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霧一樣的女人

下班後的一個夜晚，和老朋友李瘦子來到火鍋店。這個瘦子長得像一根竹竿，卻比烏鴉還多舌。但今天他只是一個勁的吃，把一根又一根的辣椒往嘴裡塞。我知道這是男人用沉默來告訴別人自己有心事，但你也他媽說才行呀。我可不想和一個大男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終於，李瘦子舉起酒杯，說了一句：「我想變胖。」然後他深情地看著一塊鮮紅的肥肉，緩緩說起了故事。

在兩年前，李瘦子碰上了一個姑娘，叫羅小霧，說是小，卻是個標準胖女孩。李瘦子和羅胖子搭配一起就是青蔥拌豆腐，一胖一瘦。李瘦子是個代碼狗，這是單身狗的代名詞。羅胖子是個漫畫家，言下之意就是宅女。他們兩個身材不搭，但都寂寞呀！於是兩人雙雙墜入愛河，你儂我儂。

時間久了，李瘦子發現了羅胖子的一些怪癖。比如她不喜歡吹風，不喜歡外出逛街。每次李瘦子開窗，羅小胖很快就會把它給關掉，久而久之李瘦子對羅小胖有了些不滿，他甚至懷疑這是社交障礙症的表現，擔心羅小胖這個反社會型人格會有一天從自己大胸里掏出一把刀，三兩下把李瘦子變成清蒸排骨。

「然後呢？你把她甩了？」我問。李瘦子喝了一口燒酒，繼續擺出深情的講故事模式。

有一天，羅李正在房間里酣戰，李瘦子伸手摸羅胖子的胸，然後居然騰空了。李嚇得幾乎陽痿，立即掀開被子，居然看到羅胖子全身被霧包圍著，水汽氤氳。李瘦子嚇得以為自己撞上了妖精，立即在腦海搜索這是什麼小說的場景，但都是代碼。他正要生氣，羅胖子卻哭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在李瘦子面前哭，她每掉一滴眼淚，眼淚就化為了霧。李瘦子看她面容憔悴，抱住安慰她。

羅胖子告訴李，她是霧人。

「霧人？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我看著李瘦子。

羅胖子是人類當中的秘密種族。這個種族的人特別稀少，是瀕危物種。他們身體可以幻化成霧，無拘無束。但這能力卻有兩大缺點：一個是容易被風吹散，還有一個是有時候控制不了人和霧間的狀態。所以很多時候，他們很容易在街上被風吹散消失。但還有一個原因造成了他們的稀少。

「什麼原因呢？」我問。李瘦子說，他當時也是這樣問女朋友，但她女朋友卻話題一轉，講到了其他特殊的人種。

她講到了土人、火人、金人。土人，就是身體可以化為泥土的人，很多小說里遁地能力的靈感其實就是來自於土人。還有火人，這些人都是馬戲團里的高手。還有已經滅絕了的金人，他們的祖先有一次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時候，胸肌變成黃金來抵押抗擊，結果竟被人看到了，最後惹來殺身之禍。

羅胖子述說著特殊人種的血腥歷史，想獲得李的同情，而李只是嚇得目瞪口呆。李雖然沒抱怨什麼，卻心有餘悸。畢竟跟一個隨時會被風吹跑的人談戀愛可是一種巨大的挑戰。況且，他們身材也不配，他們是青蔥炒豆腐，這不就是一個是主材，另一個是犧牲自己、成全主菜的輔菜了嗎！李瘦子打了個冷噤，覺得自己成了這段戀愛關係的犧牲者。

沒過幾天，李瘦子找了個借口甩了羅胖子。羅收拾行李的時候，硬是沒哭，好像在專心畫一幅畫一樣，等上了色，畫的人物活了過來，羅胖子就走了。屋子沒了她肥胖的身材，一下子寬敞了很多，卻顯得李瘦子更加的寂寞。

「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我咬著豬腳。

「你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我不理你們嗎？」李瘦子露出了悲傷的神情，「其實是我患了重病。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不敢告訴家人、朋友，工作也偷偷辭掉了。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醫院，沒想到她出現了，我問她，她怎麼知道我行蹤的，她默默不說話。現在想來，她也許是變成了霧，悄悄關注著我。」

羅胖子自作主張，照顧起了李瘦子。李瘦子被她感動了，想著自己時日也無多，況且就算沒死，沒了羅，他也要被花式虐狗，於是留了羅在身邊。天堂會有人虐狗的嗎？李瘦子經常這樣想。羅來了以後，身材漸漸地變得越來越苗條，最後竟像一條青蔥一樣。終於，他們有情侶相了，但李卻無福享受，要知道他們以前站在街上的時候，羅經常會遮蓋掉李瘦子。就在羅瘦成李一樣的身材時，死神卻沒有帶走李瘦子。李瘦子奇蹟一樣的活了過來，把科室里的醫學主任嚇了一跳，說這是醫學史上的奇蹟。

聽到這裡，我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但李還蒙在鼓裡，以為自己真的創造奇蹟了。人總是這麼無知，總是高估了自己。他們又變回情侶身份，但羅卻越來越不愛出門了。她總是坐在屋子裡畫畫，畫的都是自己變瘦後的樣子，和外面的鳥語花香。李瘦子只當她是臭美自戀，卻沒想到，羅變得越來越瘦，越來越輕，輕得就像一層紙一樣，輕得就像畫中的自己一樣。而畫中的她乘風飛翔。李瘦子擔心得要死，連寫代碼都寫不下去了。一天，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到自己的代碼組成可怕的死亡符號。他嚇醒了過來，發現她不見了。李瘦子慌了，一邊哭一邊找，以為她化成霧跟他玩做迷藏呢！他在口裡喃喃念到：「你快出來吧，我不笑你以前胖了。」可屋子空空蕩蕩，他再仔細一看，屋裡的窗第一次開著，風吹著窗帘，發出簌簌的聲音。

李瘦子閉上了嘴，故事已經完了。我和他一遍又一遍地喝著酒，看著火鍋里冒出的水霧，我想，這會不會是羅胖子呢？也許她只是突然調皮一下，要捉弄一下李瘦子而已。

我又看了看四周的女孩子，也許還有一個像霧一樣的女人，正悄悄愛著另一半，並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但我不知道，李瘦子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肯定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嬌小憐人的女人了。

我給他和自己倒了一杯酒，故事已經完了，可故事裡的人還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