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輕語
說起來可笑,真的差一點就死了。
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失眠的,最開始我還沒當一回事,覺得可能是自己精力過剩了睡不著,第二天晚上就會好了。誰知道接下來的每天晚上都是煉獄,頭腦昏昏沉沉的,渴望入眠卻怎麼也睡不著,躺在床上感受著時間流逝,真的覺得自己是個活死人,被正常的世界拋棄了。
只用了三天,我整個人就崩潰了,吃東西味同嚼蠟,做事情力不從心,最可怕的,是一種挫敗感,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又熬到了凌晨四點,我已經絕望了,從床上爬起來用拳頭砸牆壁,砸的自己的手血跡斑斑,說出來你們都不信,我居然沒怎麼覺得疼,可能我的身體知覺已經麻木了。我覺得我完蛋了,很想大哭一場。我跑到了樓頂的天台上,天色正是最黑暗的一刻,冷風不停的刮過我的脖子,我卻不覺得冷。
我坐在橫欄上,看著這座正在休息的城市,其實我有很嚴重的恐高症,以前和朋友爬山的時候都不敢往下看。那一瞬間我坐在十二樓高懸空的欄杆上,心中沒有一絲恐懼,我渴望解脫。我拿出手機準備和親人告別,打出幾個字元後又刪掉了,因為我在手機里看到我媽的照片,我不能想像她失去我的樣子。
就算很痛苦,我也要活下去,我掐著自己的胳膊強迫自己。一陣微風拂過我的襯衣,不知道是不是死神在我背後輕笑。
我注意到下面還有一點亮光,想起來是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好像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反正也睡不著,去找個人聊聊天吧,我突發奇想的下了樓,直奔那個店而去。店門口有個可愛的掛飾,推門的時候會發出喵喵聲,營業員是個短頭髮的小姑娘,長的白白胖胖的,正眯著眼睛在看書。我隨意的挑了幾件東西,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好像很驚訝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來買零食。
結賬的時候她對我笑笑:你好像沒休息好,這麼早就要去工作了嗎?
估計是我的黑眼圈嚇到她了,我嘆了口氣說:我好像患上了失眠症,我已經好幾天沒能睡覺了。
小姑娘愣了愣,然後把奶茶泡好了遞給我,笑著說:所以你才三更半夜跑出來買東西么,為什麼不看看醫生呢?
她坐在我的身邊,不知道是不是她也覺得看店很無聊,我們就這麼攀談起來。說實話這姑娘算不上美女,談吐也不算幽默風趣,但是給我感覺很溫暖,那種感覺就好比你從船上掉到海里,喝了幾大口海水的時候突然抓住了一塊浮木,你肯定會覺得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木頭。
聊了一會兒後我突然問她:你有沒有想過死?
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猛地搖搖頭,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多著呢,我都還沒活夠呢怎麼會想著死。
說完噗嗤一笑,天真無邪。
我喝了口奶茶又問:那如果你遭到災難生不如死呢?比如說……突然得了重病?
她把手上的書合起來,轉過身很認真的對著我,把自己的褲腳捲起來,我看到了很滲人的傷口,好像是燙傷後留下的疤痕,像一條條蜈蚣恐怖的蔓延在她白嫩的小腿上。她說:我六歲的時候,我媽在房間里燒了一壺開水,準備給我泡腳,誰知道突然停電了,我一腳踩進了開水壺裡,當時我的腳上的皮就全部燙了下來,疼的我哇哇大哭,我爸媽都嚇壞了。我爸連夜把我送去省城醫院,當時坐大巴車的時候人擠人,我爸到處求別人乘客挪點位置,把我護在懷裡不讓別人碰到我的腳。送去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我的腳沒治了,皮膚神經都被燙死了,我爸幾乎是跪下來求醫生了,說無論怎樣都要保住我的腳。醫生後來給我做了皮膚移植手術,那幾天我天天晚上都疼的哭,我爸比我更難受,卻不在我面前表現出沮喪失望的樣子,他買了幾本故事書和連環畫給我看,變著法兒的逗我笑。那個年代做一個手術幾乎是要一年的收成,我爸卻要求醫生給我上最好的葯,慢慢的我們的錢花得差不多了,每次吃飯的時候我爸就要一大碗肉絲麵,喂我把麵條吃完然後自己喝湯,我問爸爸餓不餓他總是笑哈哈的拍自己胸脯說在外面偷吃了肉包子,一點都不餓。那時候我的年紀小,卻記得住了一個月的院,我爸足足瘦了十斤。
我聽的有點入神,她見我的奶茶喝完了又給我倒了一杯熱水,然後把桌子收拾的乾乾淨淨,動作十分幹練。天色慢慢的亮了起來,城市又有了各種各樣的聲音,就好像人剛睡醒一樣,在天明的那一瞬間突然生機勃勃。
小姑娘接著講:我的腳總算是保住了,但是留下了這些可怕的疤痕,我再也不敢像其它女生一樣穿好看的短褲和短裙,因為我怕被別人嘲笑。到了夏天我還是只能穿長褲和運動鞋,來掩蓋我醜陋的傷口,我爸知道我的心思,所以每次去大城市打工時都會給帶漂亮的褲子和鞋子,女孩子都羨慕我有那麼多漂亮的鞋子。我爸不大會說話,卻一直用笨拙的方式彌補我,盡全力不讓我的人生有所缺陷。我現在想明白了,這些疤痕是上帝給我的磨難,卻也是我爸愛我的證明,我應該引以為豪,如果命運註定要給我身上留下傷痕,我只能儘力不讓傷痕留在我的心上。
上班族們進進出出,便利店裡開始有了人味,小姑娘也開始忙碌了,她沖我笑了笑,眼睛裡帶著一絲遺憾,應該是還有很多故事沒來得及講。
我拖著疲倦的腳步回了家,上樓的時候突然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我和我爸乘長途車去外地,途中因為有人在車上抽煙,導致車廂內起了火,大家都很驚慌害怕車廂內會發生爆炸。我爸一腳把窗戶踹開然後把我丟了下去,我整個人都摔到水溝里吃了幾口泥,後來乘客紛紛下來了,看到我那個樣子都哈哈大笑,覺得很滑稽。
我爸把我拉起來,我覺得自己被嘲笑了很不爽,就抓了一把泥巴甩到我爸臉上,我爸嘿嘿一笑沒有理會我。
當時我只是覺得憤怒,事後每次想起來都會覺得很感動。我們的生命都不應該只屬於自己,我們應該為那些愛自己的人負責,更加努力的好好活著。
這次的抑鬱症就只當死神和我玩的一個遊戲吧,我不會這麼輕易的服輸,一起加油,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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