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圖書管理員

文：@芒果

圖源網路，侵刪

壹

【突然中年漢子一劍揮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西邊賓客中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他隨即知道失態，忙伸手按住了口...】

「啪！」一把戒尺打在了少年的跟前，擋住了接下去的劇情。一隻粗糙乾枯的手掌一伸，少年手中的書就被抽了過去。

「別啊大叔，正精彩呢！」少年抬頭急叫。

「把這兒當什麼地兒了？你家啊？」抽書的是個滿頭白髮的老頭，他耷拉著眼皮，將書認真塞回書架上，嘴裡不咸不淡地說道。

「你這是圖書館，怎麼就不能看書了…」少年噘著嘴嘀咕著，眉毛皺得能擰結。

「規矩是我定的，時間到了，就得還。」老頭背著手，走回前台。

「那我借回去吧，我辦個借書卡。」少年可憐巴巴睜大眼睛，希望可以感動這塊頑固的老木頭。

「那些可以。」老頭指了指外國名著區，又拍了拍跟前的武俠小說區，「這些，不行。」

「為什麼！哪有這個道理！我這個都看一半了！」少年哀號著抗議。

老頭擰開桌上的老式收音機，翹起二郎腿躺在藤椅上，眯著眼一晃一晃的，卻是再也不看少年一眼。

「除了我你看還有誰來！我以後再也不來了！你的圖書館遲早倒閉！」

那天，少年彷彿賭氣似的，站在門口大叫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收音機里的音樂聲略顯沙啞，老人睜開眼，渾濁的眸子里倒印著少年的背影，嘆了口氣。

貳

少年蹲在窗檯下，瞅了眼手錶，十點半。

老頭是睡在圖書館裡的，十分鐘前，少年看窗戶暗了下來，為了以防萬一，他愣是多等了十分鐘，就為了確保老頭睡著了。

「不給我看，我還沒法子了對吧！」少年嘀咕著，一邊偷偷摸著窗戶的窗栓。

「咔。」他輕輕拉起栓子，悄悄推開窗戶，翻身爬進圖書館。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探進來，給圖書館木質的地面籠上一層白紗，整整齊齊的書櫃排列在黑暗深處，乍一看去就好像一個個匍匐的鬼魅，彷彿隨時都會有什麼東西從陰影里跳出來將人一口吞沒。

少年吞了吞口水，心裡有點發虛。夜晚的圖書館太可怕，他失策了。

黑暗讓他有點打退堂鼓，但對於小說劇情的渴望最終還是戰勝了恐懼。

只要找快點兒，沒事的。這麼想著，他貓著腰，一頭扎進書櫃林中。

西方文學，不是。西方歷史，不是，中國地理，不是…少年幾乎是湊在書櫃前盯著書柜上的銘牌一排一排找了過去。

武俠小說…少年飛快經過一個書櫃。

武俠小說！他瞬間退了回來，反覆確認了一下銘牌，心裡一陣竊喜，迅速在整齊擺放的書籍里搜尋他白天下午看的那本小說。

找到了！他下午留著個心眼，記下了老頭放的位置，三下五除二就給找了出來。他捧著書，愛不釋手地擦了擦封面，確認名字無誤後，這才悄悄轉身。

撞上去黑影的那一刻，少年以為撞到了牆。他下意識抬頭。

黯淡的月光照在黑影身上，他身著黑色勁裝，頭部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雙手疤痕密布，腰間還別著一把巨大的砍刀。

鬼！少年瞳孔收縮，渾身一個激靈，恐懼彷彿巨大的鐵鉗將他緊緊鉗住，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黑影好像遲疑了一會兒，隨後他緩緩張開大手，對著少年罩來。

少年嘎吱一聲，嚇暈了過去。

叄

少年睜開眼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木板床上，老頭正陰著一張臉坐在他身邊。

他騰地坐了起來，臉色青黃不定，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難道要他說，對不起我來偷書但是見到了鬼所以被嚇暈了嗎？自己想想都覺得太扯了。

一老一少都不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少年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尋思著找個借口把這茬兒圓過去。

他剛抬起眼皮，就看到了那本偷來的書，正好端端地放在老頭身旁的桌面上，扎眼無比。

人贓俱獲，這次是躲不掉了。少年心裡哀號一聲，苦著臉，剛準備開口道歉。

「回去。」老頭冷不丁地說道。

少年疑惑地抬頭，有些詫異老頭竟然這麼簡單就放過了自己。

「以後不要再來了。」老頭拿起那本書，仔細擦了擦，放進衣服內袋裡。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真的太喜歡…」少年解釋著，他心裡有些愧疚。

「我說了，馬上回去！」老頭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他眼神冰冷，跟白天看起來截然不同。

少年渾身一個哆嗦，鼻子一酸，差點兒沒哭出來。然後他朝老頭低了低頭，這才輕輕關上門走了出去。

老頭望著房間里斑駁的牆壁發著呆，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太凶了你這傢伙...」有粗獷的男聲在老頭身後響起。

「總比被牽扯進來好，那些兔崽子可不長眼。」老頭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什麼時候？」

「明晚。」

「明白了。」

老頭沒有再開口，他磕了口茶，戴上老花鏡，輕輕翻閱起了手中的書。

肆

少年有段時間沒去圖書館了。

那天晚上的一切至今歷歷在目，那個幻覺一般的巨型黑影，老頭與白天截然不同的態度，還有被老頭視若珍寶的，他只看了一半的小說。

這些問題，只靠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他很想再回去看看，但每次只要一想到那晚奇怪的遭遇，他就心有餘悸。

