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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看世界】土耳其(2):民族國家;庫爾德之殤;歐洲、巴爾幹、伊斯蘭和突厥

目錄

  • 中東標準的民族國家:中東少數完成了民族構建的國家,公眾對於土耳其族有著強烈的認同
  • 庫爾德之殤:庫爾德地區事關土耳其的安危,庫爾德問題是土耳其政治生活的主要議題
  • 歐洲、巴爾幹、伊斯蘭和突厥:土耳其對外擴大影響力的四個方向,似乎哪一條路都不好走

中東標準的民族國家

中東地區在近代大多淪為西方國家的殖民地,只有土耳其、伊朗等少數國家依然保持著自身的獨立性。土耳其甚至還一直是中東和巴爾幹最重要的統治者。所以土耳其能夠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保持國家領土的完整,並主動融入到西方世界主導的國際關係體系。雖然二十世紀初期奧斯曼土耳其面臨著大片國土淪喪、淪為半殖民地國家的現實,但是主體民族土耳其人佔據的部分——小亞細亞半島和色雷斯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並成為土耳其共和國的基礎。土耳其共和國國內85%的居民為土耳其人,99%的居民信奉伊斯蘭教。土耳其建國後,與希臘通過人口交換的方式,進一步提高了土耳其人的比重,降低了信奉東正教的希臘人的比重。此外,土耳其人並沒有阿拉伯人那樣強烈的部落意識,民族內部認同感較強,這有助於國家凝聚力的加強。反觀中東其他國家,二戰結束後,按照西方設計的方式陸續獨立,國家國境線多是通過直線劃定,要麼把相互對抗的民族、部落拼湊在一起,要麼將完整的民族、部落分割開來。中東國家獨立後的一個頭等工作往往並非發展經濟而是進行民族國家的構建,而如前文所說,構建民族國家本身就是一個容易製造仇恨和動亂的過程。中東也和情況類似的非洲一樣,成為全球最為動蕩的地區。比如利比亞有140個部落,其中最大的三個分別位於內陸、東部沿海和西部沿海,強人卡扎菲一死,利比亞便陷入亂局;伊拉克除了北邊庫爾德人,阿拉伯人內部也出現嚴重的教派衝突,海灣國家通過石油收入能夠將國內局勢穩定下來,但是茉莉花革命時期,巴林等國也出現了示威遊行等不安活動。伊拉克、敘利亞、黎巴嫩等中東國家乾脆統統在近年來陷入戰爭狀態。所以與其他多數中東國家相比,土耳其有著一個穩定、認同感強的主體民族,而且國內少數民族在分布上偏居一隅,除了東南部的庫爾德地區外,國內大部分地區繁榮穩定。可以說,土耳其是中東的標準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土耳其的穩定和身處中東的地緣優勢也使其成為美國在中東的基石,在伊拉克戰爭和打擊ISIS的行動中,土耳其都是美軍展開空襲行動的前線基地。截止2015年,美軍在土耳其駐約1500人,其中1400人為空軍。

庫爾德之殤

土耳其建國後,與希臘通過人口交換的方式,進一步提高了土耳其人的比重,降低了信奉東正教的希臘人的比重。這樣,土耳其基本上成為一個以土耳其人為主的國家,只剩下東南部的庫爾德人問題困擾著政府。庫爾德人與土耳其人同樣屬於伊斯蘭教遜尼派,並且在亞美尼亞大屠殺過程中扮演了劊子手的角色,在原來奧斯曼帝國各民族中算是與土耳其人比較親近的一個。但是凱末爾革命時,土耳其早先允諾庫爾德人今後可以實現獨立(《色佛爾條約》),但是最終並未像其他民族那樣滿足庫爾德人獨立的請求。進一步的,土耳其政府將庫爾德人定義為「山地土耳其人」,並對庫爾德人實行殘酷的同化運動,包括禁止說庫爾德語、關閉民族學校等,遭到了庫爾德人激烈的反抗。土耳其軍隊在庫爾德地區開展了大規模的殺戮進行鎮壓,進一步激化了民族矛盾,庫爾德武裝與土耳其政府的對抗一直延續到今天。伊拉克庫爾德斯坦的半獨立、敘利亞庫爾德地區高度自治又進一步激起了土耳其的庫爾德人爭取自由的步伐。

