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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村的變遷

編者按:本文來自清華大學趙南元教授於2002年09月寫的一篇小隨筆,語言詼諧幽默,取材形象生動,是一篇不可多得的能讓哲學「接地氣」的美文,可以大大提高讀者們對哲學的興趣,慧田君略有修改。

走進哲學村,人們無不為那古樸的建築風格所陶醉。

最老的房子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兩三千年以前。村子的地勢北高南低,家家戶戶都臨著由北向南的一條丈把寬青石板主幹道。

村子布局的對稱性極好,主幹道兩邊住戶院門都是兩兩相對,每一家都把自己的立家之本做成大匾掛在臨街的院門上,不是「天福號」、「月勝齋」那種銅臭味的商號,也不是「諸葛廬」、「子云亭」這種不著邊際的附庸風雅,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大學問,而且成對布置。

「唯物主義」的對門就是「唯心主義」,「經驗論」對門是「先驗論」,「性善說」對門是「性惡說」等等。

最讓村裡人頭疼的事就是每一家的牆上都有裂縫,被人視為「村丑」。事情由來已久,村丑不可外揚,早年間的村民曾經有個村規民約,禁止對外泄露這一機密,違反村規者被罰吃豆子。

但是關於裂縫的起因和對策的研究卻從來沒有停止。最早的解釋說老伯拉圖在建村時留下了一個詛咒,說這個世界肯定越來越墮落,為了警示後人,他詛咒村裡的房屋都要有裂縫。

對付裂縫的方法也是層出不窮,最簡便的是天冷進風時用紙糊上,或是請個瓦匠用灰抹一下,但都不是治本之道,過不了多久,紙和灰還會裂開。

村裡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想要治本,乾脆把房子拆了重蓋,可是這一招也不靈,新房子過不了多久還是裂縫,而且大多就在原來裂縫的位置,似乎與設計、建材無關,有的富戶居然在幾年之中拆毀重建多次,但至今也沒摸索出避免裂縫的方法。

村裡有個老頭黑格爾,研究裂縫多年,最後得出結論:世界就是由裂縫組成的,裂縫就是世界的本質和發展的動力,完全為裂縫平了反。

開始時人微言輕,沒引起村委會的重視,直到黑氏的孫子拿了那理論治國平天下,在京城作了大官,村裡人也就都服了氣。

從此以後,裂縫也不再是「村丑」,一句「裂縫無處不在,裂縫無時不有」就把所有挑毛病的嘴都堵住了。

那年有個學地質的碩士生,要完成一個社會實踐,就想起了在縣高中時哲學村來的老同學,立了一個項目,來哲學村研究房屋裂縫成因。

此行一來是混兩個學分,二來順便尋根,據老人講,幾百年前自己的先祖伽利略也是本村人,因為嫌老祖宗亞里士多德建的房子不好,和老爸吵翻了,離開哲學村自己選址建了新居,如今那疙瘩已經發展成了科學城,碩士生就是在科學城長大的。

一個暑假過後,寫出一篇《關於哲學村房屋裂縫成因的調查報告》,複印了兩份,一份交村委會,作為村裡提供食宿的報答,一份交給指導教師批分數。

按照他的分析,哲學村北邊有座神泉山,山上有個形而上學泉,此泉冒出後又回灌地下,形成名為真理、本質、尊嚴、人格等的諸多暗河,流經哲學村地下,沖刷帶走地下泥土,導致地面不均勻沉降,造成牆體開裂。

根治的方案是,另開防滲溝渠,將泉水引開,或者把村子遷到別處去。

在村委的日常工作會議上,副村長在正事談完之後順便提及《調查報告》的事,眾村委都覺得純屬無稽之談。

首先,一個碩士生解決幾千年沒解決的問題,不可思議;其次,根治方案毫無可行性,引走泉水,各家的井就幹了,無法生活(關於自來水,村裡人沒概念,而碩士生又覺得是個常識,沒必要寫上);搬遷則更不可能,村裡的老傢伙們都是即使家園要成為分洪區,寧可淹死也不願意離開半步的那種人,能離開的其實早就走了。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裂縫依然是個問題。眼看其他村子辦工業富起來了,紅眼病人皆有之,雖然由於平房尚且裂縫不敢奢望二層別墅,但有錢總不是壞事。

也有些敢幹的後生學著鄰村辦工業,可是機器一搬到哲學村不幾天就燒了軸瓦,無論是造假煙的捲煙機還是造盜版光碟的壓塑機,只要地面不均勻沉降,調好的平衡就破壞了,原來垂直或水平的變成了斜的,軸承受了設計上沒考慮的外力,轉起來不壞才怪。