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越不去想，你就越會聽到這件事的消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附近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說是老頭的那個圖書館，要被強拆了。

那個圖書館佔據了挺大的一塊地皮，也建成有些年月了，只是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書的需求越來越小，電子書籍成為了更完美的媒介，於是有開發商尋思著，拿這塊地皮來開發新的商業項目。

老舊無比的圖書館，在商業價值巨大的地皮上無論如何都是很礙眼的，對於開發商來說，就像是一隻噁心的蒼蠅。偏偏這隻蒼蠅還很硬氣。

「老頭挺能耐的，把來拆遷的人都趕回去了，據說裡面還有一些是道上的。」

這是少年在路上聽人說的，而且據那個人眉飛色舞的樣子，接下來還有大戲。

少年有些擔心起來，他腳步一折，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少年就看到通往圖書館的小路被路障攔了起來。他貓起腰，三兩下就翻了過去，然後順著小路往裡走。

剛走不到兩步，他就看見圖書館的大門前，圍著不少健壯的男子，他們清一色穿著黑色的上衣，手臂脖子隱約能看到各種文身，手裡提著砍刀和鋼管，都是一臉肅殺的模樣。

只是他們看起來都被堵在了大門口，神色中竟是透著幾分忌憚。

「操他媽的這老不死！真難搞！竟然叫了這麼多幫手！」

少年走近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男人一拐一瘸從大門內走出來，他們渾身挂彩，嘴裡不停大聲咒罵著。

「我就不信了，我們這麼多人，今天就整不死他們！」另一個男子也罵了一句，抄起鋼管就走了進去。

「咚！」一聲悶響，剛剛氣焰囂張的男子瞬間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飛了出來，狠狠砸在了門外的人群上，一群人都被砸的東倒西歪，哭爹喊娘。

「噗呲！」少年忘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心裡一沉，連忙用手捂住嘴巴。

然而好像晚了點兒，那兩個一拐一瘸的男人已經緩緩回過頭，正盯著他藏身的地方。

伍

「你再不出來！我不敢保證這個小鬼會怎麼樣哦老頭！」

男人叫囂著，他手裡緊拽著少年的衣領，正扯著嗓子對著圖書館大聲吼道。

少年一邊掙扎著，心裡自責得在滴血。他恨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本來看情況老頭是可以再抵抗一陣子的，結果因為自己的魯莽，現在形勢直接被推到了死局。

圖書館就那麼靜靜聳立著，沒有回應什麼都沒有。彷彿它過去幾十年的歲月一般，風吹日晒，雷打不動。

男人沒有得到回應，臉色有些曬不住，他一把將少年推到在地，兩個男人從旁邊的手下手中抽出砍刀。

「我他媽數到三！你他媽再不出來！我剁了他的手！」

少年趴在地上，看著圖書館，又看著凶神惡煞的男人。

「一！」

圖書館沒有任何動靜，男人的咬合肌微微顫動。

「二！」

「別出來！！！」少年好像豁出去一般，他對著圖書館的方向怒吼。

「操你媽的，給老子閉嘴！」男人對著少年的頭就是一腳。

「三！」

沒有回應。

男人眼中血絲滿溢，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手臂肌肉抖動了一下，砍刀高高舉起，掄實了對著少年的手臂劈了下去。

時間好像突然慢了下來，少年眼睜睜看著砍刀落下，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然後，粗獷的聲音突然刺破凝固的空氣，響徹在這片空間。

「為什麼，你們就是那麼喜歡找死呢？」

「乒！」

砍刀從少年手上揮過，刀刃斷了一截，斷的那截正在半空旋舞。

「轟！」巨響在眾人耳邊的空氣中炸開，以少年趴著的地方為起點，一道巨型的溝壑呈豎線橫貫到遠處的黑道人群中間。

煙塵瀰漫，有兩個人影矗立其中。

老頭背著手，臉色古井無波。

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小山般高壯的男子，他穿著黑色勁裝，巨大的砍刀架在肩上，一隻手尾指挖著耳朵，一臉玩世不恭。

「死。」老頭輕輕吐出一個字。

男子一聲獰笑，手中刀高舉，作勢欲劈。

「英雄，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有什麼冒犯的話得罪了~！」

最前頭的男人褲子都快尿出來了，他連滾帶爬地往回跑著，身後的眾人也嘩得一鬨而散。

一場看起來嚴峻無比的圍殺，竟就以這麼荒誕的形勢落下帷幕，少年甚至還呆坐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

「你…」少年看著老頭，後者正笑眯眯地望著他。

「還有你…」他又看著那個小山般的高壯男人，這不就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嗎？

老頭背過身，一言不發的往回走。

「你，你們到底是？」

老頭從懷裡拿出那本書，他翻開書頁，男人彷彿如一陣煙一般，身形緩緩消散，隨即飄進書里消失不見。

少年眼睛都看直了。

「我就是一小小的管理員。」老頭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對了，你不是一直想借書么？」

「跟我來，我把這圖書館，借給你。」

夕陽下，老人背著雙手，影子被拉得很長，遠遠看去，就好像是一個巨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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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