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在俄華人被刁難的那點事

首發觀察者網，一年前的文章，希望通過這篇文章，讓大家看到旅俄華人的艱辛和不易

著名笑星陳佩斯曾經為某品牌洗衣粉做了一個廣告，廣告里該品牌洗衣粉被某國海關誤當成了毒品，令人忍俊不禁，可誰也沒想到這個創意在生活當中卻變成了真事：3月7日，俄羅斯海關部門「自擺烏龍」，錯把滷水片當「冰毒」並扣押了34名中國公民。

筆者非常喜歡吃麻婆豆腐，但是之前還從未見過點豆腐的滷水長什麼樣，一睹「滷水片」的真容後，不禁恍然大悟，因為在以往的情況下，即使行李一切正常，中國旅客也有可能遭遇俄羅斯各個部門的刁難，而滷水片神似冰毒的長相，更使俄羅斯的海關部門有了刁難中國人的借口。這次「烏龍」雖在情理之外，卻更在意料之中。而「烏龍事件」反應出的，不過是中國人在俄羅斯經常被刁難的事實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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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難中國人成普遍社會現象

雖然像這種把230公斤滷水片當「冰毒」的大「烏龍」是比較罕見的，但是長期在俄羅斯學習、工作、生活的中國人都知道，在俄羅斯，刁難一直伴隨在中國人的左右，似乎成了在俄羅斯中國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就筆者這樣的學生而言，從下飛機那一刻起，刁難就沒停過。

首先入境檢查就是一關，來俄羅斯入境檢查處經常會出現中國人被莫名其妙擋在境外的事情，有一次入境時前面竟然有七八個男男女女被連著擋在了境外，而邊防部門對此沒有任何解釋，害得我不得不仔細地檢查簽證上是不是字字體貼，通體溫暖，還好邊防部門讓我摘了眼鏡後蓋了章子很快就放行，一面對邊防部門不扣之恩千恩萬謝，一面作為無神論者居然學起了東正教徒划起了上下右左的十字。

氣還沒喘勻，馬上就是行李檢查，俄羅斯海關檢查行李非常隨意，順眼的直接過關，不順眼的就先過機器再翻包，於是乎在安檢機器旁邊就很快站上了一隊中國人，而旁邊的桌子上堆了一堆被俄羅斯海關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有些包裝嚴實的小包裹則被肥胖的海關女關員用剪子剪了個面目全非，沒翻出來有價值的東西她們就會不耐煩地催你快離開，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也不管。如果翻到他們不認識的奇怪東西——恭喜你，請參照這次烏龍事件，到機場的小黑屋裡去做客吧。

不要以為出了機場就萬事大吉，一切才剛剛開始。

計程車司機借你俄語說得爛敲竹杠算是輕的。到了學校，你就會發現，想安頓下來還得扛住各種刁難。

首先，新來的外國人會被告知，很快會被攆出新生臨時宿舍，必須自己去找房子，如果不去「孝敬」房管的話，就會很容易被安排到條件簡陋或者室友有惡劣生活習慣的宿舍。

我曾經跟隨某批國家公派學生一起辦宿舍，他們手中的學校批文在房管那裡毫無用處，房管以「沒有房子」為理由搪塞，無奈，他們只能在房管面露為難之色時將綠油油的美元奉上，前前後後付了2000多美元（看現在美元和盧布的比價，你懂的），才安排好了住處，用他們的話說真是「給錢給到手抖」。可氣的是，在學校里，只有中國人想住可心的宿舍才需要如此大費周章，而這種交易都是私下的，想要申訴也是求告無門，吃虧也是啞巴虧。

住下了之後你就會發現，中國人在學校里辦大事小情都需要靠送禮、送錢鋪路，像筆者這種家裡相對困難，辦事就得拐一些彎，尤其是各個宿舍的房管，中國人誰給他錢他不記得，誰沒給過他錢倒是一清二楚，於是像我這樣沒給錢的，經常遭遇他們的「檢查」，偶爾還沒收轉向插頭（2003年，友大著了一場舉世聞名的大火，因此學校搞防火工作搞到變態的程度，連留學生必備的轉向插頭都是「違禁品」）來噁心一下筆者。

