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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姨

在我的高中時代,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學校里開始流行碎發。

那是一種把劉海剪得和碎玻璃一樣的頭髮,那時男生們最大的愛好,就是頂著一頭飄逸的劉海,走在大街上,三步一甩頭,五步一大甩。人們看到我們的碎玻璃劉海,紛紛稱讚小夥子像素可真低。

我的學校同時嚴厲禁止學生留碎發。其口號相當震懾。諸如「一人光頭,全家光榮」;「百日無毛」等等。教務處主任經常帶領一批高年級學生,拿著剪刀堵在校門口,逼得一干學生不得不翻牆上下學。

而那時我經常睡過頭,背著書包翻牆而上,就看見底下站著一群男生。

我再一抬頭,教導主任錯愕的看著我。

我說:用不著這麼隆重的迎接我吧?

說完就被教導主任拎著耳朵翻下來。

學校的高壓政策反倒刺激了本地的理髮行業。一些手藝高超的理髮店,往往能在檢查當日剪出一碗平頭,等檢查的風頭一過,這些平頭的頭髮一長長,又是碎發的模樣。

於是,雪姨美髮店轟然出世了——別人的平頭長成碎發,至少要五天。而雪姨剪的頭,不多不少,永遠只要三天。

一時間,雪姨在廣大高中生中備受好評。

回憶起雪姨,她的真實身份一直是個謎。她皮膚很白,喜歡穿絲襪,於是關於雪姨的傳說,又有了一些曖昧的說法——據說,她有時會邀請一些客人去她的房間小敘,小敘的時間,由三分鐘到半小時不定。

但不可否認的是,凡是有幸在邀請之列的客人,有很長時間頭髮都會長得飛快。具體癥狀為:隔三天就去雪姨那剪一次頭。

幾天前,我去雪姨那剪了頭髮。

這些年來,我在外地工作,往往就很想念雪姨和她的手藝。與之相反的,大城市裡的Peter老師們都很厲害,他們摸摸我的發質,就能準確判斷出我命中缺一張會員卡。

雪姨理髮店裡,她一眼就認出了我,她招呼我坐下。

她說:在外面工作累不累?

我說:還好了,混口飯吃。

之後便是沉默。我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望著鏡子里的雪姨。頭髮乾燥,眼圈烏黑。鏡子里的雪姨和幾年前的她怎麼也對不上號。四十歲是女人最風韻的年紀,然而雪姨還是在這個年紀乾癟了。

幾年前的雪姨,是一個多次出現在我夢境中的潮濕女人。這麼說得益於那些閨房小敘的傳說——傳說有板有眼,說雪姨由於事業蒸蒸日上,就想從客人里找面首,然後想從面首里找一個看得順眼的,拿著家當跟他夜奔。

還有人說,雪姨找面首不根據別的,就從他的頭髮判斷:如果一個男人頭髮烏黑,髮根堅硬,多半在床上也生猛如虎。要是男人的頭髮柔軟,貼在頭皮上,那就可能命都不會太長。

這些傳說實屬無稽之談。特別是聞發識男人。但我忽然記起,以前每次找她理髮,我都會噴上半瓶啫喱。

高中時代的某個春天,空氣濕冷。有天,雪姨撓著我的頭髮,說:噴這麼多頭髮對發質不好的,你頭髮那麼柔順,不是很好看?

你看錯了,這麼硬是天生的。我說。

是嗎。

嗯。我很硬的。

如今的雪姨在鏡子里低頭擺弄我的頭髮。

你老公呢?我問她。

在隔壁買彩票。

幾年前,我同樣問過這個問題,那時我是這樣問的。

你老公不來幫忙嗎?

在隔壁買彩票呢。

你兒子呢。

還在讀幼兒園,幫他交學費都夠嗆了,還幫忙。

生意這麼好,你怎麼還有空去找男人?我冷不丁問。

我不找男人,生意怎麼可能好?雪姨冷不丁愣了一下,而後低下頭,繼續給我剪碎玻璃,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事實上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迴避雪姨的這家店。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造成了許多像我一樣的顧客的流失——那天,我和那群偶然路過的顧客站在雪姨美髮店前,看見她的丈夫是如何把她拖到大街上,又是如何把她的衣服脫光,巴掌重重的扇到她的臉上。

男人一腳踢在雪姨的肚子上,踢得雪姨跪在地上很久抬不起頭。

她的丈夫口裡一直在罵的是:蕩婦。

沒有人上去制止,也包括我。而讓所有人都感到失望的是,我們這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敢於上前一步。因為你只要走上前去,上演戲碼的就不是英雄救美,而是姦夫淫婦。

那天街頭的風很冷,人群零星散去,最後只剩下雪姨赤條條的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少年捏著拳頭走回家中,此後他的夢境不再潮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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