庫爾德人是中東僅次於阿拉伯人、土耳其人、波斯人之後的第四大民族,接近一半的人口(45%)居住在土耳其境內。庫爾德語屬於印歐語系伊朗語族西伊朗語支,因而和波斯語、普什圖語等比較接近(不過伊朗的波斯人屬於什葉派穆斯林,所以遜尼派的庫爾德人與伊朗的關係也不是很融洽,伊朗境內的庫爾德同樣存在獨立傾向)。庫爾德地區是一個寬泛的概念,位於土耳其、伊朗、伊拉克、敘利亞交界處的扎格羅斯山脈和托羅斯山脈地區一帶,這一帶高山林立的地方也叫亞美尼亞高原,這裡是中東的屋脊。土耳其庫爾德人居住在該國東南部的山區,這片山區是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兩條中東大河的發源地,佔據這裡意味著控制了下游的敘利亞、伊拉克的水資源。而這兩個國家曾經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重要組成部分。另外,庫爾德地區作為中東海拔最高的地方,以南便是一馬平川的兩河流域平原,直達波斯灣。土耳其將庫爾德牢牢掌控住,可以在區域博弈中爭取主動,同時也和伊朗形成了戰略平衡。所以對於基本上沒有戰略縱深的土耳其來說,通過佔據庫爾德地區,就可以在國家安全上把握主動權,所以,土耳其人多年來一直通過殘酷的鎮壓來應對庫爾德人的反抗,並在東南部大規模駐軍,甚至多次越境敘利亞、伊拉克打擊庫爾德工人黨勢力。

在奧斯曼帝國時期,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因為同屬於遜尼派穆斯林而關係較為良好,奧斯曼君主允許庫爾德地區基於部落和家族進行自治,庫爾德人也參加軍隊為奧斯曼帝國效勞。在鎮壓亞美尼亞人期間,庫爾德人也是土耳其的幫手。總體來說,兩個民族在19世紀中期之前關係較好。但是隨著奧斯曼帝國的衰落,帝國開始加強中央集權,收走了地方、部落的許多權力,這開始引發了庫爾德人的不滿。現代土耳其庫爾德問題最早來源於1923年土耳其與歐洲國家簽訂的《洛桑條約》。更早之前,在《色佛爾條約》中,土耳其與歐洲達成協議認為庫爾德人是一個少數民族並且有權力建立一個獨立的庫爾德斯坦國家。但是到了《洛桑條約》,只有非穆斯林的希臘人、亞美尼亞人才被認為是少數民族,而庫爾德人則沒有被認定是少數民族。1924年土耳其憲法頒布,直接將庫爾德人認定為「山地土耳其人」,並禁止說庫爾德語。這一做法加劇了庫爾德人的離心傾向。「問題不是土耳其人拒絕承認庫爾德人為土耳其公民。問題恰恰在於土耳其人強迫庫爾德人將自身看作土耳其人。」從1925年謝赫·賽義德起義,庫爾德人多次爆發起義,但都被土耳其政府鎮壓下去。這也開啟了土耳其庫爾德問題以暴制暴的歷史脈絡。

隨著幾次起義被鎮壓,20世紀30年代到70年代,庫爾德地區相對比較平靜。70年代開始,土耳其經濟陷入困境,東南部貧窮的庫爾德地區暴亂抬頭。1978年,奧賈蘭成立庫爾德工人黨(PKK),用暴力與土耳其政府,準確來說,是和土耳其軍方進行對抗。1984年開始,庫爾德工人黨在土耳其東南部針對政府機構、平民發動襲擊,這也引發了軍隊瘋狂的報復。雖然整個80年代土耳其經濟發展較快,但是土耳其東南部並未享受到這些好處,人均收入依然遠遠落後於西部地區,這也使得當地人的不滿情緒無法得到緩解。從1984年到1999年奧賈蘭在肯亞被捕並宣布投降,庫爾德工人黨與土耳其軍隊的對抗延續了15年之久。