除了在學校里的各種行政管理人員的刁難（在此一定要強調，俄羅斯的老師是非常好的），俄羅斯的警察也常在大街上以檢查護照的名義攔下中國人，然後將護照沒收，勒索好處費。有時候，俄羅斯警察還會在街上抓不按規則過馬路的人，對於俄羅斯人，一般經過現場批評教育之後就釋放了。而對於外國人（這方面不只中國人），則把你「請」進派出所，坐一下午之後寫一份悔過書再交點罰款，才能放人。

不要小看這派出所里的一下午，根據2013年8月通過的俄羅斯新移民法，三年內遭遇兩次這樣的「行政處罰」，就會面臨三年內禁止入境的處罰，在2013年新移民法實施之後，有不少中國學生中招，他們當中的大多數至今還被擋在境外，而很多人並沒有完成學業，這種處罰對他們造成的損失可想而知。

相對於在學校的學生來說，在俄羅斯工作、經商的華人，受到的刁難要多得多，而且嚴重的多。

除了上面說的這些刁難之外，在俄羅斯工作、經商的華人還要經常受到房東、鄰居的刁難，噪音擾民，多人聚會，房屋不整潔都會成為同房東和鄰居衝突的理由，而發生這種事情，房東和鄰居往往會訴諸警方和移民部門，行政處罰在所難免。

在中國商人和打工者集中的市場，刁難更為頻繁。且不說在市場附近更容易碰上攔路「檢查護照」的「惡捕快」，還經常有俄羅斯的民族主義者穿著哥薩克的軍裝（哥薩克以反猶排外著稱）在中國人面前耀武揚威。而俄羅斯各執法部門所謂的「聯合行動」更是華商們的噩夢。

以2013年10月份的一次「聯合行動」為例，在這次行動當中，內務部、國家安全部、移民部門下屬的准軍事部隊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武裝包圍了莫斯科華人較為集中的「莫斯科」商品批發市場（華商習慣稱之為「留布里諾市場」，因為其靠近地鐵站「留布里諾」），把所有出入口的捲簾門關上之後就開始搜查抓人，當天晚上有近百人被捕，除了少部分人涉嫌違法犯罪被收監，大部分人不久後就被釋放了，但華商們的貨物和現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大量的貨物因為各種理由被封存，而某商人櫃檯上的26萬美元現金被國家安全部當做「贓款」一掃而空且沒有開具任何收據，華商損失如此之大，以至於有人調侃俄羅斯強力部門缺錢花的時候就靠查封華商「搞創收」。更為過分的是，2013年5月30日，莫斯科市長謝爾蓋·索比亞寧在接受《莫斯科新聞》採訪時，公然宣稱「那些說不好俄語，不認同俄羅斯文化的人，最好回到自己的國家居住，莫斯科是俄羅斯的城市，不是中國的、塔吉克的、烏茲別克斯坦的城市。」不但不合常理的以一個大國首都市長的身份向外籍人士下了「逐客令」，而且還點了中國的名字，把中國人列為了「不受歡迎的人」第一位。更說明了對中國人的刁難和歧視不是個別現象，而是已經含有一定政治色彩的社會現象了。

在俄華人為何頻遭刁難

華人在俄羅斯遭遇刁難和歧視的原因則比較複雜，總的來說，對於華人被刁難和歧視的現象的產生，俄羅斯人和中國人，都有一定的責任。

一方面，俄羅斯還沒有適應其國際地位下降和中國國際地位上升是出現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

