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僧連載——64

64

宋漢城讓考羅上尉和士兵在門口警戒,他一個人走入了寺廟。

這裡安靜之極。雨水從屋檐和牆口往下滴落,滴水聲更襯出了寂靜。

寺院的布局引起了宋漢城的注意。四周都是壘石砌起的圍牆,入口處修有一個開闊的水池,池中盛開著幾朵睡蓮。這一泓吃睡的兩邊擋著粗竹水柵,柵欄外,水流通向了圍牆腳下的寬寬的溝渠。從入口處開始,整個寺院的地勢開始平緩上升,溝渠一直延伸到寺後更高處的山坡,似乎是為了順應多雨氣候而特別修築的排水設施。

他走上了架在水池上的木橋。前方,正對著寺門的是一排用粗竹搭起的寬闊低矮的蓬屋,頂蓬鋪著芭蕉葉,數十根竹樁直直打到了地底。屋前有臨水的游廊。進入亭子後,眼前頓時一亮。這間幾乎空無一物的屋子裡,在粗糲的石頭蓮座上同樣放著三塊佛足、法輪、手印的砂岩浮雕,浮雕形成了一道半隔離的石牆,留出了兩邊的通道,卻擋住了後面的景物。這裡和他們在默克夏姆羅斯金牧場里的所見幾乎是相同的布置格局!

宋漢城不由屏住了呼吸,雙腳也釘在了原地。

J博士不會不注意到這裡的特殊之處,只是碰巧被直子的出現給打亂了,他定會戴著考察隊重返此地。

他必須儘快找出答案!寺院內似乎看不到一個僧人,這裡難道已被廢棄?在進一步探索前,為保險起見,必須和門外守候的考羅上尉知會此事。

宋漢城默默退出了這個前殿,轉身出了大門。

考羅上尉和士兵迎了上來。

「上尉,沒有我的許可,切勿進入寺內。」

「即使碰到緊急情況?」

「用你覺得最及時的辦法通知我。」

「好。」

考羅上尉安排士兵埋伏在J博士可能返回的原路上,他則藏身在竹林里,以三聲呼哨為信號,到時,宋漢城伺機行事。

「直等到我出來,不管多晚。」

「您難道要在寺里靜修?」

「可以這麼說。」

宋漢城說完有返回了前殿。置身此地,他產生了別樣的感受,彷彿世外的這些紛爭,他一路追尋的歷史的幻影此時都可以全然拋卻。

我是繼續向前走,還是留在原地?好奇心仍誘惑著他舉步向前。

他猛然想到,雨居寺若是宋巴迪長老靜修之所,這裡,若果真是隱修部派的寺廟,那就不會有世俗寺廟的格局,後面可能是長老和其他僧人們靜修或閉關的禪房。這純粹是直接,但宋漢城卻前所未有地肯定。

他決定不再前行,而是恭敬地後退,跪坐在亭中一角放置的蒲團上。這裡連蒲團所放的位置也與許多寺廟不同,那是早期佛教拒絕偶像崇拜的一個象徵。

靜,靜得惟有池水的潺潺聲。還有風聲,此時掠過了寺外的竹林,送入這竹殿中。

這間寺院,莫非是當年高木繁護和宋巴迪長老所設計?這些布置規範,不露痕迹地暗示了與羅斯金牧場庭院的共通之處,卻巧妙運用了當地可用的自然材料。他們在這裡復原了隱修派的儀軌?

進到此處的尋常遊客或凡俗人等,是絕對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的。睿智博聞的J博士也能參透這裡的由來么?中村佑行,從他與父親中村增造相互立誓開始,是否也曾追尋到此,枯坐而無解,試圖參透同樣的時間之謎?

