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鬼？內戰居然會增加國家稅收！

當防彈車或貼身保鏢無法保障安全時，精英們紛紛納稅，寄希望於國家。

作者：政見觀察員 杜月

「戰爭增強國家力量」，這是很多政治社會學者普遍接受的結論，舉例而言，16—18 世紀發生在歐洲大陸的戰爭不僅完善了行政系統，而且增強了國家的稅收能力， 為中央集權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不過，這裡的戰爭更多指的是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而發生在一國版圖之內的戰爭則往往被視為一種 「內耗」，是對自然資源和人力資源的消損以及對國家能力的破壞。

真的是這樣嗎？

西北大學社會學系的 Diana Rodriguez-Franco 並不贊成這個觀點。在她發表在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上的題為 「Internal wars, taxation and state building」 的論文中，Diana 認為內戰在一定條件下也可以促進國家建設，提升國家能力。

如果以徵稅能力作為國家能力的衡量標準，那麼由於相當一部分精英相信增進國家能力能夠保護自己的利益，他們就會積極納稅，內戰對國家建設的積極作用也就突顯出來。

另外，在思想感情上，內戰也容易催發精英階層的愛國意識，使他們投身於救國大業中。

所以，國家要想在內戰中 「大發財」，拉攏精英是關鍵。

不過，精英的好並非只有國家才知道，反叛軍也在不遺餘力地加以爭奪，以期獲取更多稅收來源。有些精英也會尋求反叛軍的保護，認為與反叛軍的合作更有助於保護自身利益。因此，內戰能否增加國家徵稅能力取決於這兩股相反勢力此消彼長的鬥爭。

為了說清楚這個問題，研究者選擇了哥倫比亞內戰作為個案進行分析。

哥倫比亞內戰：政府與叛軍爭奪稅源

哥倫比亞內戰是世界範圍內持續最久的內戰之一，它包含了三方力量的鬥爭：游擊隊、右翼准軍事組織和國家。研究者發現，反叛勢力的存在確實削弱了國家的徵稅能力，但總體而言國家的徵稅能力在內戰中依然獲得了很大提升，這是因為國家與精英之間的團結被內戰極大地激發了。

以哥倫比亞 2002 年開始徵收的 「凈財富稅」 為例。這項稅收僅由 7000 人承擔，數額卻佔到了總稅收的 5%，主要用在國民防禦和軍事支出。自開徵以來，「 凈財富稅」 成了避稅率最低的稅種。除了 「凈財富稅」 外，政府還收到了沒有納稅義務個體自願繳納的稅款。

為何在和平年代趨向於避稅的精英們此刻卻心甘情願繳納稅款？

在研究者看來，這首先由哥倫比亞的社會狀況決定。 哥倫比亞一再趨高的叛軍殺人和綁架率使精英人人自危，不安全的社會氣氛也遏制了實業的發展，這些問題無法單單依靠購買防彈車或者貼身保鏢來解決。為保護自身安全與企業利益，精英們紛紛納稅，並寄希望於國家提高防禦能力。

同時，政府在財政政策上進一步向精英集團傾斜，成立問責委員會並公布稅收用途，不斷彰顯自己的右翼立場，以爭取精英集團的信任。

其次，為增迦納稅人的數目，哥倫比亞政府致力於將政權和納稅機構擴展到更廣闊的領土上，並且對現有的納稅系統進行技術改革，這在很大程度上也促進了財富稅的繳納。

游擊隊與准軍事組織這兩股反叛力量都力圖與政府爭奪稅收來源。例如游擊隊向所有公司和公民徵收高達 10% 的 「革命稅」，拒絕交稅的人將面臨綁架威脅。准軍事組織也向人民徵稅，養牛產業、運輸業和非法毒品產業是他們徵稅的首要對象。

儘管一部分人是因為受到威脅才向反叛力量繳稅，也有另一部分民眾或企業主動向反叛軍貢獻物資示好：跨國公司或國有公司、養牛產業和地主、棕櫚樹養殖者等非但不向國家繳納稅賦以增強國家安保能力，還向反叛勢力納稅以尋求庇護。但這一股相反的力量並沒有抵消內戰對於國家徵稅能力的促進作用，就哥倫比亞這一個案而言，內戰通過催生精英與國家之間的團結導致了國家能力的增強。

除了哥倫比亞，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的內戰，也團結了精英與國家：當精英感受到戰爭的威脅時都以納稅的方式支持國家加強安保，從而增強了國家的財政能力。

在政治社會學領域，Tilly 等人指出了國家間戰爭對於國力的增強作用，然而具體到內戰，同樣的邏輯並不被認可。與以往內戰與國家能力單純的負向關係假設不同，本文介紹的研究強調了雙向關係的可能以及具體機制的重要。

除此之外，該研究的另外一個啟示在於，精英集團的態度在內戰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尤其是財富高度集中的國家，精英對於內戰的認知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內戰對於國力的影響。

參考文獻

Rodriguez-Franco D.(2016) Internal wars, taxation and state building,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81(1), 19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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