眾所周知，俄羅斯長期以來處於國際舞台的中心位置，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四十多年間更是世界兩強之一，俄羅斯人對本國的光榮歷史和燦爛文化一直抱有強烈的自豪感。雖然東歐劇變、蘇聯解體，讓俄羅斯從世界的金字塔頂端摔了下來，曾經闊過的俄羅斯人自然不會甘心於目前的地位。

雖然2003年後，俄羅斯的經濟借著石油的東風進入了一個快速發展時期，但是這樣的快速發展不僅並未從根本上解決俄羅斯經濟發展老問題，而且還帶來了財富集中，貧富差距擴大等新問題，社會矛盾比較突出。

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俄羅斯人認為自己的不幸是外來勞工搶了飯碗，由此出現了排外傾向，而俄羅斯的輿論為了轉移國內矛盾也有意向此方面「引導」，比如這位索比亞寧先生的談話就是在暗示這些「說不好俄語，不認同俄羅斯文化」的人是俄羅斯面對的各種社會問題的根源，並且從官府的角度為這種排外意識「撐腰打氣」，這無疑助長了已經形成氣候的排外思想。

與此同時，中國的經濟實力和國際地位快速上升，特別是近十年，無論是衣服鞋帽，還是電腦手機，中國貨佔領了俄羅斯的各個市場，大大小小的中國商人則是穿梭往來於中俄之間。2011年以來，中國就已經是俄羅斯最大的貿易夥伴，中國人成了和俄羅斯人接觸最多的外國人群體。接觸增多了，矛盾自然也就增多， 加上俄羅斯人在這二十年時間裡眼看著中國崛起，被一個曾經視自己為「老大哥」的鄰國迅速趕超。

另一方面，來俄羅斯的中國人也不爭氣，是中國人被頻繁刁難的重要原因。當年俄羅斯經濟崩潰，有很多中國人瞅准了俄羅斯物資短缺的商機，將中國廉價的輕工產品拉到俄羅斯去售賣。做起了「國際倒爺」，雖然在那個年代，國際倒爺們極具開拓精神，但整體素質完全可以用「低劣」來形容：商品質量粗劣，為人野蠻粗魯，掙來的錢在賭場和妓院盡情揮霍，勤於內鬥，喜歡抄捷徑、走後門、不按規矩辦事等等。這些國際倒爺在俄羅斯的「處世之道」也敗壞了在俄羅斯中國人的風氣，為後來的中國人開了一個壞頭。

目前在俄華人中，大量存在著生活不檢點，不做好本職工作，不按規矩辦事，輕慢俄羅斯的語言、文化價值觀等陋習。更有甚者，一面不了解俄羅斯，一面對了解俄羅斯持排斥的態度；一面不按規矩辦事，一面抱怨俄羅斯「沒規矩」；一面不知回報俄羅斯社會，一面對俄羅斯人抱有「恩主心態」；一面抱怨中國人不團結，一面又去拆別的中國人的台。很多行為不用說在俄羅斯，在國內也為人所不齒。

中國人的這些所作所為讓俄羅斯人認為中國人是一群「人傻錢多」，「不值得尊重」，的群體，久而久之，俄羅斯人對中國人的偏見逐漸成型，而在偏見之下，很多俄羅斯人便不願意再尊重中國人，不願意再同中國人按規矩辦事，逐漸地發展成靠刁難中國人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誇張地說，俄羅斯人雖然有刁難中國人的想法，但他們敢如此膽大妄為地刁難中國人，一定程度上是部分中國人慣出來的。而最後的結果則需要在俄羅斯的全體中國人，包括那些在俄羅斯規矩生活的中國人——來買單。

如何消除偏見？

中國人在俄羅斯頻受刁難，既有俄羅斯人的原因，又有中國人的原因。作為中國人，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俄羅斯的因素，況且俄羅斯的因素一定程度上還是中國崛起，中俄關係越發緊密的「副產品」，一定程度上說是難以避免的。而改變中國人經常在俄羅斯被刁難的事實，更多地要從我們自身的改變做起。