種種念頭令宋漢城既感到苦惱,同時又油然而生某種喜悅。這喜悅如風中之燭,一遇其他雜念,立刻就會消失不見。

他決意守護這微弱的火苗,不管會有誰來到,亦不管任何急迫的使命。此刻,他恍然大悟,答案就在自己的心中。

他只需靜待啟示一刻的到來。

依舊是風聲,水聲。夕陽已斜照進這個亭閣,金色的光輝滿溢了整個空間。那句銘文彷彿正縈繞耳際:「輪迴解脫者惟一之所」。

直子隨同J博士他們回到了考察隊設在山腰的前進營地。

一到營地,直子就要求和自己的父親通話。她的背包、電話和那本假護照已被保安人員拿走。她怒視著佐藤彌間,J博士則尷尬地閃到了一旁。他退出了直子所在的這個帳篷。適才的變故實在令他錯愕不已。剛才,他正要仔細查看雨居寺的內院,門口一陣嘈雜,他正欲出門制止,豈料就碰到了直子。但那個地方仍給他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印象。

高木直子怎會找到這裡?如果她已找到線索,那麼宋漢城現在又在哪裡?

但另一方面,他對這支考察隊及其幕後人物開始產生了懷疑。那個大人物竟可以隨時關閉柏威夏寺,而且還動用了武裝人員。

直子似乎在向他暗示著什麼。在博士的潛意識中,他寧願沒有看到這暗示。現在,他不得不冷靜下來正視眼前的局面了。

強烈的失敗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回到自己的帳篷,不停地來回踱著步,想理出個頭緒來。

兩種完全矛盾的選擇在他頭腦里對抗著。他在那張長桌上找著自己的煙盒,卻遍尋不著,這下可真是又急又惱了。他幾乎帶著憤怒的表情,臉漲得通紅。當初自己指點宋漢城和直子的時候,他確乎存了一點私心,他知道他們無法憑一己之力破解那謎團。而在他們從倫敦回到東京後,仍會抱著一大堆疑問前來請教他。他很確信這一點,憑著數十年潛心研究的心得,這個世界上(除了中村)沒有誰比她更適合擔任這個學術課題的「福爾摩斯」了。

他沉不住氣了。這比當年中村增造公開制止他研究隱修部派更讓他難以忍受。青年時期的他尚且還能享受那種私下探求禁忌的樂趣,而現在,在這裡,在柬埔寨的蠻荒之地,他被著實羞辱了一次,那是對他智力的侮辱,對他多年來累積的所有關於隱修教派的知識的侮辱。

他的手茫然地插在口袋裡,卻摸到了一個硬硬的金屬物:他心愛的煙草盒。他略感欣慰地抓起了煙斗,填上煙絲,點著了,猛抽了一口,這才稍微恢復了一點平靜。

自己要選哪一方?

站在這個受到柬埔寨官方支持的考察隊一邊,還是站在那兩個孤膽英雄一邊?

直子和佐藤彌間在帳篷里交涉的時候,五十嵐一直面無表情地站著,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女孩,此時成了一頭兇悍的母獸。直子偶爾逼視過來的目光令他感到羞恥。

也許使他的錯覺,那目光不是針對他的。直子正要求佐藤取回被保安人員扣押的物品,而佐藤則堅持要她先和父親通話。莫尼旺博士站在旁邊,由於語言不通,五十嵐將雙方爭執的內容翻譯給他聽。莫尼旺博士不作任何表示。

直子那這個固執到不可理喻的傢伙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同意了。

這時,佐藤彌間已接通了電話。

直子在電話中最初聽到的是父親的沉默,她甚至能感覺到父親如冰山般無言的怒氣,那是平時對女兒慈愛有加的父親感到自己被背叛時的無名之火。可是,又何來背叛?也許父親才應該澄清他與目前事件的關係呢。為什麼她會牽涉其中?為什麼他如此急於要找到石板經文?直子明白,父親斷不是貪圖錢財之輩,這其中定有她尚未知曉的隱情。

「父親,是我,直子。」

仍然是沉默,這沉默如石頭般壓在直子的心口上。但這個女兒卻繼承了長輩的倔犟脾氣,絲毫沒有示弱。直子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彷彿父親正站在他對面,兩個人正相互對峙著。正是這目光嚇壞了五十嵐。

