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腳醫生

阿西老頭是一個赤腳醫生，這村子，方圓百里，可醫生，獨他一個。

前兩年，阿西老頭的老伴過了世，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人。子女成了才都在大城市工作，倒也孝順，幾次要把老人接過去安享晚年，可老頭只是搖頭：「我一走，這一村老的小的，誰有個頭疼腦熱，感冒發燒的，可咋辦嘛！」幾番周折，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這天早晨，阿西老頭照例早早地吃過鹹菜稀飯，在藥鋪里坐起診來。這會村頭因換季受涼染了風寒的李鐵柱媳婦剛取過葯走出藥鋪子，擦著肩就走進來一個舉止怪異的年輕人。

阿西老頭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是哪家的娃啊，怎麼眼生得很？是哪裡不舒服嗎？」

「你好，我是外星人。」年輕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這娃怪得很，是看你叔我閑得慌么？這麼來糊弄我。再說外星人你叔也不是沒在電影里看過，要麼是三頭六臂，要麼是肥頭大耳，哪有你這麼人模人樣的外星人。」

「其實智慧生物形體的進化大同小異，無非都是為了提高生產力和優勝劣汰的結果，不過這些往深了解釋你也聽不懂，空口無憑你也不會相信我的身份，要不這樣吧。」

外星人話音剛落，村口王鞋匠家的狗娃子蹦蹦跳跳地跑進鋪子里來，沖著阿西老頭喊道：「阿西爺爺，我爸拉不出屎啦，讓我買二兩……」

「黃蓮」二字還未出口，只見外星人揮舞著手中一個鐵棒樣的東西指向狗娃子，聲音便戛然而止，孩子整個人也凍僵了一般，一動不動，外星人又靈巧地操縱著鐵棒，狗娃子竟整個人懸浮在半空，跟著指揮旋轉起來。

「快停下，快停下，別弄傷了孩子，我信，我信了。」阿西老頭簡直被嚇懵了，急急地喊道。

外星人停下手中的棒子，將狗娃子放回到地上，那孩子彷彿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摸著後腦勺愣愣地往門外走去。

「你放心，他沒事，這下你相信我說的話了吧。」外星人轉身回過頭，繼續說道：「我作為我們星球的『吞噬使者』被委派到地球調研有好幾天了，這些天我一直在你們這裡附近觀察，發現你們作為這個星球的統治族群簡直是不堪一擊，全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我本來早就想把你們『吞噬』掉，但卻在你這裡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但凡來到你這裡的人，都非常虛弱和低落，但是從你這裡走出去，又好像一下子就神清氣爽了不少，更奇特的是，沒過兩天就精神抖擻起來，難道，在你們如此落後的星球上，你還掌握了什麼先進的科技不成？」

阿西老頭雖然被嚇得不輕，但總算保持了清醒，一屁股做到椅子上，勉強回答道：「我們地球上也有很多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只不過他們都到城裡掙錢去了，所以你在村子裡看到的多是一些老的少的。至於我自己，是一個赤腳醫生，你看到的那些來我這兒的人，都是身體有疾病的病人，而我所做的，就是給他們診斷病情，開藥治病，讓他們變得健健康康。」說罷，老頭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我剛才聽你提到『吞噬』，是什麼意思？你究竟來我們地球做什麼？」

外星人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一會，繼而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果然是低等的種族。在我們神聖的『拉普』星球上，根本不需要『醫生』、『疾病』這樣的辭彙。我們的種族是一個統一體，我們的思想是相連的，我們的肉體是共享的。我們有統一的目標，有共同的道德標準，我們有序地保護我們的星球，尋求高度的進化，根本沒有你們這裡的環境污染和個體的墮落，因此也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疾病，更不需要你這種所謂的醫生。而你們的種族，是一個個低等的個體，每個人各行其是，據我這些天的觀察，你們很多人縱慾不止、道德低下，我簡直無法相信你們這樣的種族居然能得以延續。」