首先，在俄羅斯的中國人要積極學習和尊重俄羅斯的語言、文化傳統和法律法規。入鄉隨俗是人人都懂的道理，而對於極端珍視自己語言和文化傳統，國家意識強烈的俄羅斯人來說，外國人對其語言、文化傳統和法律法規的尊重對他們來說顯得尤為重要。索比亞寧市長的排華言論雖然可恨，但也在無意當中透露中國人「不受歡迎」的重要原因是俄語說不好而且輕慢俄羅斯的文化傳統。

俄語作為一門重要的外語，熟練掌握等於自身多一項技能；俄羅斯文化作為世界文化的重要瑰寶之一，在音樂、美術和現代科學技術方面在世界佔有重要地位，學習俄羅斯文化對提高自身修養和素質大有益處；而學習法律法規，既可以避免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煩（比如根據俄羅斯《反洗錢法》的規定，大額的交易必須通過銀行進行，商業場所的大額現金要及時存入銀行，因此前文提到的在櫃檯上放置大量現金已經涉嫌違法，商家由於不懂法吃了個啞巴虧），也可以使自己面對刁難時據理力爭，維護自身的權益。因此學習俄羅斯的語言、文化傳統和法律法規，對於每個在俄羅斯的中國人來說，是十分必要的。

其次，在俄華人要積極了解俄羅斯社會。中國人喜歡在自身的小圈子裡生活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由於俄羅斯曾經的經濟崩潰，很多中國人對俄羅斯人多多少少有一種輕視的態度。在這兩種心態的作用下，很多中國人沒有去了解俄羅斯社會的意識。

我有一次去銀行取款，碰到了一位在此做生意的大姐，交談當中得知，大姐在莫斯科做生意多年，活動範圍卻只限於留布里諾市場，絕少出門，甚至對去紅場的路線也不是很熟悉，對2014年這一年俄羅斯發生的諸如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烏克蘭東部戰火，西方對俄制裁等大事件，大姐竟表示一無所知，還說聽筆者這麼解釋才知道為什麼盧布不值錢了，而據大姐講，他這種情況在俄羅斯的小商人和務工人員中還比較普遍。對自己所在國社會無知至此，無論如何都不是正常現象。而這些人對俄羅斯社會的無知，顯然就給各色人等——房東、警察、移民部門的盤剝、刁難提供了方便之門，而越被刁難，就越不敢出去了解俄羅斯社會，長此以往，就形成了惡性循環。所以了解俄羅斯社會應當成為旅俄中國人的必修課。

同時，在俄羅斯的中國人要有自我保護意識，要勇於對刁難的行為說不，要團結。權利是靠自身爭取來的，自身沒有自我保護意識，對於刁難採取逆來順受，息事寧人的態度，換來的只能是得寸進尺，到頭來不僅坑害自己，也坑害同胞。而要爭取權利，「單打獨鬥」顯然難於成功。

目前，留俄中國人還廣泛存在「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同胞出現困難不敢或不想施以援手，有時同胞觸及到自身利益時還巴不得從背後捅一刀。這種「勇於私鬥而怯於公戰」的行為給刁難者提供了空子，因此中國人在俄羅斯維權的成功幾率往往不及遇事能夠團結一致的越南人，而越南人遇事團結一致這點是值得在俄羅斯中國人學習的。

目前，不少俄羅斯華人已經意識到自身存在的問題，學習意識、維權意識、團結意識也已經逐步覺醒。鑒於俄羅斯華人維權和互助的需要，2009年在俄羅斯成立了中國人的第一個海外志願者組織——俄羅斯中國志願者聯盟，而隨著中國對外交往的頻繁和深入，中國的領事保護工作也有長足的進步，如此次「烏龍」事件，如果沒有中國大使館領保部門的及時交涉，很難想像此事會如此迅速地得到妥善處理。筆者相信，隨著中俄兩國交往的進一步深入交往和旅俄中國人的不斷努力，在不久的將來，旅俄中國人的地位會出現較大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