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隨筆

來北京前沒有太多的計劃。因為時間倉促,就呆兩個晚上,周一還約了客戶,所以也沒有帶寧寧一起。孤身一人。

上一次來帝都,還小,並沒有太多的體會。再次來到北京,有一種老朋友久別重逢的感覺。

很多朋友問我怎麼想起來北京一趟,還挑這個時候。其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把手頭的事情都處理掉,恰好這幾天有空而已。真是早一周或者晚一周,都有事情。

所以,我就這麼輕輕的來了,又輕輕的走了,留下了我的足跡,也帶走了屬於我的記憶。

這次來北京,主要就去兩個地方,雍和宮和八大處。

我知道自己有點貪心。聽聞兩個地方求願都特別靈驗,就都去了。我沒有什麼大的願望,不求仕途不求財,但求家人身體健康而已。到了我現在這個年紀,家裡的老人歲數大多大了。我自然希望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每天開心,身體健康。

雍和宮和八大處給人的感覺並不一樣。可能和他們兩個地方的位置有關。雍和宮裡有一份鬧中取靜的安詳。而八大處則多了一分莊重。

所謂命運,就如人所言,人生如戲。這齣戲里需要不同的角色。而寫劇的人也知道,不可能一齣戲稀里糊塗的就從頭演到尾了,需要衝突矛盾,需要跌宕起伏。站在戲外,都不免為戲中人物捏把汗,感慨一句還好不是我,這若進了戲中,怕喜怒哀樂就不是一個表情,一兩句言語道的清楚了。

這次的求願,讓我尤其感慨命運的不可捉摸和生命的偉大。在生死面前,人是多麼渺小。史鐵生常會念叨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說「我輕輕地走,正如我輕輕地來」這句未必言生死,卻道盡了對生死最好的態度。在那一刻,蒲團之上求願跪拜之際,看著眼前的佛,想著心中的人,許下當下的願,我也突然明白了這句史鐵生所言的「我輕輕地走,正如我輕輕地來」是為何意。

來時沒有憂慮,走時沒有牽掛,一切都能放下。

雍和宮左右偏殿都有博物館,介紹了一些歷史,以及相關的文物展示。那時心裡想著事情,並沒有細看。望著旺盛的香火,似乎那一縷縷香火煙都含著前來跪拜人的心愿。一縷一縷,互不干涉卻直衝香爐外面,

我很喜歡史鐵生寫的東西,他不是很喜歡燒香求願。雖然他歷經坎坷,卻不願意為了求願而特意來到佛堂之上。《病隙碎筆》里寫的明白,他認為滿腹功利是對佛法的不敬。既然燒香就不該有各種要求。不應該以為是命運虧欠了你什麼。人總有壞習慣,記得住倒霉,卻忘卻了幸運,這是對神明的不公。佛門清凈,憑一肚子委屈和一疊賬單還算什麼朝拜呢?

於我,畢竟做不到如此。我只求以虔誠之心來佛堂,以真心予佛,望佛真心予我。

苦難給予我們對身心的淬鍊,但也是我們不斷需要信心的原因。信心不足的時候人喜歡抱怨,吐苦水。自然而然的把事情推到別人身上,從而達成一種暗示,自己並沒有那麼不堪。

而回過頭來,人這一生,除生死外無大事。很多事情想了很多,念了很多,但跪拜之際,在腦海里停留最久的怕就是生死的大事了。望愛己之人和己愛之人都健康,是求願的最大心愿。

去八大處前朋友好好的介紹過一番,心裡有準備。繞塔靜默走三圈的時候,心裡最牽掛的還是生死的問題。一下成了心結。總想著人為何生,為何死,為何苦,為何樂。這便入了怪圈出不來了。

後來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高山之上,寺塔之間,看著佛像,驟然感慨,生命渺小如斯,許願什麼的是不是自己給自己的安慰?可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相信,便要虔誠。有時候想的少點,反倒過得開心。

八大處有八處景,也可能更多。礙於時間,這邊就看了五處。燒香的地方很多。但凡我走過的地方,能拜的都拜了,願望也無非就是圍繞健康與生命。沒有其他雜念。一路上都想著自己所求之事,所想之願。

跪拜之際我想到了兒時去九華山的場景,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虔誠,都希望自己的真心能被佛祖看到,自己的心愿能被佛祖完成。那時候不懂何為虔誠,不懂何為許願。現在想想去燒香前的一些準備,這一路所思所想,感覺自己一下明白了很多道理。

世間有太多無可奈何。這些無可奈何里有太多的心酸淚水,有太多的美好回憶,有太多的憧憬嚮往。而面對現實,我們大多只能選擇面對、接受、前進。而我們的努力往往都是蒼白無力的。

有一部電影《凱撒大帝》,電影中的凱撒不可一世。但當他傾心的女子離世之時,這個百般醫藥,千般祈禱無果的君主,涕泗橫流,揚天大喊:「老天!把她還給我,凱撒我求你了!」現實強大如此,也拗不過上天一個不巧的安排。而當我們越是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之後,越是會在一些場合無比虔誠。並非對未知的景仰,而是對自己渺小的救贖。