只靠原來那幾畝薄田過日子,哲學村已經被人稱為「哲學的貧困村」了。

為此村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找各路智囊想脫貧的路子。最終還是離休回鄉的京城大官有主意,一語道破天機:

「凡事都有好壞兩面,都是雙刃劍。本村的特色是什麼?不是工業,是文化,是有幾千年歷史的裂縫文化。家家的牆都有裂縫,這樣的人文景觀獨一無二!發展觀光旅遊業,向裂縫要效益!」

一言出口,語驚四座。大家立刻行動起來,從家史村史里找資料,辦了一個裂縫博物館,每一個裂縫都有來歷和漫長的歷史,用顯赫的人物命名,例如休謨裂縫。

鑒於目前博物館不大景氣,畢竟旅遊者中意在取樂的比想求知的多,村裡還搞了個表演,是從古書中發掘出來的蘇格拉底劍舞。

遊客來到村口,迎面就是一個大牌樓,上書一副對聯「寧作殫精竭慮的蘇格拉底,不當心滿意足之八戒悟能」。

穿過牌樓就是三米多寬的主幹道,遊客一到,就從兩邊的院門裡各跳出一位紅裝素裹的劍客,各持一柄雙刃劍,舞作一團,但並不真打,劍沾對方身體就算敗,項莊舞劍,意在裂縫,雙方儘力將對方牆上修補裂縫的紙或泥灰挑掉,露出裂縫本來面目,同時還要用身體翼蔽自家的裂縫,防止被對方挑開。

一組對家表演完,下一對家開門斗劍,為了避免單調,不只劍術,十八般武藝全來,但目標仍是裂縫,技藝各有千秋。

有的在挑裂縫的同時還像作根雕一樣順著裂縫的走向修成有意義的畫面,最高超的竟然用板斧把弗羅伊德家牆上的裂縫劈成女性器官模樣。

「存在主義」院子里出來的是名將薩特,手持一把單刀,對面的「虛無主義」門裡卻跳出一員不知名的小將,拿著三米多長的雙頭長矛,矛頭插進薩特院牆的裂縫裡,槍攥卻插在自家裂縫裡,在槍桿上練起單杠來,弄得薩特無處下刀。

一條街走下來,天花亂墜,美不勝收。就連街上穿開襠褲的小孩兒,見了遊客都會指著牆上的小裂縫問:「你補得上嗎?」,見遊客被難倒,馬上撒泡尿和一團泥把裂縫堵住。

最後是證偽主義的門裡衝出波普爾,開著一輛鏟車,要把從伯拉圖以來的破房子全剷平,對門的維特根斯坦舉著撥火棍插進偽問題裂縫,先把證偽主義的院牆給撬倒了,畢竟鏟車靈活性不如單兵,波普爾來不及跳下車用身體擋住自家裂縫,先失一分落敗。

自從有了這條生財之道,哲學村成了旅遊名勝,村裡人也漸漸步入小康了。

碩士生畢業那年暑假,又來哲學村的老同學家小住,飯桌上談起自己上次來哲學村,看中了這裡的建築風格,自己在科學城的摩天樓頂的平台上建了一間哲學小屋,城裡人看不慣,說是像北京西客站上的小亭子,破壞景觀。

老同學問他小屋的裂縫在什麼位置,碩士生說科學城裡的房子沒有一個有裂縫的,只有預留的伸縮縫,如果有裂縫,就宣布為危房,不許住人了,老同學覺得索然無趣,而且將信將疑。

碩士生很想讓老同學來自己家看看,體驗一下沒有裂縫的屋子。老同學的老爸語重心長地說:

「蓋摩天大樓不是什麼好事情,看來老祖宗伯拉圖的詛咒還是對的,人類真是越來越墮落了。人類失去了謙卑之心,摩天樓越蓋越高,早晚要遭報應,巴比倫塔就是前車之鑒。」

通知,本周末兩天均有微課堂。

周六課題是《西方哲學家的生死與愛恨》,主講人為喵老師(哲學美學教師,武漢大學-德國慕尼黑大學聯合培養的哲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德國古典哲學和西方現代哲學,尤其是康德、席勒、海德格爾)。

周日課題是《語言哲學的碎碎念:「精神分析的後院」<系列課程之一>》主講人為五小喵老師(人大社會學碩士,臨床心理工作者,精神分析家)。

Via:慧田君編|有異議請私信其微信「cc2cc-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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