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鬱郁,樂子只有自己找
朋友在去希臘的飛機上,見一對國內出遊的,男老女俏,男胖女高。
女偎著男,念:我今天要穿這件和那件拍照,那兩件明天穿……男唯唯而已。
女高興了,親男的臉頰,拿包翻,翻出來兩個什麼,立時翻臉:
這是啥?你買給你老婆的,啊?
男:不要吵,被人看見不好。
女的叫道:這裡是外國,沒人懂中文,叫又怎麼啦?
我去購物。一位披紗麗紛繁五彩的印度老奶奶,說別的區來的想找某亞洲超市。我說我恰好要去,一起吧。老奶奶走得慢,一路用好聽的印度腔法語頻頻跟我道辛苦。我都不好意思了,說順路嘛,而且也很少跟衣服這麼漂亮的女性一起走。
老奶奶就笑著嘆氣道,哎呀你就當陪一隻(很長的我聽不懂的法語詞)逛街吧!
我記住了發音,回去查了下。老太太用的詞是:faisan de Wallich(彩雉)。
蘇軾誇道通,「氣含蔬筍到公無」。要描述一個人語氣談吐好,別人都是吐氣如蘭、舌吐丁香、舌燦蓮花、自己體味來含英咀華,都跟花沾邊。蘇軾卻是拿蔬筍打比方:口氣好像含過筍!
真吃貨當如是。
張佳瑋晚上睡著之後,魂兒離軀而出,坐起身來。
沒了軀體束縛,煞是快活,干點什麼呢?喝水?不對,又沒身體了,感受不到渴了;吃巧克力吧?不對,沒舌頭沒腸胃了,吃也沒勁了;晃夜路去看美女?可是魂兒對色相也沒感覺,看到了又能怎麼地!
最後,魂兒嘆了口氣,無聊地躺下,又回到軀體里去了。
老評書里,老藝人愛聊吃的,而且不是山珍海味,特別生活。比如陳蔭榮先生《興唐傳》,秦瓊找羅成鴨油燴豆腐,巧烹銀針雞蛋豆芽菜。程咬金要拆骨肉多加蔥絲,要炸丸子,汁兒單拿著杓拍鍋扁為的是炸透,還要老虎醬花椒鹽帶汁兒炸丸子三吃,家常餅多加油烙厚點。
這個仔細想想,不符合史實:唐朝不吃這個呀!但那是因為老年間,做藝人的、聽評書的,都是老百姓,大家聽這個,親切,就跟自己親口吃到了似的。
王夫之《讀通鑒論-五代中一》第十篇說得好,曰「仁莫大於親親」。
所以我等要當君子,行仁義,就要經常去親親。而且聖人又教誨我們:不獨親其親,就是說,不要只親自己的親人,要親全天下才對。
聖人大賢真是懂得體察我的心情啊。
某天跑步過一條窄路時,遇到紅燈。路對面,三位法國軍爺。
我們看到彼此,不好意思闖了,收腳。四人彼此守著空路紅燈,誰都不好意思闖。偏那紅燈長得要命,路上還沒車,大家都有點尷尬。
我旁邊過來一老太太,無視紅燈,顫顫巍巍就過去了。
我們四人對看看,如釋重負,於是假裝沒看到彼此,大搖大擺就過了紅燈……
大明湖畔,夏紫薇道:「娘,你說今上是我生父,可有什麼憑據信物么?」
夏雨荷略加沉吟,道:「女兒,你隨我入房去。」
母女倆關了門窗,夏雨荷便除了衣裳。只見她遍體上下,都寫了「雨荷妙哉」、「大明湖畔風光好」等字樣,每一行字下,都是一個碩大無比的蓋章,曰:
「乾隆御覽之寶」。
真事兩件。
其一。抗戰期間,在重慶時,老舍先生很關愛吳組緗先生家養的一頭小花豬。小花豬病了,他給瞎出主意:吃點奎寧?蓋床被子捂一捂?後來請獸醫來給看好了。老舍先生去探了兩回病,蹭了兩頓飯。後來,看小花豬終於病好了,老舍先生跟吳組緗夫婦提要求:
「到冬天,多給我兩斤臘肉。」吳家伉儷一口答應了。
——小花豬大概想:人類太邪惡了……
其二。
半個多世紀前,朝鮮。老舍先生和梅蘭芳先生一起去前線慰問。
某天黃昏,他倆出去散步,聽見某個營房裡有京胡聲。他倆循聲過去,看見一個炊事員拉著二胡,另外幾個戰士在唱。
那是前線了。戰爭間隙,難得的娛樂。
梅蘭芳先生就進去,很溫柔地問戰士:是不是愛戲?他也會唱,樂意唱兩嗓子。
他唱了幾句後,士兵們都愣住了。因為沒上妝,大家也沒敢認,就聽他唱。唱完了,大家瘋狂鼓掌。梅蘭芳先生就微笑著跟每位問好。老舍先生這時才介紹道:這是梅蘭芳同志。
那位炊事員二胡掉了地,搶過去,握住梅蘭芳先生的手,說不出別的來,翻來覆去,把五個字念了無數遍:
梅蘭芳同志!梅蘭芳同志!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所以撿到一二點樂子,多咂摸幾遍滋味,也就好像沒那麼苦了。
就跟小時候買冰棍,許多孩子不捨得咬,都得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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