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青春物語——我所經歷過的校園暴力(一)
我初二那年在本地城隍廟的小攤上買了一個甩棍,十五元,現在看起來很便宜,但那時候我為了買它,足足攢了兩周的早餐錢。
甩棍便攜,易用,隱蔽性強,平時藏在包里,或者放在袖口裡,打架的時候突然拿出來,用力向前一揮,棍身彈出,便是一件趁手的武器。它的殺傷力比一般短棍強,但是足夠安全,只要不打到頭襠等人體要害,一般不會出什麼問題。
現在的我其實比那時候更會打架,我知道打哪裡不傷人,還能讓人疼得死去活來,我知道怎麼使用腰胯儘可能打出全身的力量,而不是單純的只調動一隻胳膊,但如今,我不可能再去打架,我的筆比拳頭有著更強的力量,而在我的初中,打架卻是時常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的我比較慫,是那種獃頭獃腦的初中生,雖然我並不瘦弱,但在班裡沉默寡言的我,卻成了經常被某幾個人欺負的對象,也是從那時候我知道,生活的陰影往往是自己選擇的,弱小並非錯誤,錯的是懦弱,而我成長的故事就是一段被欺負的歷史。
我暗戀的女生就坐在我前面,從小學到初中,喜歡了她有六年,就叫她小鈴吧。男孩子總要在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現的堅強,有勇氣,可是我卻常常對自己也失望。
第三節是數學課,那個老師不喜歡我,或者說,他不喜歡一切數學學不好的人,我們叫他潘大,他經常在課堂上對我們冷嘲熱諷,只要有一點小動靜,就會毫不留情的用惡毒的語言攻擊,但只要是他喜歡的學生,即使在課堂上睡覺也會當做沒看見。
他的課堂總是靜悄悄的,是我初中時期的噩夢,即便我聽不懂,也不敢打馬虎。那天上課時,我感覺到背後坐的人拿筆懟我,我很難受,但是不敢回頭,只要我一回頭就會被潘大的那雙賊眼注意到,我知道拿筆懟我的那個人只是無聊的惡作劇,他叫於奇,數學是班裡的翹楚,即使做什麼老師也不會管。
見我不理會,他拿筆越懟越狠,我忍著疼痛,心思完全無法集中在課堂上,這時候於奇的動作愈發過分了,開始用腳踹我的椅子,大概有三分鐘左右,我忍無可忍,猛然回頭盯住他。
「咣」是黑板擦狠狠的拍到講桌上的聲音。
「數學學不好,人現在也做不好了嗎?上課的時候一個勁的回頭組撒尼啥?」
潘大兇狠得看著我說。
我緊張的解釋道,他的眼神讓我瑟瑟發抖。
「哦,這麼說是他先招惹你了,你不先惹別人別人會惹你?先滾到後面站著去,別影響我講課。」他鄙視的小眼睛擠在那張不規則的臉上,像一個醜陋的蟲子。
「你也在後面站一會吧。」他微笑著對於奇說,每次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會眯得看不見。
我倆在教室後面站著,於奇挑釁的看著我說:「下課你給我等著。」
過了十分鐘左右,於奇被潘大叫回座位繼續聽課,而我一直站到了下課。
我害怕於奇來找我,下課後就趕緊跑去廁所,想著上課就沒事了吧,抱著這種僥倖心理,踩著上課鈴的點子進入教室,第四節下課後如法炮製,卻發現於奇大咧咧的坐在我的位子,書包被他扔到地上,用腳踩著。
我忘記第五節課美術老師請假了。
「你膽子挺大的,躲哪去了?」說罷,又使勁踩了一下我的書包,旁邊的同學鬨笑著,我喜歡的女生小鈴也回過頭來看。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但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你瞅什麼瞅,說話啊。」他站起來推了我一把,我手扶住其他同學的桌子。