「你在柬埔寨幹什麼?」

「觀光度假啊,我和宋漢城先生正式結婚了,我們去了倫敦,現在正在柬埔寨度假。」

明明是謊言,直子卻還得這麼說。

「結婚?你這是在說些什麼啊?!」老頭子被搞暈了。

「確實如此,父親,您且稍等。」直子叫來了五十嵐,吩咐他把扣下的護照拿來。

五十嵐依命從保安人員那裡取來了護照。他翻開了護照,果不其然,護照上直子的名字前已經加上了宋這個中國姓氏。他在電話里把他所看到的告訴了高木議員。

「荒唐!」

議員的喘息聲更重了,直子擔心父親真會被她給氣瘋了。

「在英國教堂舉行的簡短儀式。但是,還需要回國得到您的認可,然後才能正式辦理婚姻公證手續,還有儀式。」直子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想像力了。不過,若宋漢城又和她結婚的條件,那也無妨從現在開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直子心中對兩人的關係已有了某種默契,雖然擦相處了沒幾天。

「認可?你這不是已經自己拿定主意了嗎?你目前會怎麼說?」不知不覺間,議員被女兒牽著鼻子走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又過了一會兒,他開始提問了:「你去那個寺廟幹什麼去了?」

「以前擔任中村助手時,中村曾對我說過,如果他死去的話,他要我把他的部分骨灰帶到他制定的一個柬埔寨寺廟裡。我是在履行自己的諾言。這事兒您可以去問中村夫人。」

高木議員對女兒的這番回應,一時竟沒了脾氣。

「發生了什麼事,父親,為什麼他們要扣留我的東西?」直子追問道。

「你惹麻煩了,直子。這回,連我也無能為力了。你馬上給我回暹粒,我明天回東京。」

「好的,父親。」父親竟然在柬埔寨,這讓直子意外。

「他人呢,那個什麼宋……」

「他留在曼谷,開完一個學術研討會就會與我會合。」

善意的謊言要說得滴水不漏,實在需要巧編故事的能力,還得有過人的膽魄。這一點,算是拜託了國際刑警的職業素養吧。自始至終,直子表現得恰到好處。

「把電話給佐藤。」父親已問完了。

不出直子所料,付吩咐佐藤即刻將直子帶回暹粒。當然,在正式解除嫌疑前,她需要有保安人員看守。

佐藤彌間和高木直子,帶上了兩個保安人員,坐車離開了山坡營地。

此時已是傍晚六點。

這個回合,直子差不多取得了完勝。但她沒有預料到的,是躲在自己帳篷里的J博士的心理變化。聽到直子已離開營地,博士似乎從某種困境中暫時解脫了出來。他已作出了抉擇,一生惟有一次的抉擇,孤注一擲的最後抉擇。

莫尼旺博士和五十嵐走進了博士的帳篷,驚訝得看到J博士正在收拾東西,身上已換了一套卡其布衣褲,行軍床上整齊地放著手電筒和手杖。他正要將桌上的資料放入便攜行李箱中,見到來人,馬上就恢復了慣常的淡然神氣。

「您這是要去哪兒?」五十嵐問博士。

「雨居寺。」

「為什麼這麼晚又要回那邊?」

「因為隱修部派的秘密就在那裡。」他的語氣如此平靜,彷彿是在播報一個尋常的天氣預報。

「您確信?」莫尼旺博士用英語探問道。

「你們來看。」J博士領著他們走到攤了一堆書籍、資料、圖冊的長桌前。

「諸位,假若仔細閱讀『日暹協會』這份『佛教風土特別考察』報告原文,並且對照當時所繪製的寺廟分布地圖,你們就會發現一個不為人注意的事實:高木繁護似乎有意避免使用『隱修部派』一詞,但調查報告中關於雨居寺的片段是這麼描述的——『此寺遵從古風,一切儀軌,悉從舊制,時代僧侶精習其教典,至今仍為口誦相傳。我等在此親聆與聞其法義,似與南傳上座部佛典為同一系之潛流。』令我不解的是,報告中所提到的雨居寺,現在確實柬埔寨摩哈尼加派(Mohanikay)名下的叢林靜修寺。諸位,柬埔寨的南傳上座部佛教於一八五五年分為兩派,一派為摩哈尼加派,一派為塔馬約特派(Thammayut)。其中的摩哈尼加派趨向於世俗化,信眾廣泛,其寺廟一般規模較小,允許葷食,接受金錢布施;而塔馬約特派則得到了貴族階層的支持,寺院少但規模宏大,這一派嚴持戒律,不接受財施,禁歌舞觀聽,以鑽研上座部佛教經典為本務,可以稱之為經院佛教。從教派特性來看,塔馬約特派的儀軌表面上與『隱修部派』更為切近。造成這個錯位的原因我還不得其詳,但有一點是合理的,塔馬約特派的寺院多數分部在城市及附近地區,他們不主張叢林隱修。雨居寺長期不為人所知的另一個原因可能與它的地理位置有關。正由於地處邊陲,靠近泰國邊境,波爾布特紅色高棉對柬埔寨佛教實施鎮壓期間,它才僥倖逃過了遍及全國的宗教滅絕運動吧。因此我猜想摩哈尼加派的長老定然與隱修教派有著某種淵源。」

