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小說】【完結】煤老闆家的傻兒子
1
Tiger,煤老闆家的傻兒子,我的大學同學,今天說說他的傳奇。
很多年以前,我第一次離開家的5公里範圍之外,遠赴千里之外讀書。
開學不久,我們班一個熱愛八卦的同學瞪著牛眼大的瞳仁跑過來對我說:「老W,知道嗎?咱們系另一班來了一個大款,光鈔票就帶了虎口厚的一摞,好幾萬!」
立刻我的瞳仁也大得可以塞下個拳頭,我上學那個時代都沒聽說過電腦,更別說智能手機,連諾基亞都沒有,有錢人抱著的是可以砸人腦洞的大哥大,開的是桑塔納;我們每年學費才1500,我每月生活費才300,但已經是中等消費水平了,吃喝外加買書都綽綽有餘,還能每月從郵局取到錢立刻找狐朋狗友下館子搓一頓。
聽說有個同學帶著可以買北京10平米房子(其實那年頭沒人在乎房子)、或者一兩台大哥大的錢來了,我也跟著過去瞧熱鬧。
就看到隔壁班宿舍裡面有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皮膚黑黑的,雖然不能說瘦但也不能說壯,只能說像練游泳的那種平滑體型;只有頭髮給我印象極深:又黑又亮,簡直像他們家鄉特產染過一般,放到現在拍個洗髮水廣告也是可以的。
不過T少毫無土豪的霸氣,穿著也非常普通,更沒有鑲金帶銀,他表情獃滯略帶羞澀坐在床邊抽煙,像我們那時代出差在外的小老闆。
後來我還是和T少熟了,這倒不是因為丫太有錢,而是因為欽佩他的才華——高考水平。
那時候高考還沒擴招,還是先報志願再考試,很有一種在千軍萬馬之中捨我其誰的快感;我還來自高考最強省,強到我隨便比班裡其他省同學高一百分,我可是除了語文120之外,英語和數理化全部在130-145之間。
放眼全系,除了兩個老鄉外,其他省的同學分數可以超過我的不超過一隻巴掌。
T少恰好是其中一個。
好像總分比我高2分,其中物理他是滿分還是145記不清了,總之比我高5分。
和他聊了之後,更是敬佩:我那個省的學生,從記事開始家長就一直在說考大學、考大學、考大學......我從高一就開始努力,努力了三年,才有今日的高考水平。
而T少,只用了一年就能超過我,要知道他們那省產土豪可不產填鴨高中哦。
你假如欽佩或者欣賞某人的某些才華,那麼交往就順利多了,於是我就成了T少的一個酒友,才發現這貨根本不是長得那麼老實敦厚的調調,他品性簡直是浪得飛起!他人生也是浪得飛起!
下面說說T少的家庭,不理解一個人的成長經歷是艱難了解他為什麼會這樣的。
煤老闆家的龍與虎
T少家是開煤礦相關工廠的,一聽就很有錢對吧?
是的,他家是巨富。
老爹原來是當地國有煤礦企業的廠長,再後來就私有了,在當地是響噹噹的的人物。
當然光說老爹,還不清楚T少基因多霸氣,要看看他的大哥。
村長只有兩個兒子:Dragon與Tiger,T少是小二。
D大少和T少不是一種成長經歷,身為長子的他繼承了老爹的霸氣和智商,但沒讀書的耐心,從小就在社會上廝混;
這種不求上進的青年當然會被老爹痛揍,不聽?老爹乾淨利落的斷了D大少的經濟來源,一直花天酒地的D大少兜里沒錢很難受啊,沒有辦法,就想了個招數。
在酷暑烈日之下,他辛辛苦苦的拉了一地排車磚頭到了運煤車來來往往的公路邊上,用了一上午,把那些磚頭摞成了一堵搖搖晃晃的磚牆,就看那輛不長眼的拉煤車掛了蹭了他那牆,就嚎叫著跳上去聲稱對方殺了他養了十八年的愛牆,必須給人民幣才能彌補他內心的創傷。
於是D大少冒著大毒太陽可憐兮兮蹲在路邊,連個遮陽的地方都沒有;不是旁邊有堵牆的陰影嗎?
哎呀,他自己也不敢靠近他那堵愛牆啊,萬一風吹塌了就埋了自己哦。
從中午等到太陽下山,那磚牆還在那!
有風就晃,車過就搖,然而就是不倒!
這是因為拉煤的都是老司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哪能這麼容易被這個半路出家、非專業的碰瓷小伙訛上?
