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潟湖的東北角有一個小島：布拉諾島。比起本名，它的另一個名字更為國人所知：彩色島。這片只有2800常住居民的土地，在浩浩蕩蕩的旅遊熱潮里因為色彩斑斕的民居聞名於世。公共汽船載著不同膚色的遊客從七公里外的聖馬可廣場前來，還得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方得見它的真容。據說它在各大旅行指南都榜上有名：和聖托里尼、舍夫沙萬、五漁村等等一起成為備受推崇的彩色小鎮。
「如果別的地方政府能夠像布拉諾島一樣，為每戶居民規劃好房子的顏色並強制定期翻新，大概也可以成為另一個『彩色島』吧！」十月的下午和朋友一起在島上閑逛，他一邊四處拍照，一邊理性分析。想告訴他這些色彩最初並非為了「好看」，而是因為威尼斯共和國時期的小島人多地少，房子全部連成了排。為了清楚地劃分產權島民們想出了給外牆上色這個辦法，延續到今天就是粉紅配天藍的模樣。
「其實這座島遠不止顏色鮮艷這麼膚淺呢」。我自言自語地反駁，尋找記憶中的蕾絲作坊。
工業革命之前，威尼斯不僅是歐洲主要的港口也是手工業重鎮。造船，玻璃和紡織業都十分興旺。支撐這座城市繁榮的不僅是往來歐洲內陸的威尼斯商人們，也有數以萬計的工人。
憑著傳承的審美和耐心，他們製作出當時最受歡迎的彩色玻璃器皿，價格昂貴的優質呢絨，以及為王公貴婦爭相搶購的手工蕾絲。後來的幾百年時間裡，威尼斯從海上帝國的傳說中隱退，成為義大利共和國的一部分，到如今變成連本地居民都難得一見的旅遊城市。工匠們的後人已無需勞作度日，只用將房產出租給旅遊相關的產業，無論是酒店，餐廳或是紀念品商店，租金所得都足夠他們在離威尼斯島不遠的地方輕鬆過上體面的生活：2013年威尼斯酒店房間的平均價格約2400人民幣每晚。
威尼斯的主島到了晚上就是空城。在這裡工作的人都住在跨海大橋另一端的陸地上，把房間留給世界各地蜂擁而至的遊客。臨街的商店和攤點被旅行紀念品塞滿：冰箱貼，面具，海魂衫和其他小玩意一個集裝箱一個集裝箱地從義烏髮來。我所熟悉的手工面具作坊五年里關閉了兩間，皆因店租高漲而捨得為「hand made in Italy」買單的客人越來越少：經濟不景氣的大環境里既然有八九不離十的便宜貨，為什麼要花上幾十倍的價錢買一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呢？倒是有一家純手工訂製的鞋鋪生意興隆，玻璃門上最顯眼處貼著銀聯標誌。
當威尼斯變得越來越像一個舊夢的時候，我願意逃到布拉諾島上。這小房子的窗檯都裝點著鮮花，有小孩子的單車停在門口，有在窗下踱步曬太陽的貓。海鮮餐館玻璃窗上貼著「狗可以入內」，廣場上貼著婚喪嫁娶的布告。
這些都讓人明確的感受到，這裡是一座活生生的城市，有熱乎乎的生活。兩百年前威尼斯主島，聖馬可廣場附近也都遍布蕾絲作坊，但它們都在日益急迫和逼仄的環境中陸續凋零了，只有偏居一隅的布拉諾島上母親還在向女兒手把手傳授技藝，而她們的長輩曾為路易十四加冕禮服編織蕾絲。
布拉諾的蕾絲製造業還奠定了島上女性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穆拉諾的玻璃工匠高聲呼喚妻子倒茶的時候，布拉諾蕾絲藝人的先生可能正從二樓窗戶探出頭晾床單。至今最富盛名的蕾絲工作坊都以家族女性命名，包括我正在尋找的Martina.帶院子的獨棟小樓是緊湊的小島上奢侈的建築形式；花園，長窗，私人碼頭和裝飾白色亞麻布幔的天台不啻為五星級的工作環境。工作人員介紹說如今技藝精湛的蕾絲工人越來越少，且多數只願在家工作。只有最好的環境才能吸引她們前來，並保持創作的靈感。
白色細絲線或棉線編織的蕾絲被用於桌布，床品或服裝上，花樣優雅繁複。Martina的訂單主要來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們：他們可以為了用手工蕾絲裝飾公寓或遊艇上的房間花費數萬歐元，並耐心等待一年以上。追求品質的新娘是數量龐大的客戶，她們會訂購蕾絲花邊頭紗，順便買上幾條蕾絲鉤邊的手帕作為給女儐相的回禮。
我摸摸錢包，咬牙買了一米長25毫米寬的花邊，想著把它用在手工相冊的封面上。這條一千多人民幣的花邊勾勒出一個奢侈的夢。夢裡人們都以技藝工作，有尊嚴地生活，並孜孜不倦地追求著美：像幾百年來這座小島上的人們一樣。但小心拿著棉紙包裹的布拉諾花邊時，又有一個聲音說謝謝流水線上的產業工人，謝謝那些七塊五一米的機器生產的蕾絲花邊。若不是他們，我們何以最大限度地美化現有的生活？
這座小島上餐廳的桌布，門口的信箱，房間里的衣帽鉤，隨便翻開一件也許就來自萬里之外中國的東南沿海。看似不同的世界，其實一直都奇妙地共生融合著呢。
布拉諾旅遊tips
布拉諾島在威尼斯東北部，乘坐公共汽船經由穆拉諾島中轉約一小時可達。這裡有典型的彩色建築和傳統的蕾絲工作坊，多家海鮮餐廳上榜旅行指南。
布拉諾島至今仍是居民區，島上小房子都有人居住，故只能參觀外表及拍照，不宜觸摸搬動居民放置在屋外的物品如門帘，花盆等。
島上沒有酒店，旅客以半日游為主，晚餐時間遊客基本返程，留下十分清靜浪漫的布拉諾島。如希望住宿體驗本地生活，可於網上提前預定民宿。
威尼斯單程船票限時60分鐘，故持單程票至布拉諾有船票過期的風險而可能遭遇高額罰款。建議計劃前往該島的遊客選購天票。
島上有蕾絲博物館展出自16世紀以來的精美作品，並有匠人現場表演蕾絲製作過程。此外參觀仍有商業活動的蕾絲工作坊通常需要預約。
和很多日常生活在旅遊目的地的人一樣，島上的居民不太歡迎遊客為他們拍照。尤其拍攝本地小朋友之前需徵得家長同意。
*本文首發南方人物周刊
沉白白
旅居義大利8年，婚禮與旅行婚紗攝影師，米蘭大學傳播學碩士。足跡踏遍義大利，視角優雅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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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圖原文看這裡】義大利的彩色島，有內涵的美最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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