2002年,埃爾多安所在的正義與發展黨上台。穆斯林兄弟會背景的埃爾多安和反凱末爾主義的正義與發展黨強調通過伊斯蘭作為紐帶連接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強調穆斯林的兄弟情意。這也促使庫爾德工人黨將建立獨立國家的立場轉變為建立一個土耳其-庫爾德雙重民族國家。但是正義與發展黨之前的許多主張有幾點因素,一是選舉需要而在庫爾德地區強調當地的民族認同,二是強調伊斯蘭的認同而與軍方進行政治博弈。而正發黨本身並不希望庫爾德人作為一支勢力進入土耳其政治生活,同時在土耳其的社會背景下,與庫爾德人和解帶來不了太多的回應。因此正發黨上台之後,庫爾德問題並沒有得到根本解決。2004年,伊拉克戰爭爆發,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取得自治,並刺激了土耳其庫爾德人開展爭取自治的活動。2005年,正發黨強調要解決庫爾德問題,埃爾多安也來到土耳其最大的庫爾德城市迪亞巴克爾發表演講。但是由於軍方的掣肘,正發黨也未在該問題上取得突破性進展。反而在伊拉克庫爾德人的支持下,土耳其庫爾德人暴力活動逐漸恢復。正發黨也轉變思路,繼續採用過過往的政策對抗庫爾德武裝組織。2007年,正發黨通過議會授權,允許越境打擊庫爾德工人黨。

土耳其政府對庫爾德問題的態度一直是胡蘿蔔加大棒式的,除了派軍隊打擊,也通過具體做法改善當地民生,比如實施著名的東南安納托利亞工程(GAP)來發展經濟等。但是庫爾德問題隨著中東亂局的加劇,尤其是伊拉克、敘利亞陸續陷入動亂後,變得更為嚴重。庫爾德問題在土耳其政治生活中始終是個核心。埃爾多安通過伊斯蘭化改造,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庫爾德離心傾向,通過伊斯蘭加強整個國家的凝聚力,降低庫爾德問題對國家安全造成的威脅,也為土耳其尋求海外勢力範圍的擴大提供基礎。

土耳其庫爾德問題是許多國家政治社會生活中的普遍現象。不同的國家在構建的過程中,往往需要找到一個核心的文化、政治、經濟因素作為國民認同的基礎,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總能找到一個新的立足點完善國家認同。幸運的是,東亞國家普遍經歷了上千年的國家構建,往往有文化、歷史、價值觀等作為紐帶,所以我們很難感受到其他地區民眾對於國家本身的不信任、不認同。大多數國家由於缺乏悠久的歷史,本身就是拼湊而成,難以從共同的歷史與文化上找到認同的基礎,因此只能從民族認同上找落腳點。但不幸的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哪個國家是純粹的民族國家,通過語言或民族進行國家的構建,往往因為少數民族的存在而嚴重受影響,分裂的陰影始終籠罩。美國可以通過民主、金錢至上的利益觀來加強各族群的凝聚力,歐盟也通過民主、自由、繁榮來建立,但是這些都是建立在雄厚的經濟基礎和完善的民主制度上,許多國家這幾點都沒有,強行通過民族認同,意味著劇烈的社會動蕩。國家的構建始終伴隨著血和淚,現在許多國家發生的事情正是我們曾經經歷過的。所以,中華國家的建立實在來之不易,國家的強大基礎就是國內的團結,幸運的是,我們這一代人享受到了前人大量犧牲帶來的好處,彌足珍貴。

歐洲、巴爾幹、伊斯蘭和突厥

土耳其有著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文化淵源,這使得它與多個國家和地區有著特殊的聯繫。主要包括歐洲、巴爾幹、突厥語系國家和伊拉克、敘利亞兩個阿拉伯鄰居。從人口遷移和劃定勢力範圍上,這四塊地區成為土耳其的對外重心。

歐洲

從1923年共和國建立後,土耳其就開始以成為「西方文明國家」為根本方向。1952年,土耳其加入北約,1959年土耳其申請加入歐共體。1963年,土耳其與歐盟簽署《安卡拉協定》,在貿易和金融領域加強兩者的聯繫。不過土耳其因為幾個原因,無法成為歐盟正式成員國,一個是土耳其在整個70和80年奉行的工業化和進口替代的經濟政策,違背了歐共體自由貿易的承諾;二是土耳其在1974年對塞普勒斯的武裝干涉;三是土耳其1971年和1980年頻繁的軍事政變,這些都讓歐盟非常不滿。隨著雙方關係得以緩和,1987年,土耳其再度申請加入歐盟。不過當時歐共體計劃在1992年建立單一市場,此期間內不會考慮接納新成員,加上此時土耳其國內的庫爾德問題也有損土耳其的形象,因而這一次土耳其入盟依然沒有取得成功。90年代召開的幾次歐盟峰會,土耳其的歐盟候選國地位也一度非常波折,從盧森堡峰會未被列入候選國,到赫爾辛基峰會上被給予候選國地位,土耳其入盟始終面臨歐盟內部不同國家基於不同理由的阻撓。2005年,土耳其正式開始和歐盟的入盟談判,但是至今談判進展緩慢,35項內容目前為止只完成一項。隨著這幾年土耳其伊斯蘭勢力抬頭,並且與西方國家變得緊張,土耳其加入歐盟變數更大。而土耳其國內也越來越傾向成為歐盟的重要合作夥伴而非正式的成員國,對外政策也應該逐漸轉向東方。