終於,絕望了的D大少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原本烏光鋥亮的頭髮已經好像白毛女那樣,稍微一動就渾身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煤灰煤渣子,誰在運煤公路邊蹲一天吃土都得這樣!然後D大少惱羞成怒的一腳踹翻他養了十八年的愛牆,揉著蹲得發麻的雙腿一瘸一拐的回家朝老爸認錯要錢去了。
連借來的地排車都扔在那兒不要了。
總之,老爹像個豪傑,老哥有草莽習氣,而T少作為小兒子從小不用出頭,霸氣、煞氣啥也沒有,就應了個「浪」字。
不過T少會怒,一旦怒氣值滿格就會變身。
這不是說他性格暴躁,恰恰相反,這個人是我見過脾氣最好的一個人。
不管認識不認識,你說他、你和他吵架,他一般能躲就躲,從不和人正面衝突,也絕不惹是生非,真是逼急了,舉杯說:「喝酒!我先干!」
他的怒都是發在自己身上,每次都會變身成另外一人。
僅僅在高中他就變身兩次,一次從學霸變身全校倒數第一,一次又從全校倒數變成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我們那校。
T少就是這麼浪的一個混蛋。
2
大學裡的T少,永遠的西褲皮鞋,永遠扎著黑色皮腰帶,永遠穿著襯衫,而且襯衫絕不扎進腰裡,並且總是捲起袖子露出小臂,配上他走路的急急如風,像極了後世急匆匆要來給你換桶裝水的小弟,即便在我們那個年代,這穿衣風格既不青春也不時髦,和職業也不搭邊,也許只有便衣警察微服查案會這幅作派。
但是好死不死的,丫還有一頭文藝青年專有的大披肩發,專門留的。
黝黑光澤的頭髮一直披到肩膀,經常會看到這小子突然從坐到站,一臉迷惘的表情,四十五度仰頭,迷離的眼神盯著老宿舍的斑駁天花板,然後渾身點擊般抖動,腳跟發力,震動從小腿肚子一路向上傳導到腦袋,緊跟著就是那大長頭髮開始顫動。
狗抖毛般顫抖好一會,他才伸手梳理他那烏黑亮麗的秀髮,嘴裡往往還會發出一聲傷感的呻吟:「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總之,這貨脖子以下老老實實的做土鱉,而脖子以上總是妄圖靠近文藝青年,給人莫名詭異的感覺:總好像看到一頭巨大的半人馬,下邊蹄子刨胡蘿蔔刨得塵土飛揚,上半截卻捧著郭小四的《小時代》黯然神傷。
T少本人為了抵抗周圍眾人對其文藝憂傷的「羨慕妒忌恨」,總會大叫:「我不是二逼!我小時候可可愛了!人家都說我像女孩子一樣!」
像個姑娘一樣靦腆的幼年半人馬
是的,T少在高二之前,親友鄰舍都說這孩子像個姑娘一樣。
不是俊,是靦腆。
如果家裡父親大哥都特彆強勢,最小的兒子小時候較大可能比較靦腆害羞,T少就是這樣,遇到不熟的客人來家裡做客,就眼睛看著腳尖不吭聲,人家讓他喊什麼他才會悶悶的喊一聲。
但是這種老實的性格其實很適合中國式教育,加上天賦智商,T少學習極好,從小學到初中都在學校里名列前茅。
於是順理成章的,他考上了市裡最好的高中,寄宿。
這位鄉下寨主的少爺終於第一天離開黑風寨,背著鋪蓋卷,兜里揣著一沓子鈔票,下山進城了。
高一還是全校第一,對於老實得像個姑娘的T少就這麼的順理成章。
然而沒有人的人生是風平浪靜的,人總是要作的,頑強的從一個火坑爬進另一個火坑。假如您不是,那我可要用翻譯腔說一句:「哎呀,我親愛的弗朗索瓦·彼得維奇先生,您可真是個幸運的人兒啊。」
T少讀高中,是鄉下少年第一次離開家第一次進城,第一次有了朋友,第一次學著老爹的模樣點了第一支煙,第一次像大哥一樣招呼一群人開了酒場,第一次被帶進錄像廳通宵……
在我們那個沒有網路、信息匱乏的古老時代,每從小地方進到更大的地方,就是個讓人目瞪口呆花花世界哦,年輕人頂不住哦。
題外話:一顆星的隕落
在這裡跑題一句:兄弟我讀的高中也是全縣最好的,高一開學的時候發現身邊的寄宿同學無一不是下面鄉鎮里的翹楚,我同桌就是某鄉的狀元、初升高的全縣第二,智商真是高啊,難題我還抓耳撓腮沒有頭緒,人家已經答完把筆扔了,看著我那驚詫的表情,回以微微一笑。
我至今都記得他那種自信之極的撇嘴一笑——真的是智商的碾壓啊。
當然高一的他永遠是我們班第一,全縣第二,我們校排名就是全縣排名,其他高中都考不出本科來。
後來高二文理分班,我們去了不同的班級,偶爾在回家路上遇到他,每次都是在校門口打撞球;然後聽說他泯然眾人矣,最後他練出了一手好球技,然而本科線都達不到,考了個專科;家裡窮又出不起複讀費,就讀專科去了——花花世界裡的一顆流星。
假如這哥們和我一樣努力三年,以他的才智,清華北大邊沿肯定能摸到的,這是下限,因為和他一起考入的初升高全縣第一上的是清華;至於他的上限就難以估量了。
人各有命。
T少情況比這位隕落之星更暴烈。
憤怒變身的少年半人馬
少年愕然發現了世界的真相:他是個成年人、他有追求的自由的權利、家庭是萬惡的舊社會,始終在阻撓一個進步青年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光輝努力、他要和萬惡的舊勢力決裂、在市裡建設自己的新山寨!
在經歷了一年的市區生活後,T少怒了,他要變身!
高中生學習好算屁,他要做混混!
