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種類的自由

米粉？麵條？炒菜？快餐？糕點？在具體決定吃什麼之前，我們認為今天的晚餐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我們永遠決定自己晚餐的自由。

這種自由，在哲學中稱之為「自由意志（Free will）」。當我們說一個人有自由意志，是說他有做出自由選擇的能力。我們可能會說，一個被槍抵著頭，要求晚餐一定要吃西紅柿雞蛋面的人，是沒有決定晚餐的自由意志的。

不過，我們可以在另一個更普遍的意義上來討論自由意志。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是有絕對意義上的自由意志的。也就是說，哪怕有個人拿槍抵著我的頭逼我吃西紅柿雞蛋面，我也可以自由決定要不要聽從這個人的威脅。我們可以設想，在另一個可能世界之中，我選擇奮起反抗，寧死不屈，就是不吃西紅柿雞蛋面。

然而，問題在於，我們真的有這種意義上的自由意志嗎？

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個問題不成問題，因為他們從來都不考慮這個問題。但對於一些持有物理主義世界觀的人來說，這個問題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一些相信物理主義的人，會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物理對象，人也不例外。而物理對象在時空中的表現，滿足物理規律的描述。如果我們知道一個物理系統的全部初始狀態，知道這個物理系統的所有物理規律，那麼我們就可以分毫不差地推算出這個物理系統的所有未來發展狀況。對於一個人類來說，如果我們知道這個人的神經網路的所有狀態，且知道這個人的神經網路的運作規律，那麼我們就能知道這個人的神經網路的未來狀態。

用一個更通俗的比喻，我們可以假定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台複雜的機械鐘，一個齒輪咬合著另一個齒輪，齒輪的轉動必然會帶動另一個齒輪，而齒輪也不可能無來由地轉動，它必須由另一個齒輪帶動。這就是一個決定論的世界觀。認為A事件的發生會決定B事件的發生，當A事件發生時，B事件必然會發生。我們在一個決定論的世界中，很難看出自由的存在。因為劇本都寫好了，演員都是嚴格遵守規則的複雜機器人，沒有任何自由發揮的空間。

當然， 事實上，我們不可能做到預測一個人未來的全部狀態。但這不是因為人類具備超越物理規律的「自由發揮」能力。而是因為人類的未來狀態太過複雜。假設在一個真空環境中，我們可以設定好小球的質量和速度，就能預測小球的運動軌跡。但是影響人類行為的變數實在是太多。我們預測天氣，需要收集大量關於溫度、濕度、風向、風速、氣壓等數據，運用超級計算機來處理這些大量的數據，也只能得到未來一小段時間的一個天氣預測。我們沒有能力對30天以後的天氣做出準確的預報，因為天氣系統可以視為一個混沌系統，初始變數的細微差異將導致未來狀態的絕大差異。人類的行為也可以看作一個混沌系統，太多變數需要考慮，無法進行精確的預測。也許，我們可以設想一個全知的神，這個神擁有無限的數據和無限的計算能力，那麼這個神可以預測人類的未來行為，但是能力有限的人類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如此，我們似乎會認為，從一個物理系統的角度來看，人類和小球一樣，是沒有任何自由可言的。但是，人類自己依然會認為自己有自由。一些學者認為，人類的這種「認為自己有自由意志」，並且「自認為在進行自由選擇」是演化出來的結果，是一種高級認知能力的表現。關於這個話題，我們暫且不談。最後讓我們再來看看不同學科領域的自由意志。

哲學意義的自由意志，一般歸屬於形而上學主題。也就是說，哲學家們會討論人類究竟能不能做出自由的選擇，這個世界又究竟是不是決定論的。這是一種非常極端意義的自由。

心理學意義的自由意志，通常是指一個人的心智是否正常。一個有嚴重幻聽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可能會被認為沒有自由意志。這個人可能會聽從自己幻聽中的話，比如他聽到了「去殺死自己的妻子」這樣的聲音，然後他也這麼去做了。我們可能會認為，他不是自由地選擇了這個行為，他被迫這麼做了，只是這種被迫不同於他人強迫他。他自己是被他幻想出來的聲音所強迫的。

更廣義的社會學或政治學的自由，會涉及到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的區分。前者是擁有主動做某事的自由，後者是免於被他人干預做某事的自由。也許，這個社會都不會幹預窮人和富人去吃昂貴食物的自由，也就是說，窮人和富人理論上都吃昂貴食物的消極自由。但是只有富人才擁有實際去吃昂貴食物的積極自由，而窮人實際上沒有這個積極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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