縱觀土耳其入盟的坎坷,主要以下幾點難以克服的障礙:政治上,土耳其人權和民主缺失,頻繁政變;文化上,土耳其伊斯蘭教的背景與歐洲基督教背景顯得格格不入;經濟上,土耳其大量的移民和廉價的製造業成本讓德國、義大利等國擔心本國就業被排擠,此外土耳其經濟遠遠落後於歐盟,入盟會對歐洲各國帶來巨大的援助壓力;地緣政治上,土耳其與希臘、塞普勒斯的關係是入盟的最大障礙。

凱末爾改革下的土耳其依然難以改變獨裁統治、伊斯蘭教的農業國家的色彩,這也是土耳其與歐盟的本質差異,從這一點來看,歐盟內部很難達成一致同意土耳其入盟。土耳其與歐盟的關係很類似於墨西哥與美國的關係,一方面,兩國都是為北方發達國家提供廉價勞動力的國家,移民合法或非法地大量湧入歐盟和美國,並且自身也承接歐盟和美國轉移而來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服裝、汽車裝配等);再一方面,兩國都是北方巨人與南方(中東和拉丁美洲)連接的橋樑,經濟發展水平各自領先於中東和拉丁美洲,也都具有外資進入歐盟、美國市場的橋頭堡作用;另一方面,兩國的文化與北方發達國家主流文化顯得格格不入,一個是伊斯蘭世界與基督教世界,另一個則是天主教拉丁文化與新教的盎格魯文化。因而這兩個國家都可以和歐盟、美國建立緊密的經濟聯繫(土耳其-歐盟關稅同盟、北美自由貿易區),而在政治和文化聯繫上則始終缺乏足夠的相互信任。所以土耳其入盟始終是一個死結,我們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會看到,土耳其還是土耳其,歐盟的東端始終越不過色雷斯盆地。

巴爾幹

巴爾幹地區是奧斯曼帝國與西歐的紐帶,也是奧斯曼帝國與歐洲列強對抗的最前沿。近代巴爾幹地區的民族獨立也刺激了土耳其本土民族主義的興起,巴爾幹的歷史與土耳其的歷史緊密相連。土耳其獨立之後,重視自身的領土完整和主權獨立,對於巴爾幹地區的附屬領土不提出主張。從土耳其建立共和國一直到20世紀90年代,土耳其與巴爾幹國家的關係主要集中在政治和安全領域,加強彼此合作防範外部勢力的干預,與南斯拉夫、希臘等國簽署了一系列的安全合作條約。不過土耳其與希臘的關係一直磕磕碰碰,儘管中間兩國也曾經簽署過共同防禦的協定,但是因為愛琴海島嶼和塞普勒斯問題,雙方很難真正放下芥蒂建立良性關係,這一情況一直延續至今。90年代後,土耳其開始在經濟和文化領域加強與巴爾幹國家的合作,同時在外交方面,土耳其也發揮了自身伊斯蘭教文化特點與世俗化國家的特點,促成塞爾維亞與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兩國關係逐步恢復正常。土耳其與巴爾幹國家的經濟聯繫也日趨緊密,從2002年到2012年,土耳其與巴爾幹國家的貿易額增長307%,土耳其對巴爾幹的援助額從867萬美元增加到7005萬美元,而土耳其的直接投資也從2008年的5900萬美元增長到2012年的1.87億美元。文化和教育上,土耳其加強了自身對於巴爾幹穆斯林社區的影響力,通過建設清真寺、設立學校加強土耳其文化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土耳其已經在巴爾幹大大小小的城市建立了數量眾多的土耳其中小學。同時土耳其鼓勵巴爾幹地區的學生來土留學並提供獎學金,土耳其還為阿爾巴尼亞培養了上千名軍官。從經濟和文化來看,土耳其與巴爾幹國家的關係在近20年里發展非常迅速,雙方人員往來非常緊密。繁榮的伊斯坦布爾一直以來也是巴爾幹地區最大城市和貿易中心,附近的保加利亞被視作伊斯坦布爾的郊區,經常有保加利亞人在節假日來伊斯坦布爾遊玩、購物。而巴爾幹的穆斯林現在都以土耳其的宗教禮儀為準,土耳其儼然成為了東南歐伊斯蘭教的中心。

