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證明了,這個世界我來過

*此文為讀邁耶·夏皮羅《凡·高的一幅畫》(1946)一文的一點延伸想法。僅為評論,並不成熟,歡迎探討。

在《凡·高的一幅畫》這篇文章中,夏皮羅通過梵高生前的最後一幅畫《麥田上的烏鴉》(Crows over the Wheat Field)論述了梵高的作品與其精神世界的關係。作為畫家的梵高通過作畫的形式達到精神世界的安寧,實際上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精神狀況並且在盡最大努力剋制和調整,從其作品中可以看出他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在其早期的作品中,梵高的作品的線條趨近於畫面的中心,即通過透視效果達到的遠方世界。

這一點可以從他的風景畫中看出來,梵高作品的線條是有序的。觀眾的視線從右下角開始進入畫面,被麥田的麥浪帶著望向畫面的上方,是城鎮和冒著濃煙的工廠。整個世界在觀眾的眼前展開,觀眾彷彿置身於這片麥浪之中被帶向更廣闊豐富的世界。

再來舉幾個例子,

但是我們回到最開始的那幅畫就會發現,在這幅作品裡面梵高以往作品中的秩序與動態性的線條趨於了混亂,

在這裡世界是被分割開的,雖然中間有一條「路」,路的入口卻不在觀眾的眼中而在遠方,而路的出口被大片的不甚明了的色彩遮擋了。烏鴉是飛向畫面的觀眾而非飛離,導致整個麥田和天空有一種動態性的背離,夏皮羅描述道「藝術家的意志在這裡是困惑的,世界在向他移動,他卻無法迎向世界」。 這句話同時點明了梵高當時的精神狀態,他在寫給弟弟提奧的信中這樣描述道,

畫筆差點從我手中掉落。我深知我想再畫,也能夠再畫三幅大畫。它們是不安的天空下一片巨大的麥田,我在試圖表達悲哀和極端孤獨時並沒有遇到困難。我希望,你不久就能看到它,這些畫將會告訴你我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東西,以及我所發現的,一個人在鄉下會有多麼健康和有力。

在夏皮羅看來,「健康和有力」的描述對於這幅畫來說顯然是不準確的,梵高實際上想表達的是他作畫以後的狀態,作畫的過程對於他來說是一種有意識的康復,所以最後的畫作實際上並不是最終的「成品」,而是梵高展示出自我治療的一種「過程」。這種「過程」可以讓我們聯繫到二十世紀的抽象表現主義的藝術家波洛克,以及此後的一些行為藝術家。藝術作品從單一的「對外在世界的再現」變成了「藝術家內心的表達」,前者可以代表了文藝復興以來藝術對於「寫實」的追求,而後者可以代表了二十世紀現代主義之後藝術的轉向和追求,而梵高恰到好處的站在了兩者的中間。

對於內心孤獨的藝術家本人,作品也是他接觸世界的「證據」。梵高通過外在世界與事物存在的描繪與表達證明自我的「真實性」與「存在性」。在這裡實際上就產生了「證明存在」的概念。藝術家創作作品的時候,外在事物的光線進入藝術家的眼睛。藝術家企圖對外界的景物進行「重現」而非「轉化」時,實際上就證明了自己的存在。這並不是一種物理上的在場,比如我在家裡的床上睡了一覺,那隻能代表了我在床上出現過。藝術家的這種「存在」更像是一種雙向的擁有:世界對於他,和他對於世界。

當我們看到藝術品的時候,不僅是代表了「梵高創作出了這些藝術品」,也同時代表了「梵高曾經存在過」,以及「梵高曾經看到過這樣的景色並企圖把它們表現出來」。而同時畫作也代表了他內心的渴望,他把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通過創作的方式留在了畫布上,一種特殊形式的「擁有」,這與人們後來的肖像攝影有相似的地方。熱戀中的情侶總是企圖通過「合影」的方式來對這種感情進行「擁有」,或者是在家中錢包里擺上對方的照片,這與梵高「擁有」世界的方式是一致的。

所以如果我們再加以聯想,當攝影作品代表了當時的場景的「存在」的時候,畫作是否能夠代表了藝術家的「存在」。梵高的作品帶給人強烈的「藝術家在場」的感覺也更強調了他這種存在感,我們以為是作品領我們走進那幅場景,實際上是藝術家在領我們走向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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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推薦兩本書,一本是夏皮羅的這本文集《現代藝術:19與20世紀》,非常適合作為二十世紀藝術理論的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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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是北京聯合出版社的《梵高手稿:梵高書信、畫作、珍貴手稿》,是梵高書信集裡面出版的比較有趣的一本,印刷質量和選圖也是比較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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