當然不是那種會去犯罪吸毒的混混,連打人他也沒打過,他追求的可以自稱:「我是**一中的T少,聽說過嗎?***是我罩著的!把他的街機遊戲幣還給他!」
好吧,你說他中二或者是個白痴更貼切,我們那時代就是古惑仔前時代,大家都中二。
但是T少打算混學校也沒什麼,撐死就是下課了在廁所里學抽煙,還咳得肺片都出來了;周末找幾個小哥們去喝酒,然後吐得在床上痙攣,哀嚎:我再也不喝了;要不就是去錄像廳,砸給老闆一百塊錢,大吼一聲:「這個場子我包夜了!同學們隨便看!」
遇到有學校里的不良學生找事挑釁:「聽說你T少很橫啊?」T少馬上點頭哈腰:「都是我的錯!周末我去飯店擺酒,大家把事平了!」——遇到這種拿錢砸的貨,你捨得不讓他當扛把子啊?於是T少成了學校里不良少年的「偶像」,要改善生活?「找T哥,走起!」
除了這些很中二的勾當,他也不缺課,老實做作業,成績自然還是很好,以至於出門去見社會青年都非常沒面子。
「二哥,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咱們一中的T少,好學生,每次都考第一第二的......」
「老黑,你怎麼給二哥說我的?以後能不能霸氣一點,咱也算成年人了,還是一中的大哥.....」
「彪爺,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一中高一級的扛把子,學校周圍飯店和錄像廳的VIP貴賓,人家天天喝酒抽煙看錄像還當好學生,班學習委員......」
T少:「......」
憤怒的中二少年把怨氣也在放假時候帶回了家:
「誰說我像個大姑娘!老子是大人了!老子學會了抽煙!能喝一瓶白酒!打個招呼就領著四五十兄弟包場錄像廳、撞球廳!」14、5歲的T少開始朝家鄉再敢說他往事的人咆哮了。
寨主看著這個跳進坑裡並且還在瘋狂朝下挖的兒子,冷哼一聲:「大人?大人怎麼連個女人都沒有?」
T少當即石化:艾瑪,我怎麼漏了這項?!
他沒想到要有馬子,是因為丫下面毛都沒長齊呢,他是他們班年紀最小的。
於是開學後,高二級的「扛把子」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哆哆嗦嗦的給班花寫紙條。
T少的初戀開始了,很快,他變身的願望也終於實現了。
3
在我們那個古舊年代,早戀是十惡不赦的,比在高中喝酒抽煙打架都嚴重得多。
尤其是好高中,老師們都鷹一般的盯著學生,生怕早戀,萬一被發現,雙方家長都會找到學校來,甚至於在辦公室里打起來,互相叫喊著:「你家不要耽擱我姑娘!」、「你家要壞我家小子的前程」云云。
原因很簡單:上大學相當於鯉魚跳龍門,而當時龍門沒有擴招,這個鯉魚又太多了。
當時年輕人人口比例還沒達到拐點,年輕人越來越多,我所在的高中正規的應屆畢業班有12個,每個6、70人,其後竟然又擴展了12個同樣規模的高考復讀班。
高三有24個班啊,以至於我們學校吞併了街對面的師範教學樓來容納這麼多的高考生。
競爭如此慘烈,那麼耽擱時間、影響精力的早戀被學校和家長視為洪水猛獸,這和後來女少男多、嫁妝昂貴、大把青年找不到老婆以至於有家長鼓勵早戀是相反的。
於是當年高中壞學生的標籤,最有力量的莫過於早戀標籤,那就相當於革命隊伍里出現了逃兵,大家都是惋惜的,扼腕嘆息的。
可惜啊,T少打定主意要點燃愛情的火花來照亮「黑暗腐朽」的舊社會,鐵了心要做時代潮流的背叛者,於是毛都沒長齊的他開始朝班花寫紙條。
也是很有勇氣的,作為那屆年紀最小的,就是朝比自己大兩三歲的姑娘傳情要來姐弟戀。
不過大姐姐也沒有鄙視小弟弟,說過了,我們那是古舊時代,都是喊著「振興中華、實現四化」的號子長大的,思潮既淳樸又躁動。
淳樸是我們相信教科書,相信人人平等,不會仇富笑貧,學校里哪有拜金女哦;
躁動是時代浪潮上上下下,打開國門看世界,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
全班的焦點風雲人物一定是學習優秀的同學,而絕不會是大款二代,於是班花也羞答答的給T少回了紙條,大體就是:「向你學習」、「物理我不好,有機會多請教」什麼的。
T少大喜,立刻回以紙條:「別說物理,什麼科目都找我啊。」
於是一來一往,兩人就勾搭上了,最開始每天晚上相距20米一前一後在操場轉圈,以超能力進行遠距離通訊溝通;後來相距10米逛街,走到頭再回頭走一遍,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班花也許會相視一笑,T少幸福的就爆炸了一般。
這種紙條脈脈含情、10米相隨的幸福生活是把第一次嘗到愛情滋味的T少給淪陷了,但人家班花沒有淪陷。
畢竟年紀大,情竇初開之後,風采不是一般的撩人,於是很快就被校門口一群群的不良社會青年給等著了。
說不良是造謠,就是畢業了的適齡結婚男青年,前文有說,古舊時代都中二,男青年模仿香港那套,女青年也喜歡放浪不羈的小混混做派。
漂亮女孩子學習好的很少,因為收到的阻撓和干擾太多,班花也是學習不好,人家就像高中里大部分女同學那樣,家裡的期望是:考上就去上,考不上就找個老公嫁了,反正是女孩子,無所謂。
於是好景不長,班花和外面的社會青年好上了,什麼紙條?什麼10米?T少自己就碰到班花和個男子牽手逛街了。
天塌了啊!