土耳其在政治、經濟、文化領域上對於巴爾幹的影響,已經使其成為繼美國、歐盟、俄羅斯之後,巴爾幹地區的第四大外部勢力。土耳其甚至還提出建立「西巴爾幹聯邦」,發行共同的貨幣、建立共同的中央銀行、取消邊界等,當然和「突厥聯盟」一樣,這一建議同樣荒謬的少人響應,但足以看出土耳其對巴爾幹地區的重視。巴爾幹地區曾經是奧斯曼帝國的附屬國,歷史上與土耳其本土關係較為密切,是土耳其與歐洲的緩衝和紐帶,也是土耳其參與歐洲事務最多的地區,土本身是東南歐合作進程的成員國。同時巴爾幹緊鄰土耳其人口和經濟重心所在的馬爾馬拉地區,因此這一地區的穩定事關土耳其的國家安全。此外,巴爾幹地區,由於歷史原因,是歐洲與土耳其文化聯繫最緊密的地區,該地區存在大量的穆斯林社區,主要是奧斯曼帝國統治的殘留,到今天也成為土耳其發揮在巴爾幹影響力的有力工具。阿爾巴尼亞、塞爾維亞(科索沃)、保加利亞、波黑等國都有大量的穆斯林,這些地區的穆斯林都視土耳其為宗教領袖。尤其是阿爾巴尼亞和塞爾維亞的科索沃,這兩個國家或地區都是穆斯林人口占多數,土耳其尤其重視在這兩地的投資,並且在科索沃公投獨立之後率先承認,同時在伊斯蘭會議組織內部遊說以期讓國際社會承認科索沃。所以從歷史感情、國家地緣安全、文化聯繫來看,土耳其都有十足的理由重視巴爾幹地區的經營。從近年來的表現來看,土耳其經營還是十分成功的,尤其是在阿爾巴尼亞、科索沃等地,土耳其有著一定的影響力。不過巴爾幹地區位置特殊,這裡是俄羅斯、歐盟、中東的交界處,美歐俄三大勢力已經在此爭奪的不可開交,土耳其國力相對較弱,僅能在文化和經濟方面發揮自身的作用,但是在政治領域,很難成為巴爾幹地區真正能說得上話的角色。未來的土耳其可能依然是巴爾幹的伊斯蘭教中心、重要的投資國,但短期內還很難成為決定巴爾幹地區政治走向的國家。

敘利亞、伊拉克及中東伊斯蘭世界

1923年建國之後的土耳其採取了一系列改革,淡化自身的伊斯蘭屬性,成功地推動了國家的世俗化進程。比如將阿拉伯字母改成拉丁字母、禁止婦女帶頭巾、取消大學裡的神學專業等,軍隊也嚴格監督國家政治運行,防止伊斯蘭勢力上台。土耳其的這些措施也對對外政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土耳其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對伊斯蘭國家,主要是南方的阿拉伯國家採取漠不關心的態度,極少插手中東事務。一方面因為土耳其整體的西方化戰略;再者阿拉伯人在一戰期間對於奧斯曼帝國的背叛讓土耳其人印象深刻;另一方面,土耳其與以色列一直保持著良好的互動關係。這些因素阻礙了土耳其與南方阿拉伯國家的深層次發展。直到2002年伊斯蘭背景強烈的正義與發展黨上台之後,土耳其轉變了保持了幾十年的西向策略,把注意力轉向了東方及南方的突厥、阿拉伯世界。

