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樹秋霜(第二章)|新醅酒

春樹秋霜第二章奉上,請大家欣賞。

這部小說,源於三個月前的一個腦洞,在這段時間裡,不斷搭架子,填血肉,終於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十年燈的人都說,武俠不死。為了保持我們的夢想,總該有人做些什麼。

書歸正傳,請君欣賞。

-----------------------------------------廢話少說,正文分割線------------------------------------

春樹秋霜

文/@林二

二、屠刀

呂靜石站在公堂下,旁邊跪著張屠和他婆姨。張屠橫了呂靜石几眼,心想秀才功名還真是管用。他婆姨捂著鼻子,推著他往呂靜石那邊靠了靠,因為他身邊擺了范大和小廝的屍體,雖然正值晚秋,屍體腐爛不快,但隱隱約約還是有味道竄進鼻子來。

燕六坐在公堂左邊的椅子上,整個人掛在椅背上,渾身骨骼無力,面無表情,若不仔細看,你會以為他睡著了。都說將熊熊一窩,但站在兩邊衙役們,卻一個個精神抖擻,拄著水火棍,瞪大眼睛,更多的還是在屍體和三個嫌疑人身上瞄著。

一個高壯的衙役站在知縣的案台前,從張屠這邊看去,這人把知縣的桌案遮得嚴嚴實實,腦袋把堂上掛的四字匾額遮去一半,只剩最前面和最後面的兩個字。張屠正辨認那兩個字是什麼,那高壯衙役忽然張口,公堂上的空氣開始活動起來,反覆衝撞耳膜。

「升堂!」

張屠一哆嗦,忙低下亂看的頭,平時大嗓門的婆姨也沒了聲響,緊緊靠在張屠身邊。隨著高壯衙役的長音,眾衙役一起用水火棍敲擊地面。本來就脆弱的耳膜,現在像是要被撕裂。跟張屠夫婦瑟瑟發抖不同的是,呂靜石整了整衣服,站得更直。

高壯衙役喊完號子,並不離開,依舊擋在前面,不緊不慢。「堂下所跪何人?」

張屠正想答話,呂靜石搶了先。「大明律例,公堂之上,應由知縣問話。」

高壯衙役語塞,略微一側身,向後看去,本應該婁知縣坐的位置空著。「知縣老爺出巡了,我來代他問話。」

高壯衙役想再次把剛才的話問一遍,呂靜石又搶了先,「那也不該由一個衙役來問話。」

被呂靜石一番話說下來,高壯衙役有些窘迫,看了旁邊的燕六一眼。燕六沒睜眼,一動不動,「我讓他當代理捕頭,總有資格問話了吧。」聲音好像從肚子里發出來。

呂靜石不依不饒,「捕頭是公職,只可由知縣委派。再說了,知縣不在,應當由其他有功名之人代理本縣事務,其他人等不得插手。」

燕六哼了一聲,「這麼說,我得讓你來坐上面那個位置,來審你自己的案子?」

前面一通話雲里霧裡,張屠沒聽懂,但這話聽明白了,立馬從嘴裡蹦出「哈」地一聲,表達對呂靜石這個酸秀才的鄙夷。這一聲在燕六話語落地之後,太過刺耳,眾人循聲看他,張屠忽然又膽怯,把頭埋低。

「本朝律例,凡公職人員,親屬涉案者,一律迴避,本人涉案者,革除公職再行審理。」這次輪到燕六不依不饒,「呂相公,您屬於哪一種呀?」

呂靜石略一沉默,「我只是涉案,並沒有確鑿證據說我是兇手。再說,我是有功名之人,審案應當慎重。」

燕六終於動了動,沖高壯衙役擺擺手,高壯衙役如蒙大赦,顛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燕六拖著椅子,放在高壯衙役剛才的位置,把自己扔了進去。「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以本縣唯一有公職的身份,來審你的案子,這總行了吧。」

見呂靜石不說話,燕六懶洋洋沖仵作擺擺手,讓他陳述驗屍結果。至於堂下所跪何人這一套,似乎被他拋在腦後了。

范大和小廝都是多刀致命,流血而死。范大死時衣著整齊,想是還未準備入睡。在肚臍的位置連中三刀,刀口整齊平滑,位置散亂。中刀之後,范大捂著肚子坐在太師椅上,血和肚子上的脂肪淌了一地。在院子里的小廝胸腹中三刀,咽喉上被斜著切了一刀,撲倒在地,掙扎流血而死。現場因為多人到過,腳印雜亂,不可分辨。范大屋裡的財物有被翻動的痕迹,因為物主已死,並不知財物遺失與否。證物有現場遺落的剔骨刀一把。目前的證人有到過現場的呂靜石,和發現屍體並報官的張屠夫婦。