「你他媽是不是啞巴?」說著一腳踹到我肚子,另一拳又勢在必發。
「還手啊,你別光被他打啊。」我聽見小鈴的聲音,這讓我的心裡又窩囊又心痛。「你不是小學練過跆拳道嗎?怎麼不還手。」
聽到小鈴這麼說,於奇更激動了,他似乎要在女生面前表現他的武力一樣。
「你看女生都這麼說了,你還不還手?」
「喲,你還練過跆拳道,來用你的跆拳道打我啊。」
我依然沒有還手。
我捂住頭蹲在地上,兇猛密集的拳頭砸在我身上,很疼,我能感覺到小鈴的目光,心更疼了。
突然,有人說老師來了,全班同學立馬做好,於奇也趕緊回到了座位上。
「這節課數學自習。」糟糕,是潘大來了。
他看著狼狽不堪的我,嘲笑的說:「行為藝術啊你,不上課你幹嘛呢,你這學生還能不能治了?還不滾回去坐好,」
從練習冊中抽出一張本子,走到我跟前,「看看你寫的作業吧,全都是錯的,你這人以後怎麼進入社會,你這樣子高中也上不了吧,直接到社會裡當渣滓去。」又拿起本子抽了一下我的頭,我注意到那個作業本,寫的並不是我的名字。
全班同學發出熱鬧的笑聲。
回到家中,我不敢說在學校里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說摔了一跤衣服才那麼臟。
第二天,從早操開始,他就一直騷擾著我,他覺得我更好欺負了,行為越來越過分。
第三節課下課鈴響,是做眼保健操的時間,這個時候會休息二十分鐘。
於奇又來找我麻煩了。
我沒來得及往廁所跑,門已經被他堵住了。
「喂,跆拳道,這次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於奇一個耳光就耍在我臉上,我的眼鏡被他打在了地上,我低頭找眼鏡,他又一腳把我踹翻。
「你別欺人太甚。」我坐在地上說。
「我就欺你怎麼滴了?」接著他走到我的座位,拿出書包,把書包里的東西全部倒在我頭上,他腳踩在我的書上,一本脂硯齋批評本《紅樓夢》,他看到是課外書,踩起來更加興高采烈了。
我看到心愛的書被他折磨,一瞬間全部屈辱湧上了頭。
「滾開啊你。」我心碎對他喊,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哭腔了。
我站起來使勁把他推開,他差點站不穩摔倒,我趕緊把書搶回來塞到書包里。
於奇被我推開,他面紅耳赤,不可思議的像受到侮辱了一般,好像我不該還手,就應該任他魚肉。
「草泥馬,你對誰說滾開呢你!」
他發了瘋似的像我撲來,拳頭更緊,力量更強。
我看到書上的腳印和褶皺,已經被他給弄破了,心裡的火再也憋不住了。
「我他媽會的才不是跆拳道!」
他還沒撲到我身上,我已經上前一腳踹到他胸口,接著又一腳踢向他脛骨。
「是他先打我的,一直欺負我的,我是正當防衛。」我對自己說,這句話帶給了我更強的怒火。
於奇挨了我兩腳,又像一頭憤怒的公牛沖了過來,眼睛紅的帶了血絲,我倆扭打在一起,他揪住我的衣領,想把我按在桌子上,我倆就這樣僵持著,他沒法再進行下一個動作,便呸了我一口痰,終於到了我忍耐的極限。
我反手拿住他一隻胳膊,使勁向內扣,他終於鬆了一下,接著撕扯住他的耳朵,他忍受不了疼痛,兩隻手都鬆開,看他還想再上,我朝他胸口使勁一踹,控制了距離,一口氣朝他踹了三腳,連著踹了膝蓋。他被我踹倒,還想站起來,但這時候已經無能為力了,我已經不會再停下來了,從教室的東頭踹到了西頭,每一腳都很實在,把他打到了黑板底下,直到他再也站不起來。
