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卷二(33~38)
33.
夏寒當然會信任唐覺的。實際上夏寒會信任願意去幫他的任何人。他對一個人的想法其實相當簡單:你要是從來沒害過我,我大體上就願意信你以後也不會。
他對自己的直覺相當自信,他在「認人」這件事上還自詡敏感。他相信秦薇和檸檬不會害他……起碼到現在還相信。
有時夏寒會產生一種錯覺,就像那次檸檬恍若無意間發出的疑問一樣。他那麼多真實又豐富的回憶裡面,還沒有一個跟唐覺哪怕有半點相似的人。但他還是感覺,就好像認識唐覺已經有一陣子了,起碼不止這短短几天。
秦薇看著唐覺依舊沒有答話,但是夏寒已經在她眼睛裡看到結論了。
她願意相信他,暫時的。
唐覺的神情霎時間鬆懈下來,就像是達成了什麼長久以來的夙願一樣。他像這樣放鬆的時間,在這之前只有過一次…就是剛剛從合併後的320教室中,夏寒剛剛蘇醒的那次。那時的夏寒睡眼惺忪的看著他,他就像什麼都還沒發生一樣,能把剛剛所有的險境都拋到腦後。
唐覺輕輕敲打著桌面說:「我做出可能是清醒時間最後一個推測。關於這個殘缺的界面和鋼珠。」
這次他說話時,所有人都願意側耳聽。
唐覺伸出一根食指說:「根據之前的信息,教室從同一個藍本無限複製不會產生明顯的誤差。我們把這一層的錯誤看做誤差逐層累積後果。那麼極有可能這一層就是在教室整個系統中長期使用和傳遞的…」
秦薇說:「所以『它』為什麼不從這一層最原始的藍本繼續複製下去呢?」
唐覺敲打手指的頻率加快了起來,他提高音量說:「銷毀。」
他重新環視了四周說:「每當這一層經過複製,極有可能會銷毀原先的藍本。如果把獨立的一層看做一根普通的鋼材,那麼兩根剛才被鉚釘穿過的部分肯定會隨著建築的拆解而被破壞。如果這一層是兩個空間所公用的一個節點…」
夏寒總算有點聽懂了,他咽了口唾沫說:「所以當發生下一次合併時,這裡就會支離破碎?」
唐覺點了點頭。
夏寒問:「那如果咱們站在這一層會怎麼樣呢?」
唐覺說:「不知道。起碼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可能會從教室中脫離,也有可能隨著這一層本身被一同粉碎,或者發生其他尚未經歷的狀況。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一層有如鏈接著兩個空間或者說『地點』的門,那麼它通向的到底是哪裡?」
哪裡?對唐覺來說都是懸而未決的問題,在座的剩下三人又有誰能給出答案?
而這個答案恰恰就是去留的關鍵…完完全全地決定著是否要在這一層停下。
唐覺接著伸出無名指說:「第二條猜測是關於鋼珠。鑒於先前得出的一個假說『教室沒有致死性』,再加之我關於鋼珠極有可能承載信息的猜想。所以我認為鋼珠的下墜會在八個以內停下。」
他把口袋裡所有的鋼珠依次擺到桌面上,一一點數過說:「按照RGB顏色,黑代表0,藍代表1…白代表7.最終這若干個鋼珠會組成一個八進位數。如果轉化成十進位,量級大概在10的五次方到七次方。如果這個量級象徵著時間,我傾向於單位是秒。」
唐覺凝視著這一排鋼珠說:「如果進一步推測的話:320教室表明教室會提供一個精準可度量的時刻。那麼這個八進位數最終代表的,大概是最後一顆鋼珠下落之後的倒計時。」
34.