莫尼旺博士提出了反駁一件:「這只是您的猜想?我們無法去發掘一個猜想。」

「您注意到今天我們所到的雨居寺的布局陳設了嗎?」

不待莫尼旺回應,J博士卻自問自答了:「入口的佛足、法輪、手印的浮雕完全是早期佛教的風格。在阿育王時代,舍利塔旁也並未雕塑任何佛像,四面獸頭石柱算是惟一的崇拜象徵圖騰了。早期佛教是嚴格禁止偶像崇拜的。」

莫尼旺博士接著又問:「難不成這些石頭就是我們要找的古物?」

J博士微笑著,並未提出反對:「古物倒不一定,但這樣的形制前所未見,如此規整有致的布局,不可能來自憑空的臆想,建造這個隱修寺的人正式按照早期佛教的規式而建的。您還記得這座寺院的獨特地形么?它所藏身的位置剛好在一處大懸崖的內凹,雖是露天建築,卻仿造了早期隱修僧的洞窟精舍『毗訶羅』(梵文vihara)的形制。雨居寺的平面為正方形,我們走過池塘上的棧橋,在入口所見建築即是它的前殿或門廊,其後與第二個池塘銜接的那股狹長較大的竹屋應該是演經廳,在演經廳的左、右、里三個方向,各依地勢造出了獨立的靜修單間,這與『毗訶羅』三面辟有僧人單室的格局是一致的。而且寺院的後壁不正是崖底么,您有無注意到崖壁上佛陀說法事迹的雕刻,在僧舍的後壁供奉佛陀說法造像正是隱修派寺院的典型格局。」

非常有說服力的論證。可莫尼旺還在思忖最後一個問題:即便如此,雨居寺和石板經文又有什麼關聯呢?

J博士輕舒一口氣,彷彿正在大學講堂里宣告他的學術大發現:「莫尼旺博士,我雖然不敢保證這個寺院的歷史價值,但隱修僧侶們在其居住修行的『毗訶羅』附近,必定會傍岩鑿窟。在稱為支提石窟(Chaitya)的洞穴里,僧人們會舉行宗教儀式或是儲藏佛經。在他遭逢危難時,此地也能成為僧人的避難所。而雨居寺,如我剛才所說,正是按照古法在熱帶叢林里建造的一個『毗訶羅』。」

推理無懈可擊,任誰都不得不佩服他深厚的學養。

他猛抽了幾口煙斗:「問題是,我們在那兒沒有看到一個僧人。雨季即將過去,也許僧人們結束雨安居了?或許它已被廢棄?或許其他部派的僧人不明就裡地在這裡結廬而居?不管何種情形,支提石窟可能就在附近的天然山洞裡。所以,我們最好即刻動身。即便是晚上,我也要馬上回到那邊去。等明天天一亮,經過再次確認後,我們就可以通過貴會向柬埔寨官方申請許可了,我和約翰遜博士將展開正式勘察。非常有可能找到高木繁護當年所發現的石板經文,即使不是上古的石刻,這部經文也將具有非凡的意義。」

J博士的一番推理演繹讓一旁的五十嵐也不知不覺地受到了吸引,他不由在心裡讚歎起這位老人清晰敏銳的判斷力。

正在這時,考察隊負責餐食供應的廚師和兩個夥計送來了晚餐,五六個托盤裡所裝的食物簡直是柬埔寨美食的精粹:prahok鹹魚、高棉酸味湯、魚露檸檬汁牛肉、amok拼盤、碎肉涼拌河粉,此外,還有鮮榨果汁。