土耳其與敘利亞的關係早些年並不好,一個是由於土耳其實施的東南安納托利亞項目(GAP)控制了幼發拉底河的水資源,另一個則是敘利亞一直強調現在屬於土耳其的哈塔伊省的主權,再者敘利亞也動輒利用庫爾德問題作為政治工具。直到20世紀90年代,土耳其與敘利亞的關係逐漸緩和,雙方就水資源達成協議並擱置領土問題。兩國關係的改善使得土耳其可以通過敘利亞進入中東,發揮土耳其在這一地區的歷史影響力。2009年,兩國甚至制定了互免簽證政策,人員流動和貿易往來逐漸增加。但是隨著敘利亞危機爆發,兩國關係開始惡化,土耳其開始支持敘利亞的反政府武裝,而超過150萬的敘利亞難民也集中在土耳其境內,而更多的人則試圖通過土耳其移民歐洲,這不僅影響了土耳其與敘利亞的關係,也間接影響了土耳其與歐盟的關係。伊拉克和土耳其一樣都是庫爾德人眾多的國家,由於多年以來土耳其對阿拉伯世界不甚關注的政策,兩國關係比較平淡。海灣戰爭期間,上百萬伊拉克庫爾德人湧入土耳其境內,這也加劇了土國內的難民危機和庫爾德問題。在此之後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成立,大大刺激了土耳其的同胞們,而該自治區也悄悄為異國同胞們提供庇護,因而土耳其軍隊常常越境打擊庫爾德武裝。這對土耳其與伊拉克的關係造成了巨大的陰影。而這幾年土耳其國內經濟、政治危機不斷,對外轉嫁危機是意料之中,孱弱的伊拉克自然成為土耳其最好的選擇。伊拉克多年的戰亂已經無力阻止土耳其三番五次的越境行為,歷史上土耳其對伊拉克的統治和地形上居高臨下,似乎土耳其要開始恢復在伊拉克的傳統勢力範圍。

奧斯曼帝國時期,土耳其人在阿拉伯世界的統治範圍一直包括伊拉克、敘利亞、黎凡特、埃及等地,而伊拉克、敘利亞則是目前與土耳其還依然保持接壤的國家,山水相連。這兩個國家的庫爾德人也很多,對於土耳其國內的影響非常大。目光向西時,這兩個國家可能會讓土耳其漠不關心,但是當土耳其將戰略轉向東方時,這兩個國家就是連接土耳其和中東其他國家的橋樑。土耳其佔據了中東地勢最高的扎格羅斯山脈和托羅斯山區,也控制了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的源頭,這讓土耳其在與南方的敘利亞、伊拉克打交道時底氣十足。土耳其也可以通過這兩個國家間接在巴勒斯坦問題、海灣問題上發揮影響力,一馬平川的敘伊兩國幾乎就是向土耳其敞開了通向黎凡特和波斯灣的大門。也因此,土耳其是中東與歐洲聯繫的紐帶,成為中東地區難民進入歐洲的通道之一。土耳其一方面在文化上保持著強烈的中東色彩,而在經濟方面,其貿易對象中,歐洲的比重遠遠大於中東,土耳其與歐盟在經濟上已經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在政治方面土耳其也有著中東地區少有的民主制,國內生活方式西方化。土耳其在伊斯蘭世界由於歷史問題、文化問題,加上其在伊斯蘭國家中地理位置相對偏遠,經濟實力有限,即使土耳其再怎麼強調伊斯蘭色彩,依然在伊斯蘭國家中,尤其是阿拉伯國家中難以服眾,土耳其的領導人更多的可能成為一個風雲式的人物而非區域宗教上的領袖。土耳其很難在整個伊斯蘭世界發揮政治上的作用,更何況它需要面對伊朗、沙烏地阿拉伯這些大國,但是土耳其可以在敘利亞、伊拉克、高加索等局部地區保持較強的政治影響力。而土耳其的天然使命其實作為中東與歐洲的橋樑可能更為合適,而非成為一個濃厚的中東國家。