我看見他狼狽的樣子,並沒有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反而比較驚慌,我故作平靜的回到座位,依然擔心老師的責罵和同學的報復。然而這一天再沒有什麼新的事端,安心的放學回家了。
我知道於奇心裡肯定沒有服氣,他是那種眥睚必報的性格,於是回家路過城隍廟時,問了一下甩棍的價錢,但是沒買,但之後那幾天風平浪靜,雖然他沒再找我事,但每次照面,我都能看見他眼神中的怨毒。
我們英語課是小班制,分A班B班,在不同的教室上課,我和於奇都是A班,上課得去三樓的小教室。
那節英語課前十分鐘,我收拾書本準備提前過去,於奇叫住我。
「你小子最近過得挺輕鬆啊,以為老子會放過你,我們再打一架。」
還是來了,自從上次我倆的糾紛後,他就沒來找我,從那時候起我就比較不安,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報復舉動,他這次挑明了還要打我,反而讓我鬆了口氣。
「算了吧,我給你道歉,沒事了,沒事了。」我老實的說,我不想惹事。
「去你媽的。」
他得寸進尺,不過這次有了準備,不再空手,掄起凳子直接朝我砸來。
我反應很快,拿胳膊擋住,止不住的生疼。
「你夠了,有完沒完,這一次我不會再忍了。」我說。
接著他第二下又來了,我瞅住這個空檔,沖靠近他的身體,我不顧凳子砸在背上,掐住脖子,朝他肚子一個膝撞,趁他疼痛,順手把凳子搶走扔掉,一直把他推到教室後面的黑板,他靠在黑板上有些暈,我先上去一腳把他固定在黑板,又接上七八腳,踹了個紮實,連上課鈴響也沒聽見,這個時候B班老師已經來了,她讓同學坐好,但教室已經亂坐一團。
我擠開圍觀的同學,於奇爬起來,拎一個板凳向我衝來,我背後挨了一板凳,正回頭要打,這一幕剛好被兩位老師看見。
下課後通報班主任,我倆被叫到了辦公室,班主任把我倆嚴重批評,一人寫3000字檢查,不寫完不準上課。
上課時,我們在辦公室寫檢查,潘大進來了,他看到於奇比較驚訝,便問班主任。
「這節不是有課嗎,於奇還不上課在辦公室組撒呢。」
「他倆打架,不寫完不準去上課,好好治治。」
潘大終於注意到我了,他的眼神讓人非常難受。
「肯定是他先惹的事,上次我的課就招惹於奇了,於奇這種好孩子怎麼會跟人打架,你先讓他去上課吧。」潘大說。
「不行,這兩個人都有錯,我還打算請家長,這次好好反省,就先算了。」班主任說,班主任雖然比較兇狠嚴厲,但和潘大不同,是個正直的人。
「哦,那沒辦法。」潘大摸了下於奇的頭,離開辦公室時還瞪了我一眼。
於奇得意的看著我笑了。
末了我倆一起回教室,於奇在路上對我挑釁的說:「你看,連老師都不信你,你別以為這事能完,明天我就叫好人在校門口堵你,看我怎麼打死你。」
因為之前兩次在教室里被我打倒,為了挽回面子,他回到教室後還把要叫人打我的事到處宣揚。
放學和張楊一起走,他在路上給我說:「,我還第一次見到於奇這麼賤的人,你明天小心點,他可能真的叫人提你了,他在外校認了兩個哥。」
懷揣著擔憂的心情回家,害怕明天真的被他叫的人給打了,於是我里撒謊說要買輔導資料出門一趟。
我拿好提前準備的十五塊錢,買好了之前看過甩棍,藏在衣服里回家,等待明天的到來。
放學我收拾書包,於奇湊過來對我說話,他叫我不要想著能跑掉,已經叫好了二十個人在校門口準備堵我。
張揚叫我一起走,我把事情告訴了他,並讓他幫我先拿上書包,回頭再給我,在袖口裡藏甩棍的時候,真有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心情。
「你要真相信了於奇的話就是傻子,他哪有本事叫二十個人,頂多兩三個。」他說。
「那你把書包幫我拿回家吧,明天給我,我先一個人走,看看能不能跑掉。」