唐覺在輕描淡寫之間已經把關鍵的訊息都全盤托出。他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說完這一切,然後起身,又重新伸出三根手指說:「還有剩下的一些事情,我分別交代給你們。」
他現在秦薇身旁耳語了片刻,說完只有,秦薇只是低下頭微微笑了一下輕聲回應說:「我試試看吧。」
然後他又跟檸檬私語了一陣說,檸檬只是努力地點頭,沒有答話。
最後,他來到夏寒的面前。
夏寒有點驚慌,這個場景讓他想起中學時代被老師單獨留下的時刻。他全然不知要被懲罰什麼,亦或託付什麼。
唐覺湊到夏寒耳邊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不要遠離秦薇。還有,小心不穿衣服的人。」
夏寒聽得有點懵,他壓低聲音問:「哪有不穿衣服的人?」
唐覺說:「我猜早晚會遇見的。」
最後唐覺回到座位上,開始凝望著遠處的潮濕面就像是在發獃一般。
剩下的時間是用來等待的。如果唐覺在清醒的時間能夠判斷是否值得在這個「錯誤層」停留,尚且好說。如果他沒有等到決定性的結果…到時候的去留,只能是未知數。
很快地,下一顆鋼珠也到來了,是一顆藍色的。當時的四人都閉著眼睛,是唐覺用手機攝錄下的畫面。在這個時間段里,潮濕的台階情況變得愈發嚴重,桌椅已經變得濕漉漉,遠遠看去那塊區域已經變得霧氣氤氳。
唐覺在新的藍色鋼珠之後開始在手機上瘋狂地敲點著,而與此同時,上層的霧水已經嚴重到要流下水來,變成汨汨的溪流蜿蜒而下。
而溪流流經到複製錯誤的274層時,全都沿著這一層的地面悉數滲透下去。綿長的溪流在這一層霎時間被攔腰截斷。
夏寒看著有如濾網一樣的地面說:「唐覺,這一塊的地面也有點詭道兒啊…水到這裡全都滲沒了…」
唐覺沒有抬起頭,他還是凝視著手機的屏幕。他的聲音顯得睏倦而疲憊,或許早已是強弩之末。
他說:「這一層就像是一扇門。如果水可以留下而其他物體不會滲透,或許這也是一道可以篩選的門…」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指了指上方水流的源頭說:「我計算了一下水流增長的速率,發現與鋼珠對水位的影響相仿,都是斐波那契式的增長…」
唐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微,他幾乎已經趴在了桌面上,只是用一種相當扭曲的姿勢強撐著:兩隻手成握拳狀撐在下巴下面,然後沉沉地喘著氣。
秦薇回過身看向唐覺說:「唐覺…你不會在這個時候就…」
唐覺很吃力的搖頭,生怕下一次扭頭就要從桌面上栽倒下去。他說:「沒事的…還能說幾句。我剛剛算了一下發現我的假說有一個錯誤,節點所鏈接的…」
夏寒問:「什麼?」
還是沒有回答。
三人都起身看著唐覺,而他已經完完全全地睡倒在桌面上了。他的手機被隨意地推到一旁,還在呼吸般閃爍著淺綠色的熒光。一排排細密的代碼就在上面浮現著,那是唐覺的心血與結晶,但是可惜的是,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閱讀哪怕一星半點。
在藍色鋼珠落下之後的兩個小時零十分鐘,唐覺睡著了。
對他來說,不幸的是,有些東西註定就要這樣半途而廢。破解謎題就是這樣,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九十五的差距就是一和零的差距,只要有微微缺失的一環,先前的構築都會灰飛煙滅。
而幸運的是,剩下的三人所要面臨的一切,甚至完全超乎了唐覺的預料。昏睡中的他,或許等於變相逃離了全數劫難。
35.
