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臨摹本系列之八 | 祭品與月神

祭品被擺上深山裡的祭壇時,還是活的。

不,不止活著,他被清洗的很乾凈,身上沒有傷痕,衣服也是以前從未穿過的好料子。

看起來比他之前人生中的絕大部分都要好。

除了一點,他快要死了。

每年供奉給月神的祭品都會死,據說是被吃了,半點骨渣子都不會剩。這聽上去很殘忍,但小城裡的人還是年復一年地守著供奉的規矩,從不違背。

因為接受了供奉的月神會庇佑小城一整年的風調雨順,人和財進。

而一旦缺了供奉,月神就會發怒,降禍於全城。

這禍是什麼,沒人追究,也不感興趣。橫豎吃的又不是自己,還能得一大筆好處,隨便推出一個看不順眼的替死鬼,總是能把偶爾不安的良心妥妥壓下去。

此刻坐在祭台上的這位,就是今年那個倒霉的替死鬼。

不過他此刻的心情,與其說是恐懼,倒不如說是麻木。對生沒有留戀的人,對死也不會在意。

大概,只剩了一點好奇。

午夜時分,月神降臨。跟傳說的一模一樣,長的好看,但臉上表情不多,渾身都是清冷的意思。

連好奇的可能性也被掐滅了。

祭品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吃,到底還是緊張,閉緊眼睛等著對方動手,但過了半響卻沒有動靜,只能又睜開,看見月神就坐在自己面前,讓自己說個故事給它聽。

說的好就不吃你。月神說這話時有點漫不經心。

祭品想了想前輩們的經歷,覺得這個好的標準肯定高的離譜。不過,即使這命都爛到底了,能多活幾刻還是好的。

於是他講起故事來,以前聽過的普通段子肯定不行,他講的是自己活的這輩子,無父無母無人愛,又窮又衰人人嫌。講到後來,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悲嘆起來。

可月神還是那幅冷漠臉,甚至打了個哈欠:這故事真無趣。

祭品很驚訝:我把自己心裡的血剖給你看,但你卻只是嫌它無趣?

憑什麼你心裡的血我就要感興趣?月神回答道。你把日子過的那麼無趣,連自己都覺得沒勁,難道還指望我能從中聽出什麼精彩來?

被當做祭品的男人開始生氣了:你連基本的憐憫都沒有嗎?神怎麼能這麼刻薄?

喂喂。月神也開始不爽起來。我很刻薄嗎?我只是不在意你的痛苦罷了,你們人類不也這樣?

不,不。祭品否認道。至少城裡還是有人同情我……

哈哈,再多的同情有什麼用。月神乾笑了兩聲。反正也沒有誰會把你看得比他們自己更重要。

祭品啞然,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生悶氣。

哎。月神嘆了口氣。看來下次不能再要被推選出來的祭品了,得自己點個有意思的,否則總聽不到什麼好故事。

原本因沮喪而耷拉著的腦袋又抬了起來:你要祭品,就只是為了聽故事?

月神點點頭:老呆在天上無聊的很,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祭品已然不想再多和月神多說一句話,自暴自棄地說道:那我沒什麼能讓你覺得好的故事了。

月神轉了轉眼珠,像是在記憶中搜尋什麼,過了一會兒,它開口道:還是有的。

然後,月神講了一個故事,那是很多年前了,久到祭品自己都快忘了,一個有關邂逅、別離,以及愛的故事。

基調仍然是愁苦的,但其中鑲嵌了一點美好,真誠而純粹。

等祭品察覺到時,眼淚已經布滿了他的臉頰。

看吧,這才是好故事。月神還是那幅漫不經心的態度。至少你自己是喜歡的。

祭品擦乾臉上的水滴,接著又笑了。

原來自己糟糕的一生中也有值得回味的東西。

你還吃我嗎?他問道,對生死的漠然不如之前堅定。

吃你?月神瞪了他一眼。我可沒那麼沒品。

祭品一臉迷茫:之前那些祭品……

作為聽故事的答謝,我滿足了他們的願望,把他們送去了想去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月神聳聳肩。當然沒人想回城裡。

祭品猛吸了兩口氣,才又開口問:那所謂的祈福和降禍?

哦,那個啊……月神挑了挑眉。也只是嚇唬人的。

祭品突然就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天快亮了,月神站起身來打算走了,走之前問道: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送你想去的地方。

祭品想了想,搖搖頭:我不要這個願望,我要回城裡,能換一個願望嗎?

月神第一次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你想要什麼?

祭品回答:明年的這個時候,你要是自己選祭品的話,就選我吧。

月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祭品笑了:我會帶著一個好故事回來。

雖然看起來有點不情願,但月神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然後消失了。

清晨的陽光灑在已不是祭品的男人身上,讓他微微眯起了眼。

一個新的故事,開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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