我特地等到校門快關了才走,希望讓於奇以為我很早就跑了,這個時候夕陽出現,天色暗紅,學校附近已經沒幾個人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於奇一直在校門口等著,根本沒有走。
「差點我就回了,真以為你跑了,還好我等到了現在,要是到明天哥幾個就不來了。」
於奇身邊站著兩個抽煙的男人,看起來比我們稍微大一點。
兩個人,我暗暗鬆了口氣。
「走,我們旮旯子里說話去,聽說你欺負了我們小兄弟。」
「我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啊。」
其中一人說著把我摟住,另一人正要抓住我藏著甩棍的胳膊,我側了個身躲開。
「躲啥那你,還躲。」那人罵罵咧咧的給我屁股上一腳,我忍住沒有還手。
「快走,等會再收拾他,到旮旯子里再說,別被老師看見。」於奇催促道。
他們把我帶到了學校附近的小巷子,這裡有一處空地,經常有人打群架。
「打不打,你說你想不想挨打。」
「不想。」
「不想你還敢惹我兄弟。」
「道歉了沒有。」
「對不起。」我說,我這時還是想息事寧人的,能服個軟不打起來就好。
他們三個人把我圍住,於奇手上拿了一塊磚頭。
「加,你看這娃可憐的,來挨我一下磚頭道個歉,今天放你走,以後在學校見我低了頭說話。
」於奇說。
他不等我回答,揚起磚頭向我頭上拍去,還好被我護住頭擋住,這一下非常疼。
「來你別躲啊,把手拿開,磕一下今天就饒了你,你倆把他手按住我再打。」
他揚起磚頭就要往我頭上招呼,那兩人也準備抓我的手,此時我不能再退讓了。
我把旁邊的人撞開,露出甩棍一把展開,然後向下斜揮砸到他大腿上,緊接著向於奇側腰踹去,他捂住蹲下,我趕緊向外跑,那兩人看我反抗非常驚訝,但馬上就來追我了。
我瘋狂的跑出小巷子,看到了趕來的張揚,帶著五六個我不認識的學生。
「你沒事吧,來我把書包還給你。」
「沒事了,你怎麼在這?」
這時於奇和那兩個人也跑過來了,他還重新拾了一塊磚。
「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吧,於奇,也別太過分了。」張揚說。
「那你說怎麼著,我人都叫來了。」於奇說。
張揚不理他,對那兩個人說:「你們是鐵一的吧,我認識你們學校扛把子,我們同學之間的矛盾,你們別陪著鬧。」
「那行,今天就先這麼著了,他們人也比我們多,走吧於奇,我們走了。」
那兩人先走了,留下於奇。
「同學之間,握個手就沒事了,你也別再叫外校的人了,反正你也打不過人家。」張揚說。
「行了,就這樣吧,我本來就不想跟你糾纏,於奇。」我說。
於是這件事便這麼了結了,我倆握手言和,之後他非但沒來招惹過我,關係也變得比以前好了。
兩周後,張揚來我座位上對我說:「明天借一下你的甩棍。」
「怎麼了?」我問。
「沒事,你借我就行了。」
「好吧,明天給你拿來。」
「謝啦。」
放學時,於奇偷偷叫住我。
「你看我帶了什麼。」
他拿出一個雙節棍,又馬上塞了回去。
「你拿著玩意幹嘛?」
「過兩天,八校聯合起來要打我們學校。」
「什麼?」
「鐵一,鐵三,十一中,還有其他學校,下周他們會過來打我們學校,已經有很多人準備應戰了。」
果然,在這兩天,學生中的氣氛都變得詭異起來,我似乎能聽見很多人都瘋傳著一個消息。
「你知道嗎?下周會八校聯合打我們學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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