仵作念完勘察結果,眾人目光都集中到燕六身上,卻發現燕六再次陷入那種似睡非睡的狀態。呂靜石見狀,不禁惱怒。婁知縣倒是勤勉公事,但他手下這個捕頭實在是太懶散,人命關天的大案,居然如此敷衍。

等了片刻,燕六才意識到仵作念完了,準備開始問話。還沒等到開口,張屠就開始喊冤,「大老爺,那把剔骨刀是我早上順手帶過去,不小心掉在院子里的,可不能當做證物啊!」張屠婆姨獃滯著,被張屠拐了一下,「你倒是幫我做個證啊。」張屠婆姨回過神來,也跟著張屠一起磕頭喊冤。

張屠平時嗓門就大,他婆姨更甚,兩人一叫喊起來,好似把菜市場搬進公堂里了。衙役們喊了兩聲,沒壓住。燕六撓撓頭,伸胳膊到桌上摸到驚堂木,啪啪啪敲了幾下,這才把兩人的嗓門壓住。

「吵吵什麼?問到你你再說。」燕六不耐煩地把驚堂木扔回桌上,指了指張屠,「你說,把你們怎麼認識范大,怎麼發現屍體,來龍去脈交代一遍,」

張屠教訓呂靜石的時候口齒伶俐,不知怎地,到了大堂上竟然結結巴巴,加上他又啰嗦,足足花了半柱香工夫才把事情說清楚。燕六聽到一半便覺得不耐,恢復到似睡非睡的狀態,連旁邊站的呂靜石也有點搖搖欲墜。

等到張屠說完,燕六努力睜開眼,瞟了張屠婆姨一眼,張屠婆姨低著頭,靠在張屠身邊,紋絲不動。燕六乾咳一聲,指了指呂靜石,「呂相公,你去范大住處為了何事啊?」

呂靜石忍住厭煩,把自己跟范大之間的事說了一遍。說到用房契地契換來這幅畫時,燕六腦袋頓了一下,呂靜石以為他在點頭,但隨即醒悟過來,那可能是在打瞌睡。說到狀子跟畫丟了時,燕六眼皮子抬了抬,似乎露出精光,但很快消失不見,呂靜石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假畫現在何處?」燕六沒等呂靜石說完,便打斷他。

仵作捧著盛證物的盤子遞過來,畫軸擺在裡面。呂靜石看見,心裡不是滋味,他預想的公堂審案應該是對答有序,按照規矩一項一項來。但現實不如意,審案人換了這個懶散無能的燕六不說,自己本來要擺足姿態走到公堂的,卻被眾衙役拉到這裡,畫軸也被某個衙役奪了,放到證物裡面。想到這假畫是用自己的祖產換來,而那些房契地契有可能已經丟失,呂靜石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跟范大一樣,多了幾個窟窿。

燕六沒有拿畫軸,反倒撈起了那把不是證物的剔骨刀,在手裡把玩了一番。眾人瞧著,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忽然,燕六從椅子里起身,走路的速度比躺在椅子里的速度快不了多少,晃蕩著走到屍體旁,卻沒有看屍體,而是看了呂靜石等人一眼。

呂靜石冷眼瞧著。燕六隨即把目光放在屍體上,目光落在屍體上白布的同時,手已經撈起了白布一角。

等到燕六把白布掀開一角,眾人才知道深秋時節屍體腐爛不快是句屁話,屍臭味混著血腥味立馬蔓延到整個公堂。燕六一手拽著白布,把腦袋和另一手伸進去,不知道再搗鼓什麼。過了一會,燕六把白布蓋上,晃悠回去,再次把自己扔進椅子里。

「把他們收押,退堂。」燕六把剔骨刀放到證物盤裡,看樣子不太想還給張屠。

呂靜石有些心急,「為什麼退堂?案子還沒有審結,此時退堂,我豈不是成了嫌犯?」

燕六橫了呂靜石一眼,「本案沒水落石出之前,你就是嫌犯。再說了,是你說的,我只是一個捕頭,只能收集證據,沒有審案的權利。」

看著呂靜石一臉悻悻,燕六冷笑一聲,回頭對高壯衙役說了一句,「去把租房給范大的屋主王林找來,一併收押。」

一聲驚叫,還沒發出來就被捂在喉嚨里,只在公堂上留下短短的尾音。燕六沒回頭,擺擺手讓衙役快去,自己搖著身子,想往後堂走。高壯衙役高義卻涎著臉湊過來,「頭兒,您答應的酒……」

