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鬼案 九 彌天大謊
李昶和于洋趕到昭獄的時候,看到了盤腿閉眼坐在草團上的紫陽道長。
他聽到獄卒開門的時候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雖身在昭獄,形容略顯憔悴,但端坐的脊背卻挺的很直,即便是深陷牢獄也難掩出塵之意。
李昶讓獄卒打開牢門便揮揮手示意獄卒離開,自己和于洋走進牢房中,撩起衣襟席地坐在了紫陽道長面前的乾草上。
直到李昶坐定,紫陽道長才睜開眼眸,他看了看坐在面前的李昶,卻隻字未語。
李昶笑了笑道:「道長難道不想知道我前來要問你何事?」
「大人要問什麼只管問,能答之事我當實話實說,不能答之事我便緘口不言。」紫陽道長語氣波瀾不驚。
「道長倒是直爽,我來見道長前,先去了一趟西華山玄英觀,只是比起以前的香火鼎盛,我去的時候很是冷清,想是因你一己之過整座道觀都受到了牽連。」
紫陽道長依舊不溫不火道:「我自問我本心行事,當不為外物而擾。」
李昶譏笑出聲,「玄英觀教你育你多年,在你心中也是外物?宗門傳承經百年而不衰,如今因你陷入前所未有之僵局,這便是你的本心?」
紫陽道長搖搖頭道:「大直若屈。」
李昶冷聲道:「好一個大直若屈,我看道長是大辯若訥。」
紫陽道長微微笑道:「沒想到大人也熟讀《道德經》。」
「不算太熟,但卻將其中一言牢記於心,不敢有一刻或忘。」
「哦?是哪句?」
李昶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紫陽道長表情微僵。
李昶站起身走到他的背後,開口道:「從這件鬧鬼之事一開始,你便牽涉其中,甚至可以說,你在這件事中起的作用比那三件詭異的事情都大,是你一手將鬼事於儲君之位聯繫在了一起,若說你不知其中巨細,恐怕你自己都不會信。」
紫陽道長眼眉低垂,不為所動。
「你在獄中只怕不知,冷宮那位娘娘和那個宮女被殺的謎已經被解開,如今鬼神殺人已無人再信,而我今日前來也不是請你告訴我作案方式,而是為了挖出幕後黑手。」
于洋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情變化,當李昶說到那兩個死去的女人的時候,紫陽道長的眉頭皺了皺,放在膝蓋上的手也不自然的抖了抖,似有一絲不忍和慚愧。
李昶則繼續道:「今日一早我便到了玄英觀,于洋在你的丹房中發現了苗疆特產的忽地笑,後經老觀主證實,你確實到過苗疆,而冷宮那位娘娘的種種跡象表明,她是身中蠱毒而死。」
于洋本以為他聽到這些神情該有一些起伏,卻發現他格外的平靜,臉上一絲波瀾都沒有。
「觀主還無意中吐露了一件事,他說你從苗疆回來後,丹藥之術大精,宮裡的越貴妃都吃過你的丹藥,所以你和越貴妃算是故交。」
李昶扭過頭,盯著他的臉,只見紫陽道長的咬肌不自覺的緊繃了一下,只是很快的便放鬆了下來,神情再次極為平靜,甚至還夾雜著一絲釋然。
紫陽道長終於開口道:「大人說完了么?我與越貴妃確實是故交,我也確實粗通蠱術。」
說到這裡他展顏一笑道:「大人不過是想要從我嘴裡證明,是否是我和越妃娘娘裡應外合,一手策划了這場陰謀,那麼我告訴大人,沒錯。」
李昶的眼睛驀地睜大,紫陽道長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認罪認的太容易也太乾脆了,連一絲掙扎都沒有,甚至還隱隱有些不耐煩的急躁。
李昶追問道:「那麼趁天狗食日之際,在宮牆之上弄出鬼影你也知情?」
紫陽道長嘴角隱隱微掀,介面道:「我自然是知情的。」
「那麼你可知道是如何製造的?」
紫陽道長低頭垂眉道:「不過是個大了點的皮影戲,看似逼真,實則再簡單不過,於正對宮牆一處房屋中事先備好木偶傀儡,再以綠娟薄紗覆於窗上,天色一暗,在房中點滿燭燈,屆時人偶動牆上自然會有鬼影浮現。」
李昶聽他如此說已知只怕確實如此,這些把戲只要道出玄機其實簡單的很。
頓了頓又問道:「你本是方外之人,我觀你也不是利欲熏心之人,為何要做這些事。」
紫陽道長牙關再次緊繃,隱有怒色,「想做便做了,哪需什麼道理。」
李昶神情一滯,心頭疑惑卻越來越重。
從這件案子錯綜複雜的線索都開始指向紫陽道長和劉娘娘的時候,李昶便已經產生了懷疑,可他原以為,至少需要動用很多手段才能讓紫陽道長說出真相,甚至包括劉娘娘,他都不該這麼快的便和盤托出,畢竟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劉娘娘牽涉其中,可紫陽道長卻乾脆爽快的便和盤托出,這相當於默認了這一切是濮王授意。
皇帝從一開始就把矛頭對準了濮王,若然紫陽道長是為濮王效力,那麼他此刻所作所為與濮王而言並沒有任何好處,濮王絕對不可能因為他把所有罪責招攬在自己身上便能摘得乾乾淨淨,皇帝更不可能因為他一句「想做便做了」就相信這是他一個人的罪責。
李昶牢牢的盯著紫陽道長的看了半天,可除了決然他沒有看到任何慌亂情緒,李昶頹然轉身,走出了牢門,審已經沒有了必要。