夏寒看著倒在桌面上的唐覺愣住了,他把剛剛在嘴邊的話全都噎了回去。
唐覺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也無從知曉其含義了。象徵著「節點」的這一層究竟鏈接著什麼,答案隨著他一同沉睡。
眾人默聲互相看看,夏寒甚至不死心的試著搖了搖唐覺,但是結論顯而易見:唐覺跟以往一樣,有如昏死一般的睡了過去。
夏寒接著掙扎了幾下,他抓起唐覺的手機,試圖從遺留的代碼之中閱讀出哪怕一條有用的信息。但註定也是徒勞的。睡著的唐覺留下了一個盛滿了答案的保險箱,而密碼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寒終於死心,接受唐覺已經徹底睡去的現實。他問:「現在呢?」
秦薇說:「接著等。」
夏寒問:「等什麼?」
秦薇指著桌上的鋼珠說:「起碼等到鋼珠如他所說,完全停止下落。如果他剛剛計算出了危險,認為我們不應該繼續等待,以他的性格應該第一句就會喊出來。但按照現在的情況,還要接著等下去。」
她說完向上走去,上方滲水的階層,天花板的滴水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珠簾。她伸手接了一小捧滴水,然後盯著手心裡的水看了許久。
檸檬昂起頭問:「秦爺…怎麼了么?」
秦薇用食指淺淺地蘸了一下水流,然後輕輕地吻過自己的食指。她低垂著自己的眼帘,最終還是走下來說:「沒什麼。」
她看了一眼唐覺說:「給他披一件衣服吧,要著涼了。」
一件黑T恤順著檸檬的手披到了唐覺身上。
夏寒坐到唐覺身後,一陣陣疲倦像潮水一樣湧上來。他霎時間感覺不出自己已經多久沒有睡過了,眼皮已經沉重如鉛。其實身體的疲乏感應該早就已經到達某一個極限了,只是完全靠著注意力的轉移在死撐。
夏寒當然希望現在就地睡去,但是他心中還是有隱隱的不安感:就猶如地上靜靜淌過的水流,像是總有一天要演化成汪洋大澤,最後把所有人都淹沒。
秦薇瞥了他一眼說:「困了就睡吧,有我呢。」
夏寒猶豫了片刻,他這樣想:睡覺這個事是他拖不過去的,他只剩相信秦薇這一個選擇。
這個想法竄出萌芽的一刻,他就已經躺在了椅子上。困意沒過了他,他睡的很沉。
在夏寒的夢裡,他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時候,迎著凜冽的寒風和北國的大雪,穿著棉靴一步步在雪地裡面前行。暗紅的磚牆,凍僵的土路,被白雪掩蓋的萬頃稻田。遙遠的炊煙,零星的犬吠,鐵爐上熟透的玉米。夢裡的一切景緻都顯得如此真切,像是童年記憶一個完完本本的投影。
這是他的老家。
夏寒喊了幾聲爸媽,卻沒有任何人回應。這裡或許只是一間空蕩蕩的老房子。他在院子裡面逛了些許時間,最後在老家鐵門錢的雪堆里,發現了一面鏡子。
他呵氣,用通紅的雙手擦拭過上霜的鏡面,鏡中顯現出的,卻不是他自己的面龐。夏寒凝視著鏡面良久,依舊沒能認出鏡中人的模樣。
「夏寒。」
36.
夏寒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看見檸檬站在他身前喊著他的名字。
不知道什麼他竟然睡的一頭冷汗,他抓著自己的頭髮強迫自己清醒過來,轉過身問:「檸檬,我睡了多久了?」
「四顆鋼珠的時間,馬上就要落下第五顆了。」秦薇的聲音從上面傳來,她正在用瓶子承裝上層的水流。
夏寒簡單心算了一下,然後大驚道:「我他媽睡了十幾個小時?」
秦薇冷聲回答:「差不多。」
夏寒咽了口唾沫說:「那可能是我太累了…」
「你還在說夢話…」檸檬低著頭輕聲念叨著。
夏寒問:「夢話?什麼夢話?」
秦薇說:「大概就是關於你某些童年記憶吧。」
夏寒顯得有點尷尬,他模仿唐覺敲了兩下桌面,連忙想了一個新的話題說:「對了,落下的幾顆新的鋼珠都是什麼顏色的?」
秦薇說:「算上唐覺醒時的那顆有,藍色,黑色,黃色,綠色,紅色。」
夏寒說:「這樣水位應該已經…」
