業將手工作坊全都掃入了歷史的垃圾堆裡面。

建造業與製造業相比，差異有兩個：

一，也就是最大的差異，建造業的基礎，也就是工程項目。工程項目的屬性是獨特性和臨時性。獨特性意味過去的東西不能完全的照搬，臨時性意味著幹完了這個團隊就得散了。生產流水線上的工人可以天天只擰一個螺絲，但是施工工地上的工人就算扎個鋼筋，他每天面臨的情況也是不一樣的。因此重複性大量勞動給工人的壓力後產生的生產技術改進在建造業很難發掘。

二，建造業的不確定性因素比製造業的高出幾個量級。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尤其你的計劃其實也編得一團糟的時候。

所以為了彌補這些差距，降低不確定性因素帶來的風險，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人的腦袋來彌補這些差距。這也是為什麼有精兵猛將的那些工程公司管理水平特別牛逼的原因。

話說回來，就算我們管理水平渣渣，但是過去我們不也掙了錢不是。存在即合理，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貓。

在過去的幾年，確實是這樣的。

這短時間在聽戰略管理課程，戰略管理最重要的是兩個環節：觀測外部環境，鍛煉內部組織，然後隨時調整風向潮流和風向走。在外部環境好到連續十年每年行業投資增長25%以上，所謂風大了豬都能飛起來。這樣天上掉餡餅的不賺錢你對得起祖國蓬勃發展的這黃金十年么。好吧，即使這檔口上，也有干賠的。確實有在大風口上也飛不起來的肥豬。

但是不管怎麼說，之前十幾年的經驗是被這樣總結的：工程行業賺錢的秘訣在於：有關係、有魄力、敢給回扣、敢壓價。甚至上升到咱們中國人搞工程的模式就這樣，別的行業我不熟，我知道的國際工程的這塊。我們中國承包商魄力也有，投標的時候價格壓得賊狠，關係建立得也不能說不密切，回扣也不是不敢給，但是多少公司折戟沉沙，包括中鐵建和中建，這還都是相對國內平均水平管理水平特別牛逼的企業。他們總結的經驗完全不是這樣，另外一部分中國人搞工程的模式也不是這樣。所以，許多企業秘傳的重要賺錢經驗，就是風大的時候喝怎樣喝西北風的經驗。

直到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時候，工業革命已經在西歐土地上如火如荼發展了半個多世紀，那時候廣州港和上海港的貨物吞吐量仍高於所有歐洲的港口，甚至有些學者估算的中國的GDP也高於英國。但是在這種落後的管理和生產條件下，一旦真刀真槍的比一下，大家就知道結果了：第二次鴉片戰爭通州八里橋之戰，清軍由僧格林沁帶著一萬最精銳騎兵和兩萬同樣堪稱精銳的綠營步兵迎戰英法聯軍8000餘人。清軍傷亡數百人之後即告崩潰。最後三萬多人的部隊在總傷亡一千二百人的情況就下潰散了。英法聯軍死亡五人，受傷47人。

舊的，落後的生產方式也許會在字面上仍然數據龐大，但是實際上不堪一擊。

而同樣，幾年後美國內戰中的葛底斯堡戰役中，南軍在炮火覆蓋下，列著嚴整的隊型，以緩步行軍一英里，然後完美地進行隊列變換，翻越矮牆。並從400碼距離開始還要受到不停的線膛槍射，一萬人在進攻戰鬥中掛掉八千這才崩潰掉。

前一篇說了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大多中國企業是在風口上喝西北風賺的錢，而其管理能力並無任何提升，也沒有因管理能力的提升而獲取更多的利潤。

在這裡，我想表明一個觀點，風大時候的經驗並不能用在沒風的時候，也許小的規模以下的項目用之前的方法還能賺到利潤。但是在現在，市場競爭空前激烈，所有行業都面臨下行危險，同時中央政治改革號稱進入「深化改革」階段的時候（有位發改委的同學說得好：所謂深化改革，所謂改革進入深水區，意思是既得利益集團中，有人得淹死了）。在我們現在面臨的如此嚴峻的狀況下，過去的經驗還能支撐多久？

今年我有個不大不小的改變就是徹底變為一個市場主義者，我覺得經濟危機是市場競爭保持活力的必然機制，該死的企業沒必要挽留。98年大下崗的時候沒救活，現在連挽救的必要都沒有。黨國不管站在左邊，還是右邊，也都沒有救援其他利益集團的義務和想法。

所以，如果不想死，第一步，向管理要效益。

一個良好的管理架構、一個重心突出靈活多變的流程設置和一個士氣高昂的管理團隊，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重要。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PS：個人所見，難免盲人摸象，所以希望大家多討論，多提供寶貴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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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給大家一個小彩蛋：亨利堡19世紀步兵戰術演練鴉片戰爭中，龍蝦兵就是這樣打得我大清屁滾尿流的。難嗎？

難！

為什麼印象中歷史書中講清末鴉片戰爭以後舉國之力打不過西方列強的幾千人？ - 中國歷史

這個問題底下有個哥們答了一個非常精準的答案：這麼點餉銀放了三槍，也算對得起皇上了，大兄弟俺們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