莫尼旺對J博士說:「那麼,我們吃完飯就連夜出發。博士,我可不主張餓著肚子上路。」

五十嵐從隔壁帳篷里拿來了隨行李帶來的紅酒。

J博士一看連忙搖手:「喝了酒,待會兒怎麼走夜路?」

莫尼旺的提議卻讓J博士不得不喝:「讓我們為博士的發現乾杯!只喝一杯。」

無人覺察的表情細微處,博士有一種矛盾莫名的鬱悒。他的臉因為酒精而漲得更紅了。一想到直子的突然出現,酒後一時的快慰頓時變得苦澀起來。

飯畢,他們各回帳篷去收拾行裝。莫尼旺招來了當地嚮導和五六個保安人員,通知他們將夜間出行,重回雨居寺。隨從們本想趁晚上好好睡上一覺,不由咕噥抱怨起來,但動作倒沒有任何拖沓延誤,他們很快就收拾好了帳篷和裝備。所有後勤人員仍駐守營地,在收到先遣隊的消息後他們將在白天后續趕到。

想到和幾個隨從手裡高舉著火把,他們將負責在前引路。J博士、莫尼旺、約翰遜博士和五十嵐都已站在了營區的出口處,身邊各帶了個挑夫。一行人整裝待發,即將走入茫茫夜色中的叢林。

人群里發出了一陣騷亂。

循聲看去,五十嵐倒在了地上,他口吐白沫,四肢不住地抽搐著,看起來非常痛苦。一群隨從和嚮導圍在他身邊。

J博士推開了人群。這些傢伙只會站著觀看,此時沒有人想到去動手相助。

「快去叫隨隊醫生來。」莫尼旺博士吩咐道。

博士讓人拿來了擔架,眾人七手八腳地將五十嵐抬放到了擔架里。

「你怎麼了,五十嵐?」博士探身問。

五十嵐此時滿頭大汗,平塘下的身體仍在痙攣抽搐著。

他試圖開口說話,卻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哼哼聲。他的舌頭像是打了結。五十嵐雙目圓睜,張皇失措的目光對圍在四周的人們毫無反應。

醫生及時趕到了。

量體溫,測脈搏,查看他的皮膚狀況。由於病人說不了話,一番折騰後,醫生還是搞不懂五十嵐是哪裡出了狀況。

「會不會是食物中毒?」莫尼旺問醫生。可除了五十嵐,剛才一起進餐的其他人都沒有出現任何不適的癥狀。

「可能是癲癇,也可能是熱帶癔病。」

在柬埔寨鄉村地區,癔病常被認為是邪魔附身,得癔病的病人會立即被送出村,關到村外曠野中臨時搭起的棚子里。這時,原先圍觀的那些柬埔寨人全都退到了很遠的地方,面露驚懼不安的表情,彷彿他們所看到的是一個極其邪惡之物。

五十嵐抽搐得更厲害了,他彷彿忍受著極端的苦痛,腰腹部開始誇張地弓起,兩個手臂竭力伸開這,手指甲抓著地上的泥土。

醫生對莫尼旺博士說:「得送醫院,先生。而且,我們這一帶的人很害怕這種病,如果再把病人擱在這兒,恐怕會引起群體反應。」

「這是一種傳染病?」

「不,不是傳染病,不是通過食物或空氣傳播的疾病,也沒有什麼致病病毒或細菌。難以解釋的病因。在東南亞報章雜誌上偶爾會看到整個村子的人集體癔病發作的報道。」

「那麼,為避免引發更多人出現這種紊亂情況,他應該立即被送出營地。最近的是甘多松朗地區醫院,可以送到那裡請精神科大夫或者不管什麼醫生馬上救治。」

莫尼旺博士看著這個預示了不詳的人,馬上作出了決定。

沒有一個當地人願意來抬擔架,兩位博士和醫生幾個人不得不親自動手將五十嵐抬上了車。醫生也隨車一起去甘多松朗。

J博士驚魂未定:這是怎麼了?打從高木直子出現,身邊的一切似乎都脫離了軌道。

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儘快返回雨居寺。他在那裡有望發現的東西,將可以治癒者世界上的一切煩惱、困頓、不安,包括這離奇的癔病。

半個小時後,少了一人的夜間探險隊終於上了路。由於是晚上,他們得走上差不多四五個小時,才能最終抵達目的地。

第六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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