秦薇說:「尚且還能接受,現在停在一百多層的樣子。」
夏寒昂起頭看著上方涌動的水流,已經從他睡下時的細流兇悍了許多,聽得見嘩嘩的水響。只不過還跟當時一樣,流經到這一層全都會滲入地下。
唐覺還沒有醒。
即便他已經醒來,還是要在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持續相當長的時間,所以夏寒也沒有特別指望唐覺馬上就能幫上忙。但他還是感覺,唐覺睡眠的時間似乎越來越久了,會不會遲早有一天…
「閉眼,下一顆鋼珠要來了。」
秦薇說著捂住了檸檬的眼睛,而夏寒自覺地閉上了眼。
在他們確認這一顆鋼珠徹底沒入水面的時刻,秦薇讓大家睜開了眼睛。
然後,從始至終沒有發生過哪怕一丁點紊亂的燈光開始閃爍。自上至下無窮無盡的燈管交替著亮與安,遠處一排排的燈光熄滅又亮起,像是幾道黑色的條紋正在天花板上涌動。
夏寒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這種閃爍的光點,交替的變換,簡直就像是最初320那十六扇錯位窗戶的翻版。只不過這一次數目更多,變化更快,相應的也更加明顯。
而且當時是通過這種方式告知了下一次「合併」的時間,只是現在也無從得知「黑手」意欲從這些變換的燈光之中表達什麼…
燈光交織變得更加劇烈,如果說剛剛的霓虹只是光線在行走,那現在簡直就是在癲狂的起舞!夏寒當即反應過來,掏出先前唐覺留給自己的手機,準備把這一切錄製下來:即便在場的人無法推演出信息的含義,想必唐覺醒來之後也一定能得到答案。
但他很快放棄了這種做法。因為當他掏出手機的這一刻,他發現幾乎所有桌子上排布的手機像是響應某種呼喚一般,全數點亮屏幕,閃爍起紅點和醒目的「REC」!
就像是侍從舉起火把,邊城燃起狼煙,無數台手機就像是唐覺所構築的防線,時刻在假寐之中等待著喚醒。
頭頂交替的燈光和桌上有如一呼百應的手機,就像是冥冥中某種無形的對壘。
37.
夏寒大致能猜到,唐覺就沒有把自己擺在「小白鼠」的位置。他從未覺得自己是被玩弄於鼓掌的試驗品,反而更像是一個參與遊戲的探索者,發現者和破局人。
就好像連這種事情,他已經先所有人一步,預先設計好了。
既然唐覺已經對燈光的變換有所準備,夏寒的重心也就可以放在鋼珠上了…如果他能幫得上忙的話。
秦薇掏出她的手機說:「這是剛剛錄製下的鋼珠軌跡,是黑色的…」
夏寒點點頭說:「那鋼珠的組合就是藍,黑,黃,綠,紅,黑。對應的八進位數字就是106240…」
他還沒有說完,秦薇和檸檬突然都愣住了,然後一起看向他,那驚愕的眼神看的夏寒心裡有點打怵。
夏寒向後稍了一步說:「咋…咋啦,都看我幹啥?」
秦薇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寒,倒吸一口氣問:「你是夏寒?」
夏寒說:「難道你是不成?」
秦薇說:「進步這麼快?」
夏寒說:「不是…這也沒有難度啊,就跟九九乘法表一樣,有什麼進步的?」
秦薇側過身接著說:「從突變的燈光來看,這最後一顆鋼珠的時間點非常特殊。如果不出意外,這或許就是最後一顆鋼珠。最終代表八進位數是106240,十進位是…」她在手機的計算器上擺弄了兩下說:「是36000。正驗證了唐覺的猜測,象徵的時間單位是秒數,也就是十個小時整。」
夏寒說:「從現在開始,十個小時。」
秦薇說:「差不多,更精確一點是從三分半之前。」
夏寒低下頭看著地面,上方淌下的水流依然在源源不斷地向地面滲去。但是顯然,水覆蓋的面積明顯的增加了。看來地面的滲水速度是有一個可見的極限的…如此一來,上方的水流如果繼續加大流速,很有可能在十個小時之內就沒過這一整層。
但夏寒覺得如果能他想到這個問題,秦薇早就有所察覺了,甚至唐覺都已經能預料到這一步。而且另一個很明顯的問題是:如果唐覺在320所提出的「盲點」假說成立,那麼現在所處的並不是象徵著盲點的「0」層,豈不是意味著十個小時後所有人都要被經歷無限次的拷貝?