外星人頓了頓，好像是在等阿西老頭消化他所說的內容，然後繼續說道：「我在這裡和你說話，也是我們整個種族在和你對話，如果你覺得難以理解，你也可以想像成你們地球上的樹木，我們個體和種族的關係就像樹木和枝葉，當然，要比這個複雜的多。而我作為『吞噬使者』來到地球的目的，正是代表我們的種族，將你們同化，使你們與我們」神聖的『普拉』星球成為一體，而這，將是你們種族最大的榮耀。」

聽到這兒，阿西老頭總算理清了原委，他撐住桌角，直起身來，盯著外星人，氣憤地說道：「我不懂你們的統一體和我們人類的個體究竟誰好誰壞，我只知道作為一個醫生，我的天職就是給每一個病人看病，每一個個體的生命都是珍貴的，都需要得到保護和尊重，你所謂的同化只是說得好聽，說白了這和把我們滅族有什麼區別。」

「頑固不化的低等種族，你根本無法理解融入我們母體的快感和神聖，算了，對牛彈琴，我現在就讓你們感受一下什麼是真正的文明和強大。」說罷，外星人將手中的鐵棒直直地指向空中。

就在這時，外星人一個趔趄，突然跪倒在地，鐵棒也掉落在地，他痛苦的捂著胸口，「可惡，難道是，難道是剛才的感冒病毒？！」原來，就在剛才與李鐵柱媳婦擦肩的一剎那，感冒病毒神不知鬼不覺地感染了外星人，可憐他們世世代代從沒有受到疾病的困擾，居然連小小的感冒病毒也抵抗不了，「沒想到我們神聖的『拉普』星球，竟然被你們這種劣等種族所謂的『疾病』給擊垮了，現在整個種族都要滅亡了，真是不甘心啊！」

「哎……」一旁的阿西老頭看著外星人痛苦的表情，深深嘆了一口氣，轉身收拾了東西，走上前來，蹲下身，取出注射器，抽吸了藥液，給外星人消了毒，排氣，固定，推動活塞緩緩注葯。

「你，你這是？！」外星人驚訝的叫出聲來，但仍難受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半晌，終於慢慢的緩過氣來，也虧得他的自愈能力果然也是強大，很快體內的病毒就被清理完畢了。儘管仍很虛弱，他仍急不可耐的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是一個醫生，總不至於忍心看著你們種族的無數生靈就這麼死去。」

「難道你就不擔心你們自己的種族嗎？」

「我已經想好了。」阿西老頭站起身來，掏出身後的斧子，說道：「我救你不是救你一人，是就你們種族千千萬萬條性命，而為了我的種族，我會親手殺了你，然後一命換一命，和你同歸於盡。」說完就舉起斧子要朝外星人砍去。

「哈哈哈！」

「你，你笑什麼？」

「果然是愚蠢的人類。確實，如你所理解的，我感染了病毒，會像一片葉子一樣傳導到整棵大樹危及我的種族，而你砍死我就像摘下一片葉子並沒有什麼大礙。但是你難道忘了么？我已經說過，我與你說話，就是整個種族在與你對話，難道我們的種族會不知道我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嗎？如果我們想要同化你們，你殺了我，我們的母體還可以派千千萬萬個『我』過來啊。」

「哐當」一聲，斧子砸到地上，阿西老頭整個癱坐在地上。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了，我們決定不同化你們了。」

「為，為什麼？」阿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經歷了剛才的事情，我們也很驚訝。作為一個醫生，你對於生命的敬畏，我們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但卻十分欽佩，也許你們種族的其他個體並不一定會這麼做，但是如果換做我們，從整個族群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發，卻絕對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你救了我們整個種族，更重要的是，你讓我們產生了思考和疑問：也許和我們『拉普』星球的統一體相比，你們這種分散個體的種群確實有諸多的缺點，但個體的差異化是否真的也有存在的價值和必要？基於這兩個原因，我們決定，暫時放棄對你們種族的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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