燕六把那張肥臉撥拉到一邊,「怎麼?我這賭品,你還怕我賴了。趕緊去把人帶來,小心今晚兄弟們喝酒沒你的份兒。」

高義爽快應了,風風火火地去了。呂靜石聽見,頓覺滑天下之大稽,公堂之上,這捕頭竟談論賭博飲酒。有心想痛斥他一頓,但被身後的衙役一推,身子不自覺地往公堂外走去,沒能看清自己想像中惡捕的嘴臉,更沒機會說話了。

燕六晃悠著走進後堂衙役當值的地方,拉了把椅子,繼續掛在裡面。這案子亂鬨哄地神了一通,已經到了下午。雖然在呂靜石眼裡,燕六作為一個捕頭,本次審案什麼也沒審出來,但燕六臉上卻沒有絲毫不快,反倒哼起了小曲。若是仔細聽,無非也就是捕快們都愛哼的葷曲兒,這捕頭哼出來的,也並不比自己手下人清亮多少。

邊唱著曲兒,燕六邊把鬆鬆垮垮別在腰間的鐵尺擎在手裡,輕輕給曲子打著拍子。這索拿兵器,敲人腦袋的衙役標配兵刃,到了他手裡,竟成了清倌人的牙板,好似能打出清脆的音調,給口中的曲兒增加點顏色。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某處的清倌人,燕六哼曲兒的聲音大了些,曲兒也哼得情慾橫生,好像能從裡面撈出個當紅頭牌來。

燕六的腦袋忽然向門外歪了一下,彷彿聽到什麼聲音。「高義你小子怎麼又回來了,不想喝酒了是不是?「

來者正是奉命去提人的高義,因為某件事匆匆回到後堂,聽到聲音怔了一下,好容易反應過來這是屋裡的燕六跟自己說話。「頭兒,來了一幫……」

「師兄,別來無恙?」還未等高義說完,一個聲音便沖了進來。雖然是寒暄,但語氣卻一點不像寒暄的意思。跟著聲音進來三個人,身著黑色勁服,當先之人,前襟上綉著一似龍非龍的神獸,頭上生著兩支匕首似的角,神獸向天而吼,神態倨傲。這衣服叫做飛魚服,只有錦衣衛里有品級之人才能穿。這人臉頰瘦削,眼窩深陷,裡面的眼睛卻發出精光,雙手背在身後,進到後堂之後站定,眼睛卻四下打量著,樣子比衣服還要囂張。

燕六沒動彈,甚至連眼睛也沒睜開,「原來是凌師弟,你不在京城轉悠,跑到我這窮鄉僻壤做什麼?「

那個凌師弟打量完後院之後,才邁步走向燕六所在的屋子,卻並不進到裡面去,站在門檻外,饒有興趣地看著躺在椅子里的燕六。「十年不見,師兄老了很多。」

「小地方,哪裡比得上京城的水土。催人老啊。不像師弟你,現在還是這麼嫩。」

凌師弟身後的兩人聽了這話,面露不忿,他自己卻不以為忤,「我自然比不上師兄老到沉穩,居然能在這種地方待上十年。」

這個凌師弟名叫凌騰雲,曾和燕六同門學藝。學藝之時,二人便互相瞧不上眼,平時語帶機鋒,此時二人身份懸殊,一個是京城錦衣衛的總旗,一個是小縣城裡的平庸捕頭,這種情形卻絲毫沒改變,依舊在嘴上你來我往,毫不相讓。

高義卻聽著不高興,「你這廝說話小心著點。」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燕六忽然睜開眼,呵斥高義,「還不趕緊辦事去,要是辦砸了看我不收拾你。」

高義替上司出頭,反被燕六呵斥,悻悻離去。他卻不知道燕六的心思,燕六知道這個同門師弟睚眥必報,現在又有錦衣衛官職在身,高義要是得罪了他,後患無窮。這才出口呵斥高義,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高義出去之後,燕六又恢復懶散的模樣,「師弟啊,有事你就直說,要是沒事,別在這裡打擾我快活。」