T少對班花發了無數紙條質問詢問,以至於你翻開他的課本,會發現封面以里無數書頁沒有白邊,都被撕了寫紙條。
班花很客氣的告訴T少:你怎麼能認為我們10米相向而行走五圈操場就是談戀愛呢?那是鍛煉身體啊。我現在是別人的女朋友了,你好好學習考大學吧。
T少失戀了。
是個男人都知道:男人第一次戀愛往往是全身心投入,所以第一次失戀會有多可怕?往往都是粉碎性的打擊。
T少終於學習成績不好了:上課的時候盯著班花背影發獃,老師和黑板只是一團白色迷霧;吃飯的時候味同嚼蠟、食之無味;晚上根本睡不著,閉上眼五秒鐘之內就出現班花的如花笑顏;他連高一級老大都做不了了,動不動就會大打出手,當然打不到什麼人,人家撒腿就跑他也追不上;唯一增進的就是逃課在學校後山上眼神迷離的抽煙、喝酒。
於是高二第一學期期末,T少成績飛流直下三千尺,潛入末流學生。
第二學期情況更加惡化,根本不去上課了,就是睡醒了出去學校找個地方抽煙、喝多,躺下睡到晚上回學校;甚至於天天被失戀刺激,他在喝多之後,拿煙頭在手臂上燙了一個拇指大的煙疤。
不學習,不交作業,天天逃課,甚至於和老師惡言相向,要打老師,學校沒辦法,就叫來了老爹寨主。
這也是T少是好苗子,要是入學就是普通學生,這麼乾的話,乾淨利落的就會被勸退乃至開除。
寨主也沒說什麼,畢竟他和大兒子學歷都是高中,在古舊時代和更早的遠古時代,高中生也算半個知識分子了,考不上大學不丟人。
於是寨主就辦了病假,把半瘋的傻兒子又接回了寨子里,讓他療傷。
在山寨里,為情所傷的T少也沒開心多少,要麼跟著老爹出去談生意他沒興趣;大哥帶他去參加江湖兄弟的酒場,他認為那群人都粗魯不堪,他大哥也一樣;於是無所事事的二少爺整日坐在廠子大門口,手裡夾著一根煙,直勾勾的看著一輛輛的貨車進進出出。
大少爺騎著摩托車經過,大笑:「還特么為小妞傷心呢?等你十八歲,哥帶你去縣城最大夜總會,給你叫一個加強排的姑娘!」
寨主走過來,給T少要了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無所謂的說:「不想上學就別去了,反正家裡養得起你。」然後背著手走了。
T少絕望的抬起頭來,只見前方是籠罩整個山寨的煙塵霧霾,天空都黑漆漆的下著煤灰,地上的炭渣不停的被車輪碾壓犁開如同不癒合的潰瘍一般;每輛滿載駛出散發嗆鼻油煙的卡車都代表著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金錢,但是那有什麼意義呢?我這一輩子就要在這窮鄉僻壤、烏煙瘴氣、看不到藍天的山寨裡面數錢嗎?
絕不!絕不!
T少突然間暴怒了,他扔了煙頭,拿腳狠狠的在煤灰裡面碾滅,轉身就走,旁邊一輛貨車司機伸出頭來叫道:「少公子,急匆匆的幹嘛去啊?」
「我去上學!」T少頭也不回的說道。
於是帶著一身煤煙味道的T少結束病假回到了學校,除了手臂上那個拇指大的煙疤,好像過去一年什麼也沒有給他留下,他拚命學習,只用一年,不僅補上了高二拉下的課程,還愣是又是以全縣第一的身份上了我們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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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少說完上面這些,深深抽了口煙,然後拉下了襯衫袖子遮住了手臂上的煙疤,低了頭,沉默不語。
宿舍里滿滿的都是同學,聽他說完自己的故事,都默不作聲。
一時間,我就覺得那場景很有些文藝電影的調調。
但是你以為就這樣嗎?完全錯了!
安靜了5秒鐘,宿舍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T少,你竟然還失戀?」
「你這樣的也敢寫紙條給班花?」
「來來來,把那煙疤亮出來再看看,別逗了,肯定是你喝斷片了,煙屁股自己燒的。」
......
T少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發現吃人血饅頭冷漠看客的錯愕,他睜大眼睛叫道:「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我這麼悲慘的失戀往事你們還笑?」
我轉身擠出人群,高叫道:「艾瑪,我找我們班的人來看這貨的煙疤!」
「回來!你回來!.......」背後T少倉皇的大叫。
其實T少還是低估了我們的無恥,從那以後,他就是個惹人發笑的人物。
《T乙己》
我從十*歲起,在某市的大學裡當學生,我從此便整天的活在象牙塔里,度過無所事事的青春。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危機,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老師長什麼樣不認識,同學們都是老實憨厚的好孩子,教人活潑不得;只有T乙己出現,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T乙己一出現,所有玩遊戲、看電影、溫書的同學便都看著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胳膊上又添上新煙疤了!」
他不回答,對我說,「哎呀,你怎麼造這種兵呢?這遊戲我熟,看我來一把。便上來搶我滑鼠。
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你一定又去寫情書還失戀了!」
T乙己睜大眼睛說,「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
「什麼清白?前天你是不是又在階梯教室給你們班班花寫情書了?人家扔回在你臉上,然後你個敗犬又去燙自己煙疤了。」
T乙己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情書被拒不能算丑……失敗!……愛情的事,能算失敗么?」接連便是伸出手臂,大叫:「你們睜大狗眼看看,哪有什麼新傷疤,這是昨晚蚊子叮的包好不好?」
引得眾人都鬨笑起來:屋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4
半人馬的毒計
我們所在的系是經濟管理類,老實說,也不枉我們那屆很多哥們浪擲青春,因為學業完全沒有難度,而且當年就業也沒啥壓力:我們那群人少,沒有公務員考試,畢業也許就可以進入機關什麼的,實在不行去企業里混兩年,一個個都人模狗樣的。
於是從高考里殺出來的我們有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失落感。
經濟類、管理類的科目完全就是考前背兩天就過了,最難的也就是英語和數學。
英語是個低智商的課程,因為你假如不是英文系的,你考研英文也不過是母語國初中水平。
這門課就是個搬磚,磚頭就是辭彙量,大叔我在大學裡英文四級考三次才過,等成績的時候還嚇得魂不附體。結果考研的時候發狠背了一本8000單詞的詞典,只練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考研英語就是高分,一年後讀書的時候,英文扔了一年的我不複習就砍死六級。就這麼簡單。
數學除了搬磚還考點智商,不是突擊能玩過的,不過我雖然跟著別人浪,然而我有一個愛好:我喜歡數學。於是儘管每學期就第一次課去應個點名,其後從來不去上課忘了老師什麼模樣,但我自學,然後每次都是90多分。(以上是我無恥的吹噓,忽略即可)
不過可想而知,T少是絕對有我在英語上的懶,但沒有我特殊變態的數學愛好的,而且他比我變態的多。
江湖傳聞,大三下學期開學後,某位教思想品德什麼全校必修課的老教授親自讓系裡的老師找T少過去談談。
在辦公室里,白髮蒼蒼的老教授拿過上學期期末考試的卷子問T少:
「小同學,你這份答卷不及格。我請問你一下:為何你後面的幾道大題一字不寫呢?」
T少瀟洒的甩了甩披肩長發,義正言辭的說道:「我為人誠信,老師您出的題目我確實一個字也不會,於是就留白了。」
老教授哀嘆一聲,拉住T少的手說道:「同學!我教這門課二十年了!就想減少你們的負擔,讓你們把精力用在專業上,所以一生沒有斃過一個同學!只有你,你總計60分的大題一個字都不寫,我怎麼讓你及格啊?!哪怕你把題目在下面給我原封不動的抄一遍,我都給你60分了!罷了罷了,老夫一生修為被你破了金身......」
大三上學期,T少就掛了很多門。
其實我們在大三上學期就沒怎麼見過T少了,他就是我們那個城市大學所在的整個區的傳奇——煤省孟嘗君!