雍和宮和八大處我是分兩天去的,第一天還去了地壇。

史鐵生的《我與地壇》在童年時是讀不出那種心酸和樂觀的。我至今回憶起裡面的一些畫面還感慨他的堅強。而他在《記憶與印象》里大多都是描述曾經的美好,很少有提到讓他不開心的事情。即便提了也一筆帶過。

我能看出來,他是渴望被發現幸福的。

苦難於人伊始都是讓人痛苦的。而只有真正放下後才能苦中作樂。想想生活里的瑣碎,比起生死,比起健康,沒有一個不是小事,沒有一個不是不能面對的坎兒。

當然,人都是希望自己盡善盡美的,沒有人期望苦難加身。可人同時也是貪心的,會比較的。當比較帶來的差距和痛苦無法彌補時,不知足的心態便會扭曲催生出讓人無法自拔的慾望。這個慾望或破壞,或佔有。

而當一個人太過滿足時,他會從急於分享的狀態變成炫耀。他企圖別人羨慕他的幸福。物質或精神本身已經滿足不了這個人,於是他希望他的幸福還建立在於他人的對比之上。你可以稱之為虛榮,但更多的是孤獨和不自信。一個孤獨又不自信的人才會希望得到那份可有可無的誇讚。

史鐵生的地壇不是我的地壇,但行走之間,依舊能感受字裡行間那份獨有的真情。最初和疾病鬥爭的時候他也非常的難受,一生與病魔抗爭更被自己自嘲為命運對他上輩子的懲罰。

這讓我想到了一個美麗的故事。一個懲罰與重生的故事。

古希臘有一個傳統,最早在盧卡特,人們在祭祀太陽神阿波羅的時候,從死刑犯中挑出一個「幸運兒」從懸崖邊丟入海里。倘若他能活著浮出水面,可以任意登上周圍的船隻,以前所有的罪責全部赦免。

這個儀式是對太陽的模仿,當地人相信,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早晨從海中誕生,晚上進海中死去。周而復始。只有生死度外,才能徹底斬斷過去,斬斷過去的愛恨情仇,斬斷過去的負債纍纍,而重生之際便是第二天的太陽。

自此那裡成了愛情的聖地,為情所困之人會選擇跳崖來結束這一生。倘若僥倖不死,便是新生的開始。第一個這樣做的便是史上第一個女詩人——薩福。

當薩福為了理想的愛情,為了擺渡的愛人,毅然走上了懸崖,在當時被判有罪的時候,選擇了一躍而下,為了理想,為了愛情,她用跳崖來為她的詩篇最結尾,她用生命的終結為那個時代的愛情劃傷濃重的休止符。

無聲勝有聲。

這不是懲罰,而是一種浪漫的殉情。那時的薩福五十五歲。在當今社會多少少男少女為了婚姻計較著愛情的價格和籌碼時,薩福用她的一跳,完成了懸崖邊一抹輕嘆的祝福。

如蘇櫻所說——他們恨她,古往今來都恨著她,因為正是她的存在才刺眼地襯托出了他們的平庸。

這次來北京,見了些老朋友。住在北交的研究生宿舍。鵬鵬從開始接我到最後送我,一直陪伴左右,心中非常感動。基本上我有什麼安排,想法,他都順著我意。就是陪著我,敘舊,賞景。去雍和宮八大處,游地壇,喂鴿子都在一起。現在想來,如果沒有你,怕這次北京之旅要坎坷多一些。有朋友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感謝小白,聞知我來京,特地馬不停蹄的趕到我這裡。我知道你當天早上參加婚禮,之後還要準備去青島的事宜。能如此周轉實屬不易。和亮導兩人手機亮著紅來接我們,充電寶都來不及充,這要再晚見兩分鐘,怕要失聯了。你請的涮肉很好吃,我知道你精挑細選就為了讓我好好嘗下老北京的味道。我覺得我嘗到了。

亮導是我神交已久的人。講了些老北京的故事,讓我對老北京的文化更深入感知了幾分。還說了曾經的故事,中戲的過往,讓人感慨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也難為你們抽出那麼多時間帶著我到處逛了,這是一段無比美好的回憶。

感謝某乎上認識的朋友,雖然這次相聚時短,別離時長,人沒有聚太多,但真的很開心。在異鄉為異客,卻有一幫子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這是我的幸運。能有機緣讓大家歡聚一起,這還是我的幸運。能和大家在飯桌上舉杯共飲,有著共同的喜好,這更是我的幸運。可惜不能多留幾日,但畢竟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估摸著以後還要再見幾次。

感謝其他準備相約卻沒有見到的朋友,來日方長,總歸有聚的時候。城市是人的容器,縱然容器有變,但人不變;縱然時間長久,但情更久。我相信用一顆熱忱的心總能換回真心朋友。即便一腔熱情被辜負,那也是命中注定無緣,也不用時間大浪淘沙了。

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我常說,認識一個新朋友就如同翻開一本新書。時間長了,慢慢就能品味出書中的故事。也正如古人所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閱人無數。

其實這文章醞釀了有一周了。還有很多想寫的東西,但總有東拼西湊之嫌。雖然都是北京之行的所思所想,但本人腦洞頗大,聯想頗豐,時常八竿子打不著的內容都能因為一個想法聯繫到一起。全塞在一個篇幅里怕不是太好。這裡略去,以後提及再寫。

總覺得和北京的故事沒有結束,明年還會過來,下次,不知道又會有怎麼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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