于洋緊隨其後,紫陽道長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紫陽道長的舉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事情進行的太過順利了,而太過容易得到的結果往往不是真相。
宮中兩具屍體都有很多線索指向劉娘娘,劉娘娘早就已經和這個案子逃脫不了干係了,一個失寵卻又剛愎自用的後宮女人對皇帝心存怨懟再正常不過,可紫陽道長,他這麼做不是為了濮王卻又是為了誰,又是為了什麼?他一個方外之人,儲君是誰和他本沒有什麼關係,何至於置生死而不顧。
「你剛剛留意他的神情變化了么?」
于洋臉皺的跟個包子似的,李昶見他沒回應扭過頭道:「怎麼了?」
于洋頓了頓道:「說來你可能不信,他只有兩次情緒波動的時候,一是你提到慘死的兩人的時候,他似乎有些不忍和慚愧,當你說老觀主無意間提到越妃娘娘的時候,他則有那麼一瞬間憤怒,可很快便釋然了。」
「不忍?慚愧?」
于洋似乎不太肯定,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李昶的雙眼迷了起來,案件的走向與他的預期大相徑庭。
對死者心生不忍和慚愧,這不該是一個為謀私慾之人該有的情緒,他的所作所為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至於憤怒和釋然,他到底因什麼而憤怒,又為什麼很快釋然。
凡所為,必有所謀,李昶站在昭獄大門前雙眼緊閉,把案情從頭到尾在腦子裡過一遍,他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思緒。
于洋見他閉目站定,心知他陷入了神思,也不上前打擾,只是站在他的身側。
李昶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功夫,等的于洋都有些焦躁了才睜開雙眼,他雙目凝神,回頭看于洋一眼道:「走,咱們進皇宮。」
「進宮幹嘛?」
李昶晃晃腦袋道:「不管怎樣,至少宮牆鬼影之謎解開了,總該把調查的結果稟報陛下,陛下如今望眼欲穿,咱們多耽誤一刻,陛下心裡便會多憂慮一分,為人臣子者不該讓君父多添憂慮。」
于洋點點頭,兩人便從昭獄向宮中走去,一路上李昶眉頭便沒有鬆開過,他總覺得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進了皇宮,李昶只顧低頭思索,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
抬起頭髮現是劉公公,只見他身後跟著還幾個小太監,那些小太監抬著一個大佛像。
劉公公道:「李大人在這是要去立政殿么?咱家叫了您好幾遍您才聽見。」
李昶笑了笑道:「確實是要去立政殿向陛下稟報一些事情。」
說著看了看劉公公身後的幾個太監詢問道:「劉公公這是?」
劉公公撇撇嘴道:「嗨,也該咱家倒霉,官家今日在文華殿見了這個佛像便大發雷霆,這不,讓咱家把這尊佛像移到個讓官家看不到的地方。」
李昶疑惑道:「哦?陛下因何看到這尊佛像便雷霆大怒?」
劉公公張了張嘴,然後看了看四周,走到李昶身邊附耳輕聲道:「這佛像是早些年濮王爺進獻給官家的,這不···您也知道最近因為這事,所以陛下便遷怒於這尊佛像。」
李昶突然臉色一變,整個人呆了住,劉公公說完欠回身子見李昶神色有異,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趕忙道:「李大人,可是咱家說錯了什麼?」
李昶一時激動,下意識緊抓住劉公公的手臂追問道:「你說這尊佛像是濮王所獻?」
劉公公不明所以道:「是啊。」
李昶急聲道:「濮王可是信佛?」
劉公公已經懵了,點點頭道:「對啊,濮王爺自幼信佛。」
李昶狀若瘋魔,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全都對上了。」
劉公公覺得李昶已經瘋了,求救似得看向于洋,于洋明白李昶肯定想到了十分關鍵的東西,對劉公公擺擺手,示意他別打擾李昶。
劉公公雖然很疑惑,也只好走了,只是走一步三回頭,不停的看身後魔怔的李昶。
李昶醒過神來看著于洋道:「我明白紫陽道長為何前後所作所為差距那麼大了,包括他的動機,我竟然到現在才想通,真是太笨了。」
于洋疑惑的看著他。
李昶咧嘴一笑,「全都是幌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兇手對所有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而所有人竟把這個謊言信以為真,你我也甘為棋子,被其驅使,當真是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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