每次學期開學,懷揣大把鈔票的T孟嘗一下火車,立刻幾百號「朋友」就圍了上去,巨款幾天吃沒,然後T孟嘗只好和幾個好哥們以到處借錢、蹭吃蹭喝為生,甚至某幾個月,幾個人每天巴巴的下樓去看租房的信箱,看看其中一個哥們家裡匯款單來了沒有。
這幾個人每天就是找錢、蹭吃的,然後去網吧通宵。那時候,網吧剛剛興起,全是單機遊戲,T少紅警打得臭,只喜歡玩當年一款叫做《皇帝》的化石級策略養成遊戲。
但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在經過了一年的網吧皇帝生活後,地獄來臨了。
那就是大三下半學期期末考試要來了。
T少再浪,但智商是高的:上學期掛了一堆科目,這學期就算熬夜通宵學習也來不及了,又得掛一堆,下場就是觸犯校規紅線,被無情勸退。
於是T少從床底下扒出來自己3年沒用的腦子,吹了吹上面的土,把腦子打醒了。
腦子一醒就大叫:「考了多少分?過**大學錄取線了嗎?」
T少狠狠的抽了自己腦子一耳光,悻悻的叫道:「傻貨,還高考呢?都過去三年了!現在我有天大麻煩,這樣...這樣....你看看怎麼辦吧?」
他那高智商的腦子沉默了一小會,便開口說道:「要避免被勸退是吧?I have a plan......」
T少眼珠子都紅了,又是一巴掌抽過去:「說中文!」
腦子趕緊換了家鄉話:「額倒是有一計,恁不過......有點......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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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死存亡,就靠你們四個了。」在租房裡,T少殺氣騰騰的朝站成一排的四個朋友叫道。
「我們要幹什麼呢?」四人面面相覷。
「睡覺,睡24小時!在此之前,誰也不能離開這個房子!」T少指著腳下的地板怒髮衝冠!
周五一大早,T少就逆著上學上班的同學和老師的潮流,帶著一個朋友A氣勢如虹的殺進網吧。
「哎吆,這不是T少嗎?今天怎麼來這麼早?」網吧老闆笑逐顏開。
「包機,兩台,要連在一塊的。」T少說道。
於是老樣子,T少和A肩並肩的坐在電腦前,開始玩遊戲,午飯晚飯都是外賣在電腦前吃了。
到了晚上10點,網吧老闆笑眯眯的來了:「T少,包夜嗎?」
T少一面點著《皇帝》收妃子,一面頭也不抬的說:「當然。」
「五台?」老闆太熟悉這小子了。
「不,就兩台!」T少說著,一拍朋友A肩膀說到:「開始行動吧。」
A立刻長身而起衝出了網吧,半小時後,朋友B出現,和T少肩並肩坐在了一起。
這樣的景象一直重演:B睏了,衝出網吧,一會C來了坐到他位置上;C腰疼,離開了,D端著盒飯出現了......