「奉上頭命令,來清遠縣抓一個人。」凌騰雲這次沒再繞彎子。

「你怕是來晚了,那個人早就一命嗚呼咯。」

凌騰雲身後一個錦衣衛終於忍不住,「放肆,我們大人還沒說那人是誰,你就開始敷衍。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我錦衣衛的厲害。」

燕六輕笑,「錦衣衛的厲害,我早就領教了,不用你這毛頭小子教我。魚找魚,蝦找蝦,你們京城來的人,還能找誰呀,我們這小地方可沒有你們大人要找的人。我說的對吧,凌師弟?」

凌騰雲不動聲色,也不置可否。又一名錦衣衛來到後院,對凌騰雲耳語幾句。凌騰雲點點頭,轉頭對燕六道:「那我要調一下范大案的所有證物,包括范大死前身邊的所有東西。」

「丟了。」燕六似乎要睡著了,懶得再說廢話。

「你給我嚴肅點,你可知道,這些證物關係到當年呂鉉滅門案。」還是那個錦衣衛,他已經被燕六弄到耐心全無,要爆發了,只看著上司對這人的態度摸不透,不敢太過越界。

凌騰雲急忙喝止,那錦衣衛話一出口,便即後悔。燕六眼皮猛地睜了一下,又在轉瞬之間回到以前的狀態,似乎對此事並不關心。

凌騰雲瞥著他的表情,心裡冷冷一笑,「范大是個字畫商人,除了錢就是那些字畫,殺人者圖財害命,把金銀細軟全部盜走也是正常。不過他的東西,兇手卻未必識貨。」說話間緊盯著燕六的表情。

然而燕六的表情卻再也不肯變了,懶散的人的表情好像都很相似。「你怎麼知道這兇手不識貨呢,不識貨拿回去擦屁股也是不錯的。」

那個錦衣衛終於忍不住,腰間綉春刀嚓地出鞘半截。凌騰雲反應極快,伸手按住那錦衣衛的手。錦衣衛本來胳膊發足了力,要把刀抽出來,卻被凌騰雲在半途擋住,力道發不出來,漲得臉通紅。錦衣衛不知道自己上司為何出手阻攔自己,眼睛的餘光卻瞥到上司的另一隻手按在腰間刀柄上。

凌騰雲把半出鞘的刀推回去,眼睛卻一直看著燕六的動作。燕六彷彿未感覺到身邊之事,手中鐵尺一直在慢慢打著拍子,彷彿自己唱的葷曲兒始終沒停過。

「我說師弟呀,你們錦衣衛法力無邊,六部公堂也是想進就進,想查什麼,儘管到我們縣衙查好了,何必問我這個小捕頭呢。」

「在師兄面前,我還是要照章辦事的。」凌騰雲從懷裡抽出一封公函,遞在燕六面前。燕六眯著眼,依稀看到上面有「大同府制」的四字印信,彷彿並不在意,把頭偏向裡面。

凌騰雲收回公函,「我就在清遠住下,等到師兄抓到兇手,找回證物,再來向師兄請安。」向身後揮揮手,帶著幾名手下走向院門。

「萬一我找不到,你豈不是要老死在這裡?」燕六依舊躺在那裡,並不打算起身送客。

凌騰雲沒回頭,「飛雲豹可不是浪得虛名。」

耳中聽到凌騰雲等人出門,燕六身子抖了一下,也沒見如何動彈,整個人已經站在椅子外面。他嘴裡喃喃罵了幾句,在地上轉了幾圈,想喊高義過來,還沒開口便意識到高義已經帶著其他人抓人去了。

燕六悻悻把鐵尺松垮垮掛在腰上。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燕六雖然跟凌騰雲不對付,可以搪塞,但大同府是清遠的直接上司,上面下了公文,下面不照辦,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燕六裝扮停當,晃悠悠走出門去。

-----------------------------------------依舊是正文分割線------------------------------------

完整的小說目前已經發布在犀牛故事,正在激烈地投票當中。大家可以到那裡欣賞全篇,如果覺得小說不錯,可以在那裡幫小說投票。每天都可以投哦。

鏈接在這裡。文章詳細-犀牛故事

多謝各位支持!

推薦閱讀:

絕色魅惑武俠言情故事《六州歌之焚歌錄》(2)初七
風笑雲(章七):梁上君子
復仇
【吐槽向】《混元一氣劍》,80年代末一本奇葩地攤武俠,主角最後成了全宇宙的造物主
金庸小說幾經修訂,都有過哪些較大的情節改動?

TAG:武侠 | 武侠小说 | 写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