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座之肩
「秋翩，我有一個疑問。」身畔一個瘦小的身影提問，同樣躺卧的陰影中隱約可見其灰色的皮膚。
「說吧，潔智。」
「在我消失後，我的意識會怎麼樣？」
葉秋翩露出皓白的牙齒，十指交叉的雙手枕在腦後。
「說實話，沒人知道，潔智······這大概就是死亡，一片寂靜。」
「我是不是做了讓你不開心的事？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
葉秋翩難掩笑容。
「不，我們需要你，我們一直都會需要你，事實上，等蓋亞從門中逃出，你會被重新製造的。」
笑容迅速從葉秋翩的臉上褪去，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犧牲合成人了，但在他朋友那電子心上紮上一刀從未變得容易過。
「我一共犧牲了多少次，秋翩？」
「11次。」
困惑與悲傷如驚濤駭浪般湧上潔智的思維海岸，硅基的晶元板被輕微地過載。
「我不想消失，秋翩。」
「拿出你的手，」葉秋翩邊說邊把手探入土壤的深處，剜出一手的泥土。「你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嗎？死亡。極少量恆星或者行星的殘骸，痕量的植物以及微量的動物屍骨。這星球上所有的事物都會經歷死亡，但在它們的謝幕中，新生得以綻放。」
潔智用手指把這堆塵土抓了過來，土渣從指間緩緩滲過。
「我們的生死取決於你的掌間，潔智，當蓋亞從躍遷之門中穿梭過來後，我們需要你殿後並摧毀這扇門，如果黑質知道我們的方位，他們會追擊過來的。」
潔智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堆塵土，斬釘截鐵道：「我明白。」
······
潔智從升降梯中爬入星式戰機的駕駛艙，副駕上的葉秋翩如老僧坐定。當潔智將自己綁定在主架位上之後，葉秋翩伸進口袋拎出一條小小的塑料軟線，在線上懸掛著一小片形狀怪異的金屬，他把掛件放在了潔智的手心。
「這是一個幸運符。」
「但你告訴過我幸運只是人們對於幾率的一廂情願，秋翩。」
在戰機的護盾啟動後，潔智堅定的目光逮到了秋翩離去前狡黠的眨眼。
「要常常想到我啊，潔智。」葉秋翩發力吶喊，但聲線已經完全沒入了護盾的強音之中。
······
蓋亞痛苦地、緩慢地從躍遷之門中蹣跚而出，在門被撐開的瞬間，周圍的時空爆發出極度的扭曲，一道明亮的光線閃過，接著這艘月亮般大小的母艦瞬間消失了。隨著蓋亞母艦引擎的尾線沒入黑暗，潔智飛船上的中心電腦被激活：
主要目標完成；蓋亞母艦安全撤離危域。
新目標生成：摧毀躍遷之門。
星式戰機的武器陣列被啟動，潔智開始了主控操作。躍遷之門太過龐大，一個簡單的飛饒就需要一個小時，摧毀整個大門則需要非常系統的操作。首先，護盾機組需要被撤除，然後是備用反應堆，接下來是主反應堆，最後是數據中心。
在潔智的操作路徑上，一層一層的爆炸席捲而來。爆波從門內透過，強度也層層減弱。在極度冗長繁重的運轉過後，最後的數據中心也在一波火焰的快閃中消失殆盡。
主要目標完成；躍遷之門被毀。
空白啟動。
潔智看著電腦屏幕的閃爍，面部在痛苦中扭曲到了極致。飛船的整個飛行系統被解除，只見一個新設置的路徑點坐落在躍遷之門的中心。恐懼完全支配了潔智的情感內核，以至於它被自動關閉防止過載的發生。
圖片來自Near Tannhauser Gate by dmaland on DeviantArt
反應限制器被解除；過載約於五分鐘內開始。
在認知到他不可避免的死亡後，他的情感子系統被及時地恢復，驚慌失措中，這個合成的類人生物抓狂地激活任何可以改變他命運的開關，但每一個按鈕都隨之傳來拒絕的聲音，每一個控制界面都在隨意地登陸而沒有任何反饋。
如果人造人可以哭的話，潔智早就已經那麼做了。然而他被迫陷入的是屈膝獻上首級任人宰割的境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之時還被限制了情感。
就在那時，他驟然想起到懸在自己胸前的那條塑料掛件，秋翩送給他的那顆形狀怪異的金屬。他把金屬放在手中，任由自己的手指觸摸金屬的每一個通道和凹槽。然後他突然認識到······
這是一把鑰匙！意識如火花般的閃現覺醒，潔智彎身座下用力拉開地面的鑲板，一台手控的過載面板露了出來。他把鑰匙插入縫中，閉上眼睛將其啟動。輕微的金屬咔噠聲響，潔智將控制面板丟在一邊。
出現在艙內的是一個超大號的紅色按鈕，一旁貼著的警示膠帶上赫然寫著「熱核引擎噴射」，潔智使出渾身解數扎碎了按鈕，緊接著一個略帶卡通特色的小反應器從飛船的尾部噴射出去。
靠著僅剩的動力維持著戰機，在所有的非必需裝置（比如自動控制）都被解除的情況下，潔智成為了整艘飛船的四肢和大腦。
他知道生存的幾率很小，這毫無疑問。也許他能有足夠的動力逃離爆波，但他又能有足夠的動力去往何處呢？目的何在？存留幾許？
也就是在這個關頭，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意義
——生存的意志！
在這個時刻，混沌與清晰交互的完美風暴席捲了他的意識，潔智成為了超越電線、二極體以及合成情感的存在，他真正成為了一個人。
將控制器緊緊攥在手中，他將目光鎖定在前方的恆星天區內，決定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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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修改翻譯自The shoulder of Orion : Nature : Nature Resear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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