總之 T少身邊那台機器走馬燈一樣換人,但T少始終在堅持戰鬥,在電腦前巋然不動。
周六早上還沒有什麼反應,通宵後的網民打著哈欠從T少二人旁邊經過離開網吧回去睡覺。
但是周六晚上他們又回來的時候,都不由得驚呼起來:「我擦!那長毛蠢材怎麼還沒走?兩天一夜36小時了啊。」
到了周日早上,T少已經成為傳奇人物:網吧里的顧客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他——這貨連續玩遊戲48小時了啊。
「他玩什麼啊?這麼起勁?新遊戲?」
「他連金庸群俠傳都不玩,玩什麼文字遊戲。這是瘋子吧?」
「什麼?你說那長發披肩的流氓玩了兩天兩夜了?」
「我看是精神不正常吧,小五(網吧老闆名字),精神病在你這出了事,可是你的鍋啊。」
這時候,D又來了,連續在網吧間斷的玩48小時,雖然不是通宵,但是比通宵也輕鬆不到哪裡去,他滿臉冒油、雙眼發紅,提著一箱水擠開人群,讓A回去休息,然後關切的低頭問T少:
「哥,還撐得住嗎?看你眼珠子都要爆出來了,咱要不回家睡會吧?」
T少本來在屏幕前搖搖欲墜,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接著撐開僵硬的眼皮,想了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叫道:
「今天是星期天啊!學校都不上班,要是回去就白熬兩天!」
他狠狠的擰了自己大腿肉一圈,┗|`O′|┛ 嗷~~的一聲站起來,嚇得圍觀的吃瓜群眾差點得了心臟病。
這時,他擰開D君拿來的水,兜頭就澆自己,然後頭髮濕漉漉、雙眼血紅的他如同討命厲鬼般揪住D的前襟,咬牙切齒的叫道:「你要是看我睡了,就抽我的臉!拿我的腦袋往顯示器上砸!往桌子角上磕!這才是真兄弟!否則,我就弄死你!」
「好好好!哥,都聽你的!」D嚇得魂不附體,因為T少脾氣極好,那副地獄惡鬼的模樣突然出來任誰都怕。
這是最艱難的24小時,其中還有周日晚10點開始的通宵,那簡直是地獄折磨啊:
T少抽自己的臉,旁邊朋友幫著擰大腿;T少手指始終夾著香煙,香煙還被他擰掉了過濾嘴,經常10分鐘後,已經坐著睡著的T少鬼嚎一樣跳起來,扔掉燒了手的煙屁股。
總之那一夜,網吧里充滿了慘叫、煙味和烤肉的味道,以及無數崇拜或者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
T少在網吧里堅持了整整72小時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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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10點,學校里無數同學和老師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三個壯漢如同去槍斃犯人般挾持著T少在學校里狂奔,T少腿都軟了,整個人神志不清,腳尖拖在地上任由哥們們又抱又拖。
學校醫院的醫生老師剛一上班,就被破門而入的四人嚇了一跳。
他們爭先恐後的大吼著:
「老師,我同學不行了!」
「老師,求你救救我兄弟!」
「T少,你醒醒!醒醒!到醫生這了。」
醫生趕緊招呼T少坐下診斷,只是T少後背剛靠到椅子背就睡過去了。
旁邊朋友趕緊給醫生說病情:
「老師,我這個同學學習太努力了,可惜有點著急了。上學期沒學好,感到十分羞愧,這學期天天通宵學習,然後好像學得神經衰弱了,幾個月睡不著覺.......」
半小時後,老師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多好的孩子啊!太可惜了!」
奮筆在診斷書上寫下「神經衰弱」四個大字,然後大章啪的蓋上了。
一周後,憑那貨真價實的診斷書,T少「因學習太努力得了神經衰弱休學一年」,順利躲開期末考試以及勸退厄運!
得到一年時間的他,順利畢業還算事嗎?其實給他三個月學習就夠一大堆科目高分通過了。
真是太毒了!
真是太高了!
真不愧是T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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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提醒:萬勿模仿該行為,有猝死可能。有這麼狠,還不如好好學習拿獎學金出國呢。
5
上文寫到T少用瞞天過海一計逃過勸退,但他得五年才能畢業,於是在我們走後,他又趾高氣揚、得意洋洋的在校園裡遊盪了一年,不過出來混總要還的。
因病休學就意味著要和師弟師妹競爭,除非其他各項指標優秀、延遲畢業有充分理由,否則在找工作的時候是處於劣勢的。
「你以為你剪了長發就不認識你了嗎?沒有用的,你是那樣拉風的男人,不管在什麼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眾,你那憂鬱的眼神,唏噓的胡茬子,驚天動地的重修次數,還有那篇放蕩不羈的求職簡歷,都深深的迷住了我,但是行有行規,不管怎麼樣,我做HR的也不敢收你啊,否則老闆還不砍死我?」
於是T少在求職路上遇到了坎坷,但是寨主把T少招了回來,聽到T少哀嘆沒遇到伯樂,嗤之以鼻,說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在外面找什麼打工的工作啊?就在山寨里干吧。大學五年就當旅遊得了。」
T少一聽就炸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努力,不就是為了離開山寨去大海嗎?現在遊了一圈又回來了?當我是海龜產卵的啊!
吵來吵去,T少急了:「我生來就是在外面闖蕩的命,山寨有你和老哥就夠了!反正我是不會在這裡終老的,那樣人生有什麼意義?我寧可在外面要飯也不碰你的金飯碗!」
寨主勃然大怒,就要抽兒子耳光,這時候大哥一個箭步跳出來握住老爹的手腕,把父親輕輕推開,走到小弟面前,陪著笑說道:「小弟,其實家裡沒有什麼不好啊?比你在外面闖蕩舒服多了,看,哥哥親手為你寫了兩本書,看了之後,保管你再也不想出門了,然後我給你去找姑娘相親,咱家那肯定...... 」
一邊唾沫橫飛的說著,一邊將手裡的兩沓厚厚的A4紙遞過來。
「世界末日了吧?大哥你竟然還會寫書了?」T少驚訝的接過兩沓紙,定睛一看標題:
第一本:《霸道村長俏村花》;
第二本:《縣城公務員之花海為王》;
翻了翻,T少勃然大怒,扔了手裡的兩沓紙,高叫道:「什麼時候你的手抄小黃文都變成列印的了?」
大哥聳了聳肩,撿起了自己的愛書,無所謂的樣子,扭頭對老爹道:「我幫你勸了,沒用。我這勸婚書按咱們說好的啊:一頁稿酬一萬塊,共200頁.......」
當天晚上,T少就搭著一輛運煤車去市裡坐火車去了,他下了決心——做乞丐要飯也不回家。
而他老爹真是親爹,人家也下了決心,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說變成乞丐也不回家,非常好,我就讓你做乞丐!