突厥

1991年的蘇聯解體,給世界上帶來了5個突厥語系的國家:哈薩克、烏茲別克、吉爾吉斯斯坦、土庫曼、亞塞拜然。土耳其是最早承認這些國家獨立的國家之一。土耳其似乎認為這些突厥語國家的獨立給其提供了民族復興的歷史機遇。而西方國家因為擔心伊斯蘭勢力會趁虛而入,因而也將具有世俗化、自由市場特徵的「土耳其模式」向這些國家推廣。1991年獨立伊始,烏茲別克、土庫曼、吉爾吉斯斯坦總統便對土耳其進行了訪問,1992年,時任土耳其總理的蘇萊曼·德米雷爾宣布了「從亞得里亞海到中國長城」的「大突厥世界」的主張,並在同年10月舉行了第一屆突厥國家峰會。之後突厥語國家成立突厥國家理事會並舉辦理事會會議,到2015年已經舉辦五屆。不過令土耳其尷尬的是,其他突厥國家雖然對土耳其對這他們的幫助表示感謝和讚美,但是對於土耳其提出的大突厥世界毫無興趣,包括突厥共同市場、突厥發展和投資銀行等。土耳其始終將這些突厥語國家視作自己的理所應當的勢力範圍,在中亞及亞塞拜然獨立二十多年裡,土耳其加大了在這些地方的投資,僅90年代就有上千家企業前往該地區進行投資。在更為重要的能源領域,土耳其力求修建經過本國的輸歐天然氣管道,包括著名的巴庫-第比利斯-傑伊漢石油管道、巴庫-第比利斯-埃爾祖魯姆天然氣管道等。土耳其把自己視作裏海地區進入歐洲的中轉站,力圖通過與中亞國家的親緣關係提高自身在能源領域的話語權。在文化領域,土耳其積極幫助中亞各國將原來的西里爾文字變為拉丁文字,並採用土耳其的方案,不過只有烏茲別克和土庫曼接受了這一幫助,但也強調自己文字與土耳其的不同。和巴爾幹地區的穆斯林社區一樣,土耳其也鼓勵中亞和亞塞拜然的學生來土留學並提供獎學金。

其實早在奧斯曼帝國時期,土耳其人就開始關注中亞地區突厥人的生活狀況,不過隨著這一地區被俄羅斯統治,而土耳其開始西方化的進程,土耳其與中亞突厥人的聯繫漸漸中斷,直到20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土耳其開始重視與所謂海外的「兄弟姐妹」的聯繫。土耳其重視與中亞和亞塞拜然的關係本質上就是利用與這些國家的文化聯繫拓展自己在更大區域的影響力。土耳其被夾在歐洲、中東、俄羅斯之間,能夠發揮影響力的地方並不多。而蘇聯解體不僅留下了巨大的權力真空,也讓土耳其多年以來的高度緊張的東部邊界局勢得以緩解,通過高加索三國與俄羅斯形成緩衝。而中亞地區突然的獨立也自然吸引了文化上最接近的土耳其的關注。中亞裏海地區資源豐富,同時又對俄羅斯有著一定的恐懼心理,許多石油天然氣管道經由亞塞拜然通過土耳其中轉便可到達歐洲,中亞國家發現了另一個通往歐洲的新大門。可以預見的將來土耳其依然是中亞國家與歐洲聯繫的另一個窗口,土耳其也會通過較強的經濟實力在中亞和亞塞拜然繼續保持投資,同時加大在該地區的文化影響力。但是由於俄羅斯、美國、中國在中亞地區的傳統影響力,土耳其很難與之抗衡。而且中亞的突厥語國家普遍伊斯蘭色彩並不是那麼濃厚,許多中亞人前往俄羅斯而非土耳其務工,中亞與俄羅斯的聯繫其實依然非常緊密。而亞塞拜然雖然也是突厥語國家,但亞塞拜然人多屬於什葉派,所以伊朗同樣在該國有著較強的影響力。所以土耳其將還是扮演一個典型的文化引領者和經濟帶動者,並成為裏海-中亞與歐洲的中轉樞紐。但是中亞政治大舞台上,美國、俄羅斯、中國才是大玩家,土耳其可能和伊朗、印度、巴基斯坦一樣,只是參與者,當然地位要高於另一個積极參加中亞事務的日本。

土耳其與突厥語國家

土耳其與中亞的聯繫缺少不了亞塞拜然、喬治亞的中介,許多管道都需要經由亞塞拜然和喬治亞前往土耳其。所以中亞國家就是土耳其的文化飛地,通過文化聯繫土耳其可以遠隔裏海在中亞資源開發的大潮中分得一杯羹,而高加索國家就如同土耳其打開亞洲內陸的鑰匙,缺一不可。所以土耳其對於中亞的經營著實煞費苦心。好在亞塞拜然、喬治亞當前與土耳其的關係還不錯,喬治亞還開放了巴統國際機場作為土耳其的國內中轉機場,兩國過境手續也較為方便,其實現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祖上亦是來自喬治亞(喬治亞雖小,但是出了兩個強大鄰國的領導人)。當下土耳其集權傾向越來越濃厚,對外擴大影響力的動作也越來越明顯,中亞和高加索國家能否適應這一變化還值得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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