如果唐覺還清醒著,他一定會把這些疑問全盤托出,然後等著從唐覺口中說出一個合理且完美的答案。但是現在他不會問出來,即便問出來,大概也沒有人可以回答。
夏寒有自知之明,他不會輕舉妄動,自以為是的做出推斷。但是他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自信的,他還清晰的記得唐覺曾經在寒冷的320教室說過這樣的話:「溫度現在已經成為了一種無形的限制,它迫使我們遠離教室的邊緣,更傾向於呆在教室中央…」
而最終,正是寒冷的邊緣,象徵著正確的「盲點」。
換句話說,按照唐覺的理解,教室利用惡劣的環境逼迫人所遠離的位置,卻大體上是有價值的位置。
那上方不止息的水流和下方步步緊逼的水面,到底想要讓他們遠離哪裡?
38.
接下來的大多數時間,依舊是等待。
正如唐覺所發現的那樣,來到這間教室之後,生理活動會變得相當遲緩,主要體現在代謝的遲鈍。幾乎極少量的食物就足以充饑,通常也不需要上廁所,刮鬍子,剪指甲,當然,也不會有生理期。
夏寒被剛剛的想法所困擾,一直揪心無法放下。而自從檸檬跟唐覺那次對話之後,檸檬明顯要比以前開朗了許多,掃去了大半先前的敏感,怯懦和陰翳。他和檸檬的聊天變得更輕鬆和自然。
秦薇往往都是在看著上方的流水發獃,有時也參與進聊天裡面。在夏寒想的最一籌莫展的時刻,她沒說任何安慰的話,只是伸出右手邀請夏寒掰手腕。
結果是,夏寒整個人差點被按翻在地。
他滿臉通紅地笑自己窩囊,連女人都掰不過。當然他也知道,秦薇可是能單手扛起檸檬,閑庭信步般下樓梯的女人…是不能用常理考量的。
夏寒不知道為何,一旦讓檸檬談及她的過去,雖然不會像以往一樣情緒崩潰,痛哭流涕或者歇斯底里,但是依舊會用各種方式繞開話題,避免談論這些東西。而秦薇則是徹底對這一部分閉口不談,就想好像沒有聽見任何問題。
她們都和唐覺一樣,都像是沒有過去的人。
夏寒還特意關注了一下時間:果然自那之後,鋼珠就沒有繼續下落了。
十小時的第一個小時,上方結成了一道水簾。
第三個小時,水簾明顯變得更寬厚,浪聲更大。
第六個小時,水簾儼然快要變成水瀑,燈管再一次閃爍,以整體全滅,整體全亮的方式頻閃了五次。
第八個小時,隨著上方飛濺起的巨大水沫,唐覺醒了。
或者說,準備醒了。
他跟以往一樣處在那種似睡非睡的狀態,還是眯著眼睛撐著身子,就好像某種待機模式一般。
夏寒知道剩下兩個小時不足讓他醒來,但他還是很期望能有一些所謂「奇蹟」發生。
因為可能真的撐不過這十個小時。
地上的水流已經徹底沒過了這一層,向下變成十厘米高的河川,最終底層的水面匯流。流速依然在加快,這樣在兩個小時之後,大水或許會把所有人都席捲而去。
第九個小時。
秦薇站在桌子上向下遠眺,她面色有點沉重,她說:「還是希望他沒有算錯。」
夏寒很好奇,在唐覺睡去之前,到底在秦薇耳邊說了什麼?對於秦偉來說,唐覺究竟吩咐什麼,才值得信任,才會有價值?
正當夏寒想著,上方的湍流之中突然發出一聲響,像是有什麼人順著水流拍到了台階上。他猛睜著眼睛看向聲音的方向,看見一個穿著短褲,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站在上層的流水中。
男人身材比較高達,肌肉看上去結實有力。而在這個距離和迸濺的水霧之中,他尚且無法看清臉龐。
但他回憶起了之前有人提醒過的東西。
「還有,小心不穿衣服的人。」
唐覺的話在腦海中響起,他嚇得後撤了一步。秦薇回過身來看見了那個男人,她跳下桌子,第一時間在檸檬耳畔輕聲說:「低下頭。」
夏寒咽了口唾沫問:「他是什麼人…?」
秦薇用一個「截斷」的手勢打斷了夏寒的問話,她站在水中直視著遠處的男人,那姿勢如臨大敵。
夏寒從她劇烈的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種情緒,一種對她來說非常罕見的情緒。
「秦薇,竟然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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