於是畢業那一年,T少真是非常慘:他沒有在學校所在的直轄市找到工作,自己大手大腳慣了,而家裡真的一分錢也不給,電話也不打給他,爺倆認真起來都非常可怕。
T少沒有辦法,四處借錢,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時候和他一起通宵的社會朋友也待不下去了,要回自己家就業——一個沿海的省會城市。
於是T少就跟著他奔了D市,早期還是慘,沒工作沒收入,啃老也不讓啃,只能啃朋友,朋友也不是長法啊。
最落魄的時候,T少和幾個朋友建了打金工作室,不分白天黑夜的在網遊里刷金幣換點錢糊口。
然後窮到了大家散夥了,因為房租電費網費都交不起,幾個大老爺們天天一身煙味的蜷縮在出租房裡打網遊,時間一長,任誰也受不了,而且還賺不到錢。
這一天,已經變成孤家寡人的T少在公園裡露宿了一宿,D市的氣溫正在飛速下降,露宿會死的,T少明白自己就像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
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第二天一早,T少掏出了剩下的最後一點錢,進了網吧,這一次他沒有玩遊戲,而是打開了word,第一次低下了頭,第一次認認真真、心甘情願的寫了一份很謙卑的簡歷。
以他的學歷找工作不是難事,真的只是願意不願意做而已,他以前都沒正經寫過簡歷。
所以兩天後,他就做了一個售樓先生,開始給別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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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幹得很好,而且以他溫和低調沒有壞心的性格也深得同事們的喜愛,有人給他介紹女朋友。
他第一次相親,第一次談對象,然後就結婚了,現在人家都育有兩男一女了。
我問:「你和對象難道是一見鍾情?」
T少嘿嘿一笑,就說了三個字:「我不挑。」
終於,T少不僅沒有做乞丐,還和老婆並肩奮鬥在D市買了兩套房,過起了小康生活。
然後這個時候,他家出事了,同樣倔強的寨主生病了,無力照看企業,而他強悍的大哥山寨二世CEO不久也生病住院了。
家庭需要T少了,真的需要。
這個時候,在家族親情面前,T少也輕輕把離家時的誓言丟進了垃圾桶,那只是年少輕狂時候的豪言壯語而已,他立刻回家看望父親和大哥了。
儘管一萬個不願意,但是山寨群龍無首,沒有辦法了,CEO的寶座只能他坐了。
「你為什麼不願意掌管一個廠子呢?我對你的能力還是很看好的。」聽他講述的時候,我不解的問,因為丫當時的語氣和表情就好像訴說自己被迫去做人肉炸彈那般。
T少囁嚅了一下嘴唇,小聲說道:「我社恐......」
「你社恐?玩蛋去吧!你在學校朋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跳了起來,這貨突然拿我當傻×是什麼意思?
T少羞愧的低了頭,說道:「我對你們還可以,但是對地方上的人不行。完全找不到話說。」
在T少當廠長後的一個月,辦公室里來了個不速之客:C哥。
C哥,T少是認識的,小地方的人隨便拉兩個都沾親帶故的,也知道他是某個領域管檢測的,有極微小的權力,但是肯定不熟啊。
C哥來了很客氣,給新廠長敬煙,坐下來喝茶聊天,主要是問問T少父親和大哥的病情,T少唯唯諾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一直呆了兩個小時,再無話題可聊,辦公室里出現了長久的寂靜,C哥仰天長嘆了一口氣,雙手在茶几上亂摸掩飾尷尬,結果把自己已經空了的煙盒又裝進了兜里,長身而起說:「小T,我還有點事,先走,別送了。」
T少點頭稱是。
第二天一大早,T少在二樓辦公室里就看到他哥D大少的悍馬橫衝直撞進了辦公樓下,接著D少一手舉著吊瓶、一手擎著手背上的針頭就下來了。
「哥,你怎麼不住院跑出來了?還帶著吊針?」T少趕緊跑下樓去扶大哥。
大哥還沒來得及回答,又一輛灰濛濛的奧迪也沖了進來,下來了顫巍巍的老廠長。
「爹,你怎麼也來了?」
「你也知道老C的事了?」不理T少,寨主父子倆異口同聲的問對方,接著不約而同的仰天長嘆。
「這怎麼了?」T少不解的問。
辦公室里,父親和大哥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T少,原來C哥是來拿定期獻上的「關係錢」的,但是T少任由人家C哥拐彎抹角、旁敲側擊、語帶雙關的講了兩小時,沒明白,還覺得這貨有病吧?上班時間跑我這裡喝茶來了。
可憐C哥是個講規矩要臉面的人,沒法直接說要錢,那多不會說話!於是一直說到汗流浹背、口乾舌燥,但愣是沒讓新廠長T少明白自己來幹嘛的!
氣得C哥哦,出廠後,沒幹別的,全城到處說:寨主家的傻兒子T少不懂事!不懂事!!!不懂事!!!不懂事!!!
寨主和D少聽聞此事後,這不帶著吊針就來教育小弟了嘛。
明白了什麼事,T少無奈的點點頭,嘆氣道:「我就知道一定會有這種事。」說罷又左攙右扶父親老哥,說道:「你們倆回家的回家,回醫院的回醫院,這些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呢?
T少以當地來說的高薪僱傭了一位八面玲瓏的社會人,不是打架的那種,就是沒事做到處混社會的掮客,給他錢,不用他干別的,就是跟著T少出席各種場合的時候,做兩件事。
第一件事:告訴T少,此人來意為何,假如是來要錢的,目前市場行情多少;
第二件事:在來人面前拚命詆毀T少自己,要大講特講:「老叔(哥/弟)啊,我偷偷給你說啊:俺們這個廠長在外面讀書讀傻了,不會講話的,他就是那個憨樣子,對誰都那個鳥樣,絕對不是怠慢誰啊。要不是後來熟悉了、知道他這個鳥樣,我早拿酒瓶子開他了......」
那邊T少看對面交頭接耳完了,端起酒杯,就三個字:「我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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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煤老闆家的傻兒子T少在當地生意圈就出名了,有名的讀書讀傻了的憨子。
然而世界上的人,對朋友而言,喜歡的不見得是精明人,而往往是能讓自己卸下面具的憨子。
因此雖然T少說自己對有些縣城人不知道如何交流,但是他還是交了很多好哥們,土生土長的縣城人、山寨人。
比如A哥,億萬富翁,應該絕對是T少不知道如何交流的類型:
他小學都沒讀完,半文盲,35歲前靠開推土機、挖掘機為生,而且不是自己的機器,是給老闆開,賺工資的窮苦打工仔。
結果有一天,他開著機器去到山裡一個施工點清理土方,這時候山下公路一段塌方了,堵住了一隊運煤的卡車。
深山野嶺的去哪裡找人找車疏通道路哦?
於是車隊老闆慌不擇路的、氣喘吁吁的衝到了這個簡陋的施工點,驚喜交加的他一頭趴在機器上,喘勻了氣立刻扭頭狂喊:「這誰的推土機?」
A哥驚疑不定的站了出來:「我的......」
老闆立刻彎腰從黑皮包里抓錢捆子,低著頭叫道:「15萬!給我下去把路開了!」
A哥懵了,下意識答道:「可是...我這裡還有活......」
老闆猛地抬頭,半個磕巴都沒打的叫道:「50萬!」
這就是A哥的第一桶金,後來他也成了億萬富翁。
這樣一個人,除了有錢之外,好像在哪個方面也和T少沒有一點共同之處,但是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以至於T少有個項目找A哥的時候,A哥眼睛不眨的答應了,就像當年給他臉上摔第一桶金的那個老闆那樣。
這個項目是買一個煤礦,裡面還有第三個人,T少的發小、小學同學B君,他可是T少一直以來的好朋友,但他沒錢,這個煤礦需要一個億。
於是T少出了4千萬,A哥出了4千萬,B君借來了2千萬,要去合夥買這個煤礦。
生意還是按煤省商人的傳統走——人情:沒有合同、沒有協議,什麼都沒有,只是喝個茶,錢就入了B君的賬戶。
但是出了罕見的幺蛾子,經手人B君起了黑心,在合同上只簽署了自己的名字,沒有寫T少和A哥。
之所以說罕見,是因為煤省商人雄霸天下,不是沒有道理的,在他們圈子裡的融資成本低到難以想像,一個個都是靠面相、姓氏就敢給你貸款、投資還不用簽合同的兩腿投行;其中自有一套靠人情關係建立起來的規則,但你敢黑這些鄉親?誰敢挑釁幾百年來的本地傳統?
在煤省生意圈,B君這麼做是會被踢出關係網的,該人要找資源只能離開本縣去外面重新建立金融人脈網路,所以很少人敢這麼做,但B君幹了。
一年後,B君把T少他們的本金還本付息交還了,但煤礦已經升值了3倍。
說到這裡,T少罕見的有些傷感:「A哥咽不下這口氣,要去整他,現在逢人就說這件事,我還勸A哥看開點。你說我這發小兒為什麼干這事?現在逢年過節都沒人和他走動,看見我和A哥就躲,朋友都做不成,何必呢?唉。」
我在對面問道:「錯過了近一個億的機會,你不恨他嗎?」
T少哈哈大笑:「恨他幹什麼?人各有志,人各有命,何必拿別人的事來為難自己?再說正如你說的:我生來就沒有飢餓感。」
我一拍桌子:「但這種傢伙太可惡......」
T少搖了搖頭,微笑舉杯,乾淨利落打斷我,用了三個字:
「我先干!」
【玻璃心、勵志青年流派的觀眾請立刻點×!多麼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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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你們太幼稚了!
以上表現T少霸氣的對話橋段都是我編的!他那種嗯嗯嗯的吃貨什麼時候有這麼高的裝逼技能?(當然丫有機會賺成億萬富豪那些個不是我編的)
因為煤炭行業不景氣以及老寨主重出江湖掌控山寨,T少這傻貨又騎著自行車出來浪了,還抵押了自己一套房子,在創業!!!!!!!!!!!!!
而且還是P2E(企業融資平台)!!!!!!!!!!!!!
哈哈哈哈哈!!!!!!!!!!!!!!
煤省的哥們不要轉!!!不要幫他啟動人形投行哦!!!!
T乙己,聽說你創業又失敗了?
你們怎麼憑空污人清白!什麼叫做「又」?然後就是「國家鼓勵」、「我還年輕」、「生來就要一統江湖」等等一系列聽不懂的廢話。
朋友圈裡響起一片愉悅的笑聲............
然後,這貨來我這吃燒烤,喝高了,捨不得錢睡賓館(創業很致貧),於是他在吐滿馬桶後,高瞻遠矚的搶佔了我的床,並且「友善」和「仁慈」的邀請我同床擠一下,我果斷的選擇了睡地板,幸好天不冷,幸好老子有睡袋,幸好喝多了不會失眠.......
第二天早晨6點,在地板上的我睡得正香,被人粗暴的踢醒了,因為三個小孩的爹不是我這種閑雲野鶴,人家需要吃早餐而且還需要人帶路,居高臨下的看著我,T少非常感慨:「哎呀,睡了一宿地板啊?你這人啊,太客氣了!早餐搞點豆腐腦就成,驢肉火燒周圍有嗎......」
客氣你妹!啤酒瓶在哪裡?我要開了這貨腦殼!
嗯,這就是T少。
【完】